第12章 無量珠
無量珠
亦是二月春風得意,忘川河畔的羅勒花開十分精神,随風而擺,說是奇了從開花後再未敗過,許是那河水的神力吧,常見那紫色、白色的花瓣浮在河水上時,我便劃着渡船與羅勒去追趕戲花。
那日羅勒突然問我那些花瓣會雖水飄向何處,我自也不知道,她便言道不知去向,各自為途,佛家講究三途八難,不如以後叫它三途花。
自此,這個名字傳來了,冥府上下都知道了忘川河畔有花,名為三途,花下有女,名為三途夫人――羅勒,甚至有的鬼吏将忘川河叫做三途河!
我以為,那樣的生活再不會出現變故!
直到兩個陰兵前來禀報,說是孟婆莊出了大事!
我以為又是惡鬼鬧事,便匆忙趕去。
等我乘風去了孟婆莊,卻莊內無一鬼,而且裏面破壞的相當嚴重,似是歷過激烈打鬥,而且一股濃香,嗅了滿鼻,瞬間骨酥如麻,差點沒了意識,如何這孟婆莊會有迷魂香,時下又一鬼吏亦慌慌張張從遠處報來:
“渡主,孟婆讓你極速趕至黃泉渡口”
“可有惡鬼滋事?”,我忙問道。
“不……不是惡鬼……”
“那是誰鬧事,孟婆莊如何這般模樣?”
“報渡主,是……是……是三途夫人,羅勒”
羅勒!我猛的愣住了,心中不知為何如同驚的十分害怕!
“孟婆為何拿她?”
“今日三途夫人焚起迷魂香,将孟婆莊陰兵和孟婆全部迷倒,欲偷取無量珠,之後被黃泉巡邏夜叉發現,遂逃至黃泉渡口被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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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羅勒她偷無量珠”
我本能反應欲斥責那鬼吏,不相信會發生如此事情,但我突然想起來那次她于渡船上追問我無量珠之事,便知事情複雜,于是匆忙趕去!
至那渡口時,羅勒與孟婆和數十位鬼差正對峙,那些陰兵則持刀将羅勒圍了個圈。
羅勒的眼中透着寒光手上似有火灼,一閃一亮,明暗規律,将身子照的透亮,那是無量珠,可為何在她手上。
不管發生事情如何,我自不會讓冥府中人傷她一分一毫,千鈞一發,義娘欲用冥力打她魂飛魄散,卻不想被我從背後攔截,吼了一聲,喝退了圍在羅勒身旁的陰兵!
“義娘,羅勒心腸不壞,你如何這般對她”,我厲聲道,一副怒氣。
“阿病,你讓開,莫被這丫頭騙了,無事獻殷勤,我道她日日去我孟婆莊是與我話聊解悶,不曾想是為偷這無量珠,且讓我吃過了她”
“我沒偷,只是借幾日就還”,羅勒看似理直氣壯,我轉了身,看向了她!
“羅勒,你無事皆借它做甚,它是冥府之物,若是強行取走它,是要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你初來乍到,不知規矩,快還與義娘,便會無事,”
我淳淳善誘,但如預料,羅勒倔強,她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要得到!
“不……不行,我要用它救我的族人”
“它……它就是渡魂的,如何救你族人?”我疑惑道!
半晌,羅勒低沉了一句,“你知返魂香嗎?”
“返魂香?是你祖傳那香嗎?我知道。”
這時,義娘哈哈大笑起來,八百裏黃泉,又是一片鬼魅妖嬈!
“小姑娘,沒看出來,返魂香都知道,不過我亦知道,它像鳥蛋,燒起萬裏之內也能驅走瘟疫,香氣幾月不散,香傳幾百裏,又雲五名香、驚精香、近生香、卻死香等,埋在地下的死屍一聞到此香氣也能複活,其去腐生肌,無藥可敵,燃此香,病者聞之即起,死者未過三日,薰之即活,躍出輪回,乃我冥府數千年禁物,歷代有載,且無人提及,你又如何知曉?又何來此香?”
“不錯,那香是生前爹娘所留,亦是千百年來無人焚起過,卻不知用何物焚起,我亦有此香,阿病知道,我想救我死去族人”
我詫異萬分,原是羅勒終究沒有放下以前,只是她不知道這已經犯了地府鐵律,又如何能逃的出這黃泉!
“你難不成知這焚香之法?”,義娘露出詭異的笑容,口中亦是腥味濃重。
“對,佛經有載,凡火遇之不燃,需無量禪珠周身冥火與之共焚極可!”
“這是誰與你說的”,我心中不安道。
“地藏法師與我說的,她已幫我在匈奴那處奪回了返魂香”
“這麽說,你此番前來,只是來拿無量珠,與我相守這忘川河畔是假的?”
我忙追問她,可她聞言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是不是假的,你靠近我和義娘。只是為了拿無量珠,對不對?”
“對不對……你說話啊!你現在到底還喜歡我嗎?”,我的心亦是不安加害怕,雖然吼道,卻怕她開口說是,怕的要死。但是……
“是,阿病,以後你莫要想我了,那花的名字亦是我對你最好的回答,三途!各自有途,從我要嫁與單于那天心便死了,族人死光了,只是我今天若出了這冥府,亦會焚香,救贖那些我愛的人,若出不去,葬身于此我也認了!”
一陣風吹來,那沙迷了眼,她的那份堅強和冷漠原是已經愈來愈成熟了,我無話可說,原是我對她的愧疚。
“你當真只是來為它,沒有一點想過我嗎?”,我盯着她的眼,為了想要的答案,還是不肯罷休!
“沒有,阿病,我說過,你亦不在是我的英雄了”
說完,羅勒欲轉身逃出渡口,義娘手疾眼快,吼道:
“此鬼罪大惡極,亦不在是什麽三途夫人,極刻堵住渡口,将其拿下,打入無間地獄”
說完,數十陰兵借道而來,刀破乾坤,八百裏黃泉亮光閃閃,皆是寒氣。
我發誓,不管她做了什麽事,我都要護她周全,生死皆是,數十陰兵亦不是我的對手,起初我意打倒他們便好,只是義娘拼了命,讓鬼差緝拿羅勒!
從黃泉渡口至陽間有半個時辰,現在我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幫她逃出地府。
義娘發狂,我亦躁動了,慌忙之下,陰兵鬼差愈多,我起了殺心,使了全身冥力,可知日月颠倒,混戰不休,我殺了鬼差無數,周身戾氣。
“速再遣陰兵,捉拿那鬼”
義娘看我,冷笑一聲,随後大怒。
飛身過來,一記冥力攻來,我躲過,只是我的拳腳功夫冥府無人能比,加上冥力修為極高,幾番怒打,雖刻意互相不打要害,但義娘不是我對手!
她化為蛇身,欲飛空躲我,繞我而去,只追羅勒,卻被我禦風而行,一掌襲中天靈蓋,暫時失了法力,化為人身!一個踉跄,我忙去扶,被她冷的推開。
“爾這混賬,你可知那返魂香燃起,會如何?千裏之內,本命數已到之人會複活,從而跳出輪回,你可知道會有多少人跳出輪回,并且四方同時死屍惡鬼乍起,為禍人間,到時候人間大亂,那是逆反天道啊!昆侖天界怪罪下來,伐之,你阿娘亦是擔待不起……”
“義娘……你莫說了,我知後果,一切罪責我來承擔,但是我需護她周全。”
義娘再次嗤之以鼻,譏笑道:
“你擔,如何擔,你此番之為,亦是十個打入無間,魂飛魄散都不為過,她不在喜歡你了……這樣做,值得嗎?”
一句值得嗎,我沉默了,我想起了以前種種,點點滴滴,她曾為了我不顧生死,而我什麽也沒為她做過,活時,不能用冥力護住她和她愛的人,死時,在這地府,我就算魂飛魄散,亦使用冥力保護她,就算她不喜歡我,惟願她好,我怎樣都可以!
那句話,問的我哭了,義娘知我回憶了所有,做了斟酌,等我那句:“值得”。
義娘聞言,再要起身,原是為了羅勒,我只閉着眼,猛的打出一掌,義娘應聲倒地!
我從未哭的如此傷心,那是一個男人的無奈!
“義娘,你莫追了,我定護她,我一直虧欠她,這次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如今我知道什麽是愛了,愛方是你是他心中的英雄,他是你心中的英雄,不管遇到什麽,都想護對方周全,只要她好,自己怎樣都可以,都是快樂的,我想做她心目中的英雄,義娘就成全我吧!”我哀求道。
許是她看我哭的如此傷心,心生憐憫,而且羅勒應該逃出了黃泉,便只好作罷,唉聲嘆氣!
“不想這返魂香在人間出現,憨小子,沒一點出息,此刻莫要在傷心了,大事要緊,她既然出了黃泉,便再無人傷害她了,當務之急是你且快追至人間,阻止她焚香……”
“可……可是我如何再去人間,上次亦是借無量珠之風而去,這次怎麽辦?”
義娘聞言,突然雙眼血紅,紅裙之內曼妙粉嫩□□已成斑斑鱗片,色彩鮮豔,詭異非常,數十丈蛇尾只垂空中,圓滾滾施展,彌漫天際,我雖常見她化身,但每次意猶未盡,驚的稱奇!
“阿病,我用尾力可化風,助你出渡口……”
我知事情嚴重,不敢耽擱,只取道人間。只是不知這地藏法師到底為何人,如何知道返魂香焚法,身為佛家,應知天道,為何會幫羅勒如此。
天昏暗,亦再至敦煌郡莫高窟大雲寺!
那一字形佛窟前面的廣場再不是以前的人來人往,信徒遍地,而是靜的異常,靜的害怕,不見一位僧侶,千百個窟中諸佛怒目利齒,灼灼生輝,俯瞰一切渺小,看不出一絲慈悲,竟讓我毛骨悚然,生怕被那佛爺吞吃了。
“忘川河渡主前來拜寺”
“忘川河渡主前來拜寺……”
我自震吼一聲,四方皆是回音,接着應聲而落八面佛陀,禪杖金玲響徹雲霄,只瞧出似是那窟中飛出,如同撒豆,面容猙獰,皆是極樂。
從冥府匆忙出來,并未化人打扮,發髻随風亂舞,面色黑青,唇黑如漆,眉間朱砂,一身白衫,長袖中手骨顯露,青筋乍起,泛了卷雲黑氣,原這便是我的真模樣,不過亦是地府第一美男子,我自是一直自诩。不料那金頂佛陀直言:
“大膽地獄妖物,敢擅闖我大雲寺聖地,看羅漢陣!”
“我要見地藏法師”
“妖物看招”
可那些佛陀置若罔聞,原是看我本就像極了妖,将那袈裟擲空,突然半裸打坐,口吐梵語,突然起身步步生花,掌掌皆禪,恰如真佛,卻未成佛,皆是凡品。
他們是出家人,我本無意殺他們,只是那羅漢陣倒是有模有樣,卻是修為不夠,事到如今,情況危機,我亦知道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守那些死規矩,該出手就出手,幾輪冥力将那些佛陀解決。
再至大殿,便一席佛咒天花亂墜,中堂依舊那碩大菩薩雕塑,下一人打坐,模樣施施然,神情泰若,那是她――地藏法師,在她之前尚持一大鼎,銅黑色,上浮金雲。
她閉眼,不語,仿佛不聞不問這世間一切!
“羅勒在哪……羅勒在哪……?”我吼道。
她依然不語,梵語不停,鼎中紫氣沸騰,原是她在煉甚東西,疑惑間,突然恍然大悟,她定是在焚香,想到此,我忙撲過去,手中運法,欲搗那鼎。
忽一絲清香至,擋了我道,我立馬反應過來,一個趔趄,差點翻向一旁。待我回神,餘光所及,一個女子伸手阻我!
“羅勒,你……你且快讓開,把返魂香給我”
她看着我,不語,依舊穿着那紅色嫁衣,用藍色眼睛盯着我看,眼中似有淚光閃爍,從長袖中緩緩取出一大如燕卵,黑如桑椹的東西,伸手向我展開,輕聲道:
“想要這香嗎?過來!用你手中的噬魂刀殺了我,殺了我,便可以得到這香,也便再無許多事情”
殺了她,我向她搖了搖頭,似乎還在向她證明着什麽。
她變了,像中了毒一般,皮膚不在白皙,反而唇紫赤發,煞氣一身,不過掩蓋不住她的體香。
“不要,羅勒,你莫要逼我……莫要逼我……”,她如此冷漠,讓我心中五味雜陳,腦子一片空白。
“逼你,我是在逼你,當我所愛的族人一個一個死在我眼前時,你明明可以救他們,卻不救,你知道我是何感受,那時你何嘗不是在逼我成了這惡鬼”
羅勒的淚湧,那些話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切齒這心中的恨意。
“如今,阿病,我給你機會,你來殺了我,讓我魂飛魄散,從此再不相欠”
“不……不……”
我的手不知為何抖的厲害,出了冷汗,語無倫次,若不殺她,待那地藏焚香成,将是冥府災難,但是若殺了她,便負了她永生,天大的罪過,亦讓我背。
“羅勒,時機已到,投香”,身後,那地藏法師睜眼啓鼎,無量珠于內燃起熊熊冥火。
“不要……不要……不要……”
我歇斯底裏吼道!
“咣啷”一聲悶響,那返魂香落入其中。
“羅勒,此香乃神物,有靈性,只識一人,且用無量珠火焚起,再需那人生血養之,以西域神木鼎煉化,方可使那人想要的人複活,跳出源源輪回”
聞言羅勒袖中刀顯,欲向鼎內注入她的血液。
“我要讓我們月氏族在這世上永存不朽”,羅勒一言,瘋了一般,那是喪心病狂的模樣,讓我絕望至極,可知一切都晚了,我自默默語她:“好,阿病成全你。”
如此氣氛,再不言什麽傷感,她要什麽我便給她什麽,再不吝啬。
當那血滴順刀而下時,讓人窒息,不知會發生什麽,但是卻也發生了,一聲慘叫聲刺耳而來,羅勒的身子被一陣巨大的力量推過來,直投入我懷中。
她面色突然慘白,淚下,痛苦極了,當我問她怎麽了,她将手慢慢滑落胸口。
天吶!那是一個透明窟窿,碗口大印在她胸口,沒有血絲……羅勒将頭轉向後方,看着背後那個人。
“地藏法師,你……你為何殺她?你到底是何人?”
我心中頓時怒火中燒,忘了自己,欲一口咬斷那個法師的脖子,羅勒用一絲餘力擋住我。
“哈哈,我是人,這香是我的,羅勒,你此番辛苦了。”
我竟不知,這世間亦有出家人笑的比孟婆還害怕許多,妖豔許多。
“你……你是在利用我”,羅勒低沉道。
地藏将她那血滴入鼎中,如同一個魔物般,扔掉了袈裟,狂笑不止。
“不錯,我是利用你了,從頭至尾都是我,只為那返魂香,我曾尋了多少年,且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從那次你去占蔔月氏國運時,你偶然間告訴我,你的香坊有返魂香,我便使了一計,告訴月氏國巫師你有那神香,欲當他們供奉給大漢的路上截取,不想那巫師是匈奴人細作,搶先一步将香掉包送至千裏之外的蒙古草原,從此大月氏國慘遭滅國,之後我又使計,告訴單于那香的神奇,答應他們只要他們娶你,我便幫他們焚香,當你出嫁之時,偷了他們神香,他們一怒之下将你将你剩餘族人殺害,目的就是逼死你,然後告訴你焚返魂香可救你族人,利用你去地府騙取無量珠,這便是一切,都是我做的,哈哈哈!”
“什麽……都是……都是你做的?”羅勒的語氣顫抖。
“原來,你竟是你做的,原你才是個魔物,亦是個出家人,且髒了這佛家聖地,”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這些變故讓我和羅勒措手不及,想不到會是如此,一切原是皆因她起,不覺對她恨不得打入地府鐵圍山,用毒蟲蠶食她血肉千遍萬遍,再也忍不住了,我欲上前殺她。
可羅勒的喘息愈來愈急,身子顫抖,頭顱冒汗,痛苦極了,眼中滿是絕望,我心疼如煎熬,終于哭出聲來,她仿佛快要不行了。
我想摟住她,讓她痛苦減少,她若魂飛,我亦魄散。
“你莫碰我,你們都騙我,鬼也騙我,人也騙我,我還有誰可信,一個是我愛到骨子的,一個是我最相信的,可你們一個見死不救,一個充滿利用,将我所愛的全部毀掉”
羅勒用手指着眼前兩個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雖是沙啞,卻歇斯底裏。
“敢問地藏法師,你是出家人,得這香為何?”
“我……我……我當然找回我愛的人”
“你愛的人?是誰?”我疑惑道!
當問起地藏所愛的人,她苦笑一番,踉踉跄跄,像是一個雨中失落的的女人,孤獨的在雨路跋涉許久,等待了許久,忘記了自己一般,神志不清!
“是李工,是李工,你道那莫高窟千佛萬佛是誰所畫,那是李工為我一人所畫,你道我為何出家,那是我為他一人出家,只因他畫了那佛。”
原是李工,我恍然大悟,且不管羅勒如何掙紮,恨我,我依舊将她擁入懷中!
天色擦黑,暗風湧動,那法師她驚叫:
“香成了……香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