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常理
常理
「我們所認為的常理,無法束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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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
早上出門前,宇智波斑被特意提醒記得帶傘。
這個天氣預報來自家裏的小孩兒。
在遙遠天際起伏的山脈像是少女||優美的眉梢,枯脆的樹叢翻出沙沙的脆響。
浮動在大氣層上的雲層潔白而柔軟,層層疊起,像是夏季浸泡在河水裏的魚鱗,一層一層,折射出耀眼的金晖。
“我出門了。”
玄關前的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背後響起一連串噠噠噠的腳步聲,宇智波斑停住了腳步,下意識地回頭,看到小家夥抱着傘跑到了玄關。
“今天會下雨。”宇智波神奈說。
宇智波斑擡了擡眉頭,門外的天空明麗柔和。
“伯父,你在懷疑陰陽寮第二年輕的天文博士。”宇智波神奈把傘塞到了宇智波斑手裏。
宇智波斑挑了挑眉,清晨淺色的金輝順着門縫滲了進來,翹起來的發梢染上了鎏金一樣的淺金色。
“陰陽師還管氣象預測?”宇智波斑擡手接住了宇智波神奈送過來的傘。
“陰陽師會的可多了。”宇智波神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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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時代的陰陽師掌握陰陽道、歷道、天文道和漏刻。平安時代的貴族公卿對于日期、方位吉兇之說深信不疑,忌諱多如牛毛,在陰陽寮任職的陰陽師不僅需要占蔔吉兇和驅邪除妖,還要預測天氣。
技多不壓身,那年頭手裏沒點真家夥,都不好意思在陰陽寮裏待着。
起先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給麻倉葉王打雜的小跟班,頂着陰陽生的名頭偶爾給麻倉葉王頂個班,麻倉葉王時不時教她點東西,她幹點雜活抵房租和夥食,最擅長的是物理退治一切妖魔鬼怪。
原本是這樣的。
直到某天麻倉葉王帶着她在陰陽寮裏溜達了一圈,負責預測天氣的天文博士的責任就落在了她頭上。
她還是個寶寶,她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重量。
陰陽寮裏原本有專門負責預測天氣的天文博士,奈何麻倉葉王在四個項目上的造詣無人能及,預測天氣這個任務自然而然落在了他頭上。如果不是麻倉葉王只有一個,她甚至懷疑過管理六寮的中務省能把整個陰陽寮的事情都給他安排上。
雖然事情最後被安排到了她頭上。
有人說她是陰陽寮裏第二年輕的天文博士。至于為什麽是第二,因為第一是麻倉葉王。
被羽茂忠具收養後的麻倉葉王,進入陰陽寮的年紀,比她當上天文博士的年紀還要小。
麻倉葉王身兼數職,不僅是陰陽寮的陰陽頭,還是朝廷的左京權大夫、麻倉家的家主,十分的多才多藝,被他收養的小丫頭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學習效率奇高,在麻倉葉王身邊耳濡目染,知識儲備量随着時間堆積,多才多藝到讓周邊的人嘆為觀止。
小丫頭滿臉的往事不堪回首,當天文博士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不是威風八面,而是成堆的文書和數不盡的工作。
“晚飯想吃什麽?”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腦袋,模樣柔軟無害,像極了一只裏裏外外都透着一股無害氣息的柔軟貓咪,“你今晚會回來吃完飯嗎?來不及的話我會給你留飯的。”
“豆皮壽司。”宇智波斑目光柔和。
“行叭。”小家夥眨巴眨巴眼睛,老氣秋橫地說,“看在你這麽努力工作養家的份兒上。”
宇智波斑摸了摸小丫頭的發頂,烏黑的頭發柔軟得像是絲綢的質感,頭上那一撮小呆毛晃啊晃。
小家夥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宇智波斑嘗試把那撮桀骜不馴的呆毛壓下去,掌心壓下,那撮翹起來的頭發被壓在了下面,掌心擡起,那撮呆毛也跟着一塊兒翹了起來。
宇智波斑放棄了,掌心貼着小姑娘的發頂摩挲了兩下,轉身拉開門,一手拎着包好的便當盒,一手拿着傘,擡腳跨出了家門檻。
挂在傘柄上的晴天娃娃在太陽裏晃個不停,明媚的淺金色在彎起的唇角暈染開來。
事實證明,陰陽寮有史以來第二年輕的天文博士的确有兩把刷子,中午的時候,如宇智波神奈所說,下起了雨。
天空仿佛破開了一個大口子,潑墨一樣的雨水兜頭傾瀉下來,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灰蒙的雨幕裏。
深色的水漬在窗臺上暈開,空氣裏浮動着沙沙的雨聲。
雨水在窗臺上撞了個粉碎,迸濺的雨珠宛若被剪斷了線的珠簾,寒涼的水汽順着窗戶罅隙滲進了辦公室裏,潮濕的水汽濡濕了桌面上的紙張。
宇智波斑起身關上了窗戶。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從天而降的雨水被重力拉扯成線條,玻璃窗被砸得噼裏啪啦直響,透明的玻璃窗被雨水塗抹得一片模糊。
眼角餘光不自覺地飄到了角落裏的紙傘上,傘柄上挂的晴天娃娃彎起的嘴角如同弦月。
宇智波斑忍不住輕笑一聲,陰陽寮有史以來第二年輕的天文博士誠不欺我。
雨聲綿延,籠罩在雨幕裏的山體一片漆黑,快到傍晚的時候也不見得有停的意思。
沙沙的雨聲夾雜着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桌面上的紙張被歸類好,整整齊齊地疊起,筆尖最後的摩擦聲音消弭在朦胧的雨聲中,宇智波斑停下了筆。
雨水淋淋漓漓地從屋檐澆下來,淋濕了窗臺,被窗戶過濾吼的雨聲朦胧,卻透着一股清澈的感覺。
今天最後一份文件被批完。
宇智波斑把筆扔進筆筒,轉身拿起了角落裏的傘,挂在傘柄上的晴天娃娃晃悠了兩下,轉了兩個圈兒。
……
陰雨天氣,樓道也顯得格外陰郁,寒涼的風裹着濕潤的雨水沿着縫隙滲入了樓道,地板被氤氲得潮濕。
雨水溢出着陰涼的冷意,綿延的雨聲萦繞在空氣裏。
宇智波斑若無其事地拿着傘走出樓道,在屋檐底下看到了穿着白色禦神袍的千手柱間,禦神袍過長的衣擺被迸濺的雨水濡濕。
從屋檐滾落下來的雨水像是被無形的絲線連接的珠串,滴滴答答在路面上炸開蓬勃的水花。
穹頂被雲霧擠得滿滿,厚實得不見一絲罅隙。
千手柱間側身就看到了拿着傘走過來的好友,露出的笑意透着苦惱,“天氣真是糟糕啊。”
宇智波斑停下了腳步,傘柄上的晴天娃娃又晃了一下。
“真是抱歉,這麽糟糕的天氣還要麻煩你。”千手柱間撓了撓頭。
宇智波斑蹙眉,突然很想用手裏的傘敲他腦袋,“當火影的人就不要做出這麽傻氣的動作。”
雨水裏彌漫着朦胧的水霧,雨勢越下越大,樹梢的枯葉墜入泥裏,彙聚在地面的雨水混雜着泥沙蜿蜒流淌。
靜寂的空氣裏滲出秋日的涼意,濃重的喪氣彌漫開來。
額角的經脈不自覺地抽動了幾下,宇智波斑忍不住拿傘戳了垂着腦袋兀自散發喪氣的最高領導人幾下,“你這消沉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掉?”
都是當火影的人了,還能不分時間地點場合消沉。
全身籠罩在濃厚喪氣的火影擡頭,看到了挂在傘柄上的晴天娃娃,娃娃随着宇智波斑的動作晃個不停。
千手柱間登時露出一個欠扁的笑容來,大半張臉埋在濃重的陰影裏,表情顯得非常鬼畜。
“原來斑也會有這麽幼稚的愛好啊。”千手柱間語氣揶揄地說。
宇智波斑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放下了舉着傘的手,傘尖垂下,晃個不停的晴天娃娃也消停了下來,晃悠了兩下過後安安靜靜地垂在傘邊。
宇智波斑不自覺地別開了臉,被遮擋在厚重額發下的半張臉看不出表情來。
“奈奈挂的吧?”千手柱間雞賊地開口,“哎呀真是羨慕,女兒是爸爸的貼心小棉襖,可惜我就沒這個好運氣了,我家連着兩個都是兒子。”
對宇智波斑而言,宇智波神奈和自己的女兒沒有任何區別。
喧嚣的雨聲在耳畔似乎遠去了,浮動的霧氣靜滞在雨水中。
宇智波斑垂下了眼眸,“她應該在泉奈身邊長大。”
女兒在父親身邊長大,享受父親的疼愛和教導,這才是常态。
千手柱間聞言輕笑一聲,“也許對奈奈來說,在你身邊長大才是最好的。”
宇智波斑疑惑地看過來。
“奈奈不打算當忍者吧?”千手柱間開口。
宇智波斑狐疑地看着這個突然變得雞賊的火影,蹙着眉頭開口,“你怎麽知道的?”
“她自己說的。”千手柱間說。
宇智波斑輕笑一聲,試探性地開口,“你覺得這個決定現實嗎?”
“生在忍族,注定成為忍者。”千手柱間輕聲說,“如果是別人的話,我會覺得不現實,但是放在奈奈身上,我有一種感覺。”
“我們所認為的常理,無法束縛她。”千手柱間輕聲開口,“你曾跟我說過,她的眼睛裏,有我們看不到的世界。”
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柔軟的燈光在門窗上暈開,雨勢越下越大,雨水噼裏啪啦地打在欄杆上,沉悶的雷聲從遙遠的天際翻滾而來。
宇智波斑輕笑一聲,突然開口,“你是要從字面上理解這句話,還是從更深層次理解?”
千手柱間被問得有些發懵,腦袋上打出了一個碩大的問號。
“活人和死人的界限。”宇智波斑的笑容惡劣,莫名溢出些惡趣味來,“你覺得,人死後會以什麽方式繼續存在?”
白紫色的雷電竄上了陰沉的天幕,像是撕裂天空的傷痕,一閃而逝。
千手柱間僵在了原地。
名揚天下的忍者之神,打小有個小毛病,他有億點點怕鬼。
宇智波斑刻意壓低了聲音,空氣裏溢出的嗓音透着一股子怪異的溫柔缱绻,“是鬼魂啊。”
宇智波神奈是個天生站在陰陽交界處的人,死人與活人的界限,在她眼中,可以是暧昧不清的。
鬼魂對于此世的人來說,是不潔之物,是生死的永隔,對于陰陽師來說,卻只不過是人的另一種存在方式罷了。
千手柱間有億點點害怕,冷汗狂飙,一邊啊哈哈哈哈地笑出聲來,一邊伸出抖得跟帕金異樣的爪子撓了撓頭發,“大白天的不要說這種話啦,怪吓人的。”
宇智波斑挑了挑眉,惡劣地開口,“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吧。”
男人轉身,挂在傘柄上的晴天娃娃轉了個圈兒。
擡腳想要走人的時候,衣角一緊,宇智波斑拽了拽衣服,沒拽動,冷着一張臉回頭,冷冷地開口,“你要拽到什麽時候?”
“那個……”拽着宇智波斑衣角的千手柱間冷汗狂飙,哭喪着一張臉,“能晚點再出發嗎?”
宇智波斑冷笑一聲,“你說呢?”
“松手。”
宇智波斑冷酷無情地從千手柱間手裏拽走了自己的衣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潑瓢的雨水澆了下來,冷風裹着水霧呼嘯而來,涼意從腳底順着脊椎竄上了腦門。
“好歹順道走一段路啊!!”
千手柱間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活似背後有鬼攆着。
“這雨會下到什麽時候哇?”千手柱間伸手拽上了宇智波斑的衣角,一副死活不撒手的架勢。
“兩天之內停不了。”宇智波斑使勁兒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努力想把衣角從千手柱間手裏拽回來。
“你怎麽知道的?”千手柱間一張嘴叭叭個沒停。
“我家有個陰陽寮有史以來第二年輕的天文博士。”宇智波斑又拽了拽衣角,沒拽動。
“欸?你什麽時候認識天文博士了?我怎麽不知道啊……”
……
雨水到傍晚都不見停的意思。
宇智波斑尋思着應該是趕不上今天的晚飯了。
雨中的世界奇異又深沉,透着一股異樣的詭谲,吊在傘柄上的晴天娃娃被雨水澆了個濕透。
冰冷的風和雨在濕潤裏森林裏糾纏不清,落下的雨水潑濺在低矮的灌木叢,發出沙沙的聲響。
枝桠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被雨水濡濕的發梢透着一股涼意。
宇智波斑從枝桠上跳了下來。
踏濺的泥水濺出零星的水花,彙聚在地面上的雨水裹挾着暗色的紅,蜿蜒流淌,土腥味混雜着濃重的鐵鏽味。
前方幾步的距離是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人半蹲在地上查看腳下幾具被雨水澆得冰涼透頂的屍體。
意識到後背站了一個人,兩個年輕人下意識地停頓了一瞬間,神經本能地繃緊,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苦無。
雨水沿着冰冷的金屬棱角滾落,宇智波斑擡起傘面,傘沿下露出被額發遮住了大半的臉龐,眉眼中的鋒芒畢露壓得人喘不過起來。
汗水混着雨水,沿着額角滾了下來,戰栗的年輕人脊背下意識地弓起,攥着苦無的手越發地收緊。
“鏡。”宇智波斑低聲開口。
半蹲在地上的年輕人扶着膝蓋站起身來,擡頭的剎那間看到了吊在傘柄上的晴天娃娃。
宇智波鏡怔楞了一瞬間,視線一落往上,在宇智波斑那張傳聞中可止小兒夜啼的冷臉上停留了須臾,便就匆忙移開了。
這樣一個可愛的小玩意兒搭上宇智波斑那張冷臉,莫名有些喜感。
按照他對宇智波斑的了解,對方不是會在任務途中因為大雨天特別帶把傘出來的人,也不會是那種會在傘柄上吊個晴天娃娃的人。
——又是奈奈幹的。
宇智波鏡使勁兒地憋笑,“族長大人。”
宇智波斑擡了擡下颌,“情況怎麽樣?”
“如您所見。”宇智波鏡側了側身,露出身後幾具屍體,“一擊斃命,時間大概在今天早上,手法,像是霧隐村的水鐵炮之術。”
宇智波斑認出了那幾具屍體,是負責外圍警戒的忍者。
站在宇智波鏡身邊的年輕人咬了咬牙,目光陰沉地看着地面上的屍體,“霧隐村是想與木葉為敵嗎?”
宇智波鏡皺了皺眉頭,“還沒有确切的證據,不要太着急下定論,團藏。”
“做的很隐蔽。”宇智波斑皺了皺眉頭,“是想速戰速決。”
‘吧嗒’一聲,有什麽東西落到了腳邊,摔進了泥裏。
宇智波斑察覺到傘柄一輕,低頭看到挂在上面的晴天娃娃已經不見了。
目光落到了地面上,白色的娃娃沾上了髒污的泥水,安安靜靜地躺在泥水裏。
宇智波斑皺了皺眉,蹲下身撿起了娃娃,簡單擦掉了上面的泥水過後放進了衣袖裏。
“去找扉間吧。”宇智波斑輕聲開口,“這裏交給我。”
宇智波鏡一愣,張了張嘴想要開口,金屬的冰冷質感卻從雨水裏滲了出來。
鞋底繁複碾磨濕潤的草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黑色的人影湧出林間。
“順路幫我帶句話。”筋骨舒展的聲音在耳畔劈啪作響,男人的目光驟然鋒利宛若刀鋒,“不用等我了。”
瞬間宣洩出來的查克拉像是奔騰咆哮而來的海嘯,藍色的骨架一節一節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