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暮色
暮色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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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雲漫天,天上像是起了一場大火,滲出雲隙的金晖燦爛得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球。
夏季紮堆在河畔的水草比其他季節要茂盛得多,密密麻麻地擠在河灘,黃昏漫上天幕,滲入河水的夕陽将倒影染成靡麗的霞色。
溫吞吞的風裏裹着白日還未散去的燥熱,繁茂的樹冠打下濃蔭,挂在樹冠底下的秋千慢悠悠地晃動起來,一邊晃一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暮鼓晨鐘,白晝與黑夜交替的逢魔時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慢慢歇斂。
逢魔時刻的忍者學校像是一個鬧騰累了終于知道休息的孩子,浸潤在慵懶的黃昏裏昏昏欲睡,三三倆倆的人牽着孩子走出校門,稀稀疏疏的人影在被夕陽燙得發暖的地面上晃晃悠悠地路過。
結束一天工作的宇智波斑照例來到忍者學校,腳步停在宇智波神奈上課的教室門口的時候,裏面卻空無一人。
懶洋洋的夕陽黏在光滑的玻璃窗上,被截斷的窗影映在發亮的地面。
宇智波斑蹙眉。
教室裏沒有人。
而他沒有告訴宇智波神奈今天不會來接她。
以往只要沒有得到類似的消息,就算是等到天黑,小家夥也會紮在教室把自己的伯父等過來。
白晝殘留的燥熱一點一點地從空氣裏溢出,繁茂的樹蔭晃動着濃郁的影子,枝葉婆娑的聲音沙沙作響。
赤色的夕陽綴在火海似的天幕,地面的陰影被暮色拖拽得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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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智波斑三下兩下跳上了建築物的高處,呼呼作響的風卷起劉海擦着面龐而過,視線驟然開闊起來,炸毛的男人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瞰俯被夕陽潑濺過的村子。
這個視角剛好能看到木葉公園,濃郁的樹蔭宛若一朵一朵簇在一起的雲朵,透過罅隙,宇智波斑看到了前不久在公園拉起來的秋千。
過長的頭發在風中揚起,宇智波斑眯了眯眼睛,須臾過後從樓頂上跳了下去。
宇智波斑聽到了嘎吱嘎吱的聲音,是公園的秋千晃動時金屬摩挲發出的聲音。
緋紅色的雲朵朝着地平線的方向湧去,雲層罅隙的霞光燦爛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金紅色的霞光落滿了公園裏的金屬欄杆,被剪碎的樹影打在草坪上。
郁郁蔥蔥的樹梢晃下幾片微卷的葉子,嘶啞的烏鴉啼鳴回蕩在村子上空。
視線越過公園被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景觀植物,視角慢慢地移動,宇智波斑看到了原先被掩蓋在灌木叢後的小臉。
宇智波斑的眉頭不自覺地抽動了幾下。
“宇智波神奈,你別嚣張!”黃昏安安靜靜的空氣被一聲氣急敗壞的喊叫撕破。
宇智波斑頓了頓,默不作聲地将将身影往右邊靠了過去,掩蓋在繁茂的灌木叢後,目光越過眼前的障礙物落到了前方。
公園裏聚集了不少孩子,頭上沒有護額,年紀不大,汗水混着塵土黏在臉頰上,衣服上站門了塵土,這一個個的,髒兮兮得像是在地上打了個好幾個滾的小狗。
看起來比自己家小孩大上一點,約莫是還沒從忍者學校畢業的學生。
宇智波斑明白為什麽小姑娘沒在教室裏等他了,原來是被找麻煩了。
這個年紀普遍都是會被情緒支配的年紀,會做出找人麻煩的事情來也不奇怪。不過照現在這情況看來,是麻煩沒找成,自己先被揍趴下了。
宇智波斑垂眼,目光落在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孩子,一掃而過,統一都是男孩子,數一數,四個。
——四個全揍趴下了。
宇智波斑不自覺地彎起唇角,不愧是他的孩子。
目光在男孩們身上一閃而過,宇智波斑表情嫌棄。
和平也有和平的壞處,戰争爆發的頻率大幅度降低過後,忍者學校這兩年的畢業年齡被一增再增,最後敲定到了十二歲,同他們生存的年代比起來,如今的孩子可以稱得上是缺乏鍛煉。
被宇智波神奈摔在地上的孩子掙紮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氣急敗壞地瞪着她,眼睛裏快要冒出火來,嗷嗷兩聲過來,嗚嗷一聲被摔在地上後不甘心地囔囔,“有本事跟我進行一場男人之間的決鬥!”
“你是今天沒把腦子塞進腦殼裏帶出門還是瞎?”
宇智波神奈的眼皮子耷拉下來,就着公園裏的搖搖馬,兩腿岔開,以山寨土匪頭子的豪邁姿勢,大刀闊斧地把渾身的重量壓到了馬背上,一只腳的腳踝壓到了另外一只腳的膝蓋上,翹起二郎腿,歪了歪腦袋,一手耷拉在翹起的腿上,另一只手托着臉頰,吊兒郎當地把嘴唇一掀,表情嫌棄到扭曲。
“鬼才跟你進行男人的決鬥。”宇智波神奈撇了撇嘴,“老子明明是可愛的女孩子。”
“……”
“……”
“……”
“……”
我天嘞,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人?!你不覺得你那個自稱跟你後面個‘可愛的女孩子’很不搭嗎?而且哪有可愛的女孩子能輕輕松松把四個男孩子揍趴下的?還是哪裏痛專挑哪裏揍!
不愧是宇智波一族的,果然心腸歹毒!
宇智波斑:“……”
“你不要臉!裝模作樣!”很明顯對方詞彙量匮乏,牙齒磨了一遍又一遍,也只能蹦出這幾個詞彙來。
宇智波神奈白眼一翻,說放學別走的人也是你,找人來揍我結果被我揍了的也是你,別說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決鬥,妹子和妹子之間的決鬥你都沒戲。
小鬼真麻煩。
雖然這具身體只是個小孩,但是她已經是個成熟可靠的大人了,大人當然不能在小孩兒面前爆粗口,于是成熟可靠的宇智波神奈撸起袖子把這裏除她之外的熊孩子都揍了,揍到爬不起來的那種。
宇智波斑:“……”
宇智波神奈坐在搖搖馬上撇了撇嘴,搖搖馬硬生生地給她坐出王座的味道,“成熟的大人才不會随随便便把‘進行一場男人之間的決鬥’這種話挂在嘴巴上,會說這種話的人只有沒長大的小鬼。”
被揍趴在地面上的熊孩子們一愣。
站在灌木叢後的炸毛男人微微垂下了眼睫,默不作聲地聽着輕軟的風卷起落葉擦過地面發出沙沙聲。
浮在大氣上的霞光像是連綿的火焰,一路焚燎,燒遍了整個天空。
糾纏在地面的人影詭谲妖異,異樣的氣息浮動在空氣裏。
哪怕天邊的霞光如何炫麗耀眼,接觸到那雙黑色的瞳孔的瞬間,也會被吞噬得一幹二淨。
宇智波神奈微微擡起白皙的下颌,表情冷漠得讓人心髒發顫。
凜冬刺入骨髓一般的寒涼滲入心扉,脊椎變得僵硬,匍匐在地的男孩止不住顫抖起來,站在他們面前的孩子像是天生就有着獠牙和利爪的獅子,而他們像是引頸受戮的食草動物。
宇智波斑抿了抿嘴唇,黑色的眼眸倒映出來的孩子的表情,讓他無端覺得非常熟悉。
晚風掠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呼嘯而來,撲簌簌揚起的草葉擦着臉頰一掃而過,草葉的氣味掠過鼻尖,記憶裏濃郁的鐵鏽味撲面而來,過往血淋淋的回憶紛至沓來,像是迅疾掠過腦海的老式電影膠卷一眼,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宇智波斑怔楞了一下。
他怎麽會在一個年幼的孩子身上想到這樣的回憶。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宇智波神奈冰冷的聲音響起,末了她又補了一句,“我伯父除外。”
宇智波斑:“……”
“……”
“……”
“……”
“……”
“為什麽你會跟我老媽說出一樣的話來啊?”其中一個熊孩子顧不得身上被揍出來的傷,忍不住扯開嗓子大聲吐槽。
宇智波斑:“……”
對啊,為什麽你會說出和他老媽一樣的話來啊?你明明還是個小姑娘!
“你老媽之所以是你老媽,是因為她已經是被家庭和生活磨砺過後的成熟女人。”宇智波神奈撇了撇嘴兒,“早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被外面的野小子勾走的無知小丫頭了。”
“所以你們這群無知的臭小鬼才會屈服在老媽的威嚴之下,在老媽的衣架和棒槌底下無能顫抖。”宇智波神奈耷拉着眼皮子。
“你伯父也是男人吧,憑什麽你伯父除外?!”
“你們老爸有我伯父長得好看嗎?你們老爸會做飯嗎?做飯好吃嗎?你們老爸有我伯父人美心善嗎?”小丫頭理直氣壯。
熊孩子們都震驚了,心說卧槽,那位大人還會做飯?轉而想起自家離了老媽就只能啃兵糧丸的爹。
在腦海裏腦補了N個傳聞中的忍界修羅穿圍裙進廚房的場景後,熊孩子們集體陷入了沉默。
……突然覺得好有道理啊!!
躲在灌木叢後的忍界修羅滿臉黑線,眼角瘋狂抽搐。
“完全沒有說到重點啊!你到底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啊?!”其中一個熊孩子梗着脖子大喊,“話說回來,你也是無知小丫頭的年紀吧?!”
宇智波斑:“……”
這幫傻缺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既然都是男人,是不是應該履行一下男人之間的諾言了?”宇智波神奈從搖搖馬上跳了下來,動作靈活得像是腳下帶着肉墊的小貓,輕若無聲,落地之後還用腳尖踢了踢為首的熊孩子。
話說到這裏,熊孩子們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宛若一只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鵝,一個個漲紅了臉。
宇智波斑好奇了。
宇智波神奈抱着胳膊,啧啧了兩聲,“你們不行啊。”
“你說誰不行?”熊孩子頭頭成功被激怒,“男人不能說不行!”
宇智波神奈小海豹啪啪鼓脹,歪着腦袋眨巴了兩下漂亮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柔軟可愛得像只小貓,跟她叫板的熊孩子臉下意識地紅了。
宇智波斑:“……”
臭小子你臉紅個泡泡茶壺?
“那麽……”宇智波神奈皮卡皮卡地眨眼睛,而後瞬間變臉,身體力行地給宇智波斑和聚集在這裏的熊孩子示範了是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說,誰是你們爸爸?!”畫風突變,小丫頭抱着胳膊,兩條腿岔開站在熊孩子們面前,小豆丁的身高,兩米八的氣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個人包圍了全場,成功震懾了底下的熊孩子,末了還往火影岩上一指,表情超兇,“不說我就把你們扒光了挂在火影大人的腦袋上!”
完全沒有想到她會用這麽損的招數的熊孩子們被吓住了,一個個憋紅了臉,羞恥的感覺沖擊着幼小的心靈,做了一番沉重的心理鬥争和權衡利弊之後,扯開嗓子高喊爸爸。
天空回蕩着熊孩子們七嘴八舌喊爸爸的聲音,宇智波斑終于忍不住擡起了手,捂住了臉。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執着讓別人喊你爸爸啊?!
宇智波斑滿腹牢騷,槽多無口。
好不容易等熊孩子們喊完了爸爸,宇智波斑痛苦地捂着臉,內心在走人和出去把自己家的熊孩子帶走兩個選項中做了沉重的心理鬥争,終于選擇了後者。
炸毛男人放下捂臉的手,走出灌木叢的那一刻,看到那頭聖誕樹一樣的标志性炸毛,熊孩子們都愣住了。
剛剛做了爸爸的宇智波神奈噠噠噠地跑到了宇智波斑跟前,人畜無害地喊伯父。
宇智波斑眼角抽搐。
宇智波斑面無表情地掃了地面上五個熊孩子,其中一個熊孩子嘩啦啦地流出了眼淚,哭唧唧地開口,“……我們是不是還要叫爺爺?”
宇智波斑:“……”
這村子吃棗藥丸。
誰踏馬是你們爺爺?!
事實證明,宇智波神奈下手是真的黑,雖然不致命,但是專挑痛的地方下手,到現在還沒人能從地上爬起來。
這天馬上就要黑了,就這麽把人放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
自己家的倒黴玩意兒在外頭惹事,當家長的還能怎麽樣?擦屁股呗。
宇智波斑滿臉黑線,一手拎起一個,胳肢窩夾着兩個,身上挂得滿滿當當,像是挂了四個麻袋一樣,把人送到醫務室的時候,打開門的校醫差點被忍界修羅的臉吓到原地升天,眼睛一翻差點就要暈,宇智波斑一個拔涼拔涼的眼神過去,直接把魂兒瞪了回來。
校醫戰戰兢兢地靠邊兒站着,眼睜睜地看着宇智波斑把人往病床上一扔,熊孩子們像是疊羅漢一樣嘩啦啦疊到了病床上,而後轉手扼住了自家熊孩子的後頸皮,像是拎着一只小貓一樣把人拎回了家。
校醫還在平複自己受傷的小心髒,熊孩子們已經挨個從支架床上爬起來,你擠着我我擠着你擠溜到了門框邊上,看着拎着女孩子走人的忍界修羅離去的背影。
宇智波斑一邊走,一邊開口,“回去再收拾你。”
日光越發昏沉灰暗,男人的背影一點點地消失在過道。
“你也有今天,宇智波神奈。”其中一個熊孩子惡狠狠地說,而後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哎喲’了一聲。
校醫:“……”
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嗎?
意識到宇智波斑走遠之後的校醫板着一張教導主任的臉,手腳麻利地撿起擠在門口的熊孩子,像扔垃圾袋一樣把人挨個扔回到了病床上,擰開一瓶酒精獰笑着開口,“誰先來?”
“……”
“……”
“……”
“……”
剛出虎口,又進狼窩。
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在校醫室裏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