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5月4，晴
願你有數不盡的笑意，願有人懂得你的言外之意，願你所愛皆所得，我喜歡你。
但這是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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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藍白色的筆記本被合上，鋼筆擱置在書桌上，抽屜打開，筆記本被壓在最底下那一層藏好。
椅子推開，他站了起來。
“阿延，你買手語書做什麽。”徐阿姨拿着果盤進來，有些疑惑地看着書桌上那本不算太新的手語書。
少年笑了笑，将書挪到一邊。
“有人需要它說話，我想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徐阿姨放下果盤，也不多話，囑咐他多吃些水果後便離開了。
屋外陽光正好，天氣不冷不熱，季相延翻開那本書，他看得認真，手指跟着上面的圖比劃起來。
他一邊學着，一邊能想到她跟着書比劃的樣子。
喜歡。
他似是想到了什麽，低低笑出聲，雙指微彎，放在下巴上觸碰兩下。
嗯，喜歡。
那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呢，季相延也有些不記得了，可能是時間太久了，也可能是一直都喜歡。
第一次遇見祝芙是在一個雨後。
他剛從書店出來，半幹的街道上拂過陣陣雨後幹爽的清風，混着濕草的味道，實在不算好聞。
公交站臺上只坐着一個穿着黃色背帶褲的女孩。
季相延一下就記住了這個女孩，因為她帶着耳機靜靜坐在那裏，搖頭晃腦的哼着調子。
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哼出的聲音極其短促，看似是不能長時間發音。
季相延躊躇了一會，還是決定在離她很遠的另一端坐下。
公交車來了。
季相延離得更近，在她之前上了車，可惜公交車的位置獨獨剩下了一個，他只瞄了一眼，就走到門邊的把手處。
她笑着對他比了個手勢，坐下。
他看不懂，但他猜，應該是謝謝的意思。
女孩閉着眼睛，将頭輕輕靠在玻璃窗上，呼吸勻長，看起來是睡着了。
車上的人越來越多。
季相延收回眼神，提了提手裏的書袋。
直到身後傳來動靜。
“小姑娘，你幫我看看這個地方叫什麽啊，我眼睛不好啦，看不太清。”
季相延轉頭去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站在女孩的身前，拿着一張微皺的照片指着。
他看見了女孩的窘迫，歉意的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搖搖手，随後又低頭去翻自己的背包。
左翻右翻卻嘆了口氣，有些急躁起來。
那老婆婆年紀大了，不懂她的意思，還以為她是在拒絕自己，只得搖搖頭，轉身離開。
“奶奶，你把照片給我看看，我認識的地方多。”他說話聲音不大，卻清晰。
他接過照片，告訴了老婆婆詳細的地址，又在本子上撕了張紙下來，拿筆寫的字極大。
“謝謝你，小夥子。”
“沒關系。”
他收筆，卻又想到了什麽，撕下另一半紙，包裏放着兩本嶄新的筆記本，和一只鋼筆。
他走到女孩的面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季相延說的話很慢，也很溫柔，“這個送給你，以後你可以把你的聲音寫下來告訴別人。”
女孩愣住了一瞬，有些懵懵的接下。
翻開筆記本的第一頁，上面寫着：願有人懂得你的言外之意
她有些驚訝，擡頭看着他的眼神，帶着潋滟的水光，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帶着一絲無措，然後她突然笑了起來。
很開心的笑。
季相延卻發現。
她有梨渦，笑起來真的很可愛。
之後她下了車，下車時還朝他揮了揮手，像個小倉鼠一樣。
幸運的是，他們在一個學校。
更幸運的是，他們甚至還在一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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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晴
今天天氣很好，開學第一天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
原來她叫祝芙，很好聽的名字。
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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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祝芙是個膽子很小的女生，所以他總是輕輕柔柔，怕吓到她，也怕打擾她。
“今天天氣不錯，對吧。”
祝芙的眼睛很好看，她看人的時候總是很真誠，眼瞳是很純澈的琥珀色。
也許她早已忘記他了。
祝芙許久不曾開口，只是靜靜看着他不知在想寫什麽。
季相延有些失望，卻還是對她笑笑，像是洗浴春風一般令人舒适，他剛想擡腳離開。
衣角卻被人扯了扯。
是一張紙條。
他接過，內心卻是送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筆，寫道。
：學校的栀子花開了，很漂亮，你——
可惜，他被李蒙拉走了，非說班主任找他有急事，害得他連最後幾個字都沒寫完。
結果班主任只是讓他幫着整理一下資料。
這個李蒙……
他本意是想讓祝芙多出去走走，和同學多交流交流罷了，因為他看得出來，同學們對她或許有些好奇。
以至于不敢主動和她說話。
可他不知為何，膽子也像變小了起來。
每次看向祝芙的眼神都帶着躲藏，好似被她發現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以至于他一學期都沒怎麽和祝芙說過話。
季相延。
你個膽小鬼。
也不全是。
因為他開始默默觀察祝芙的一舉一動，視線灼熱的連堂妹陳悅禾都發現了端倪。
她笑話季相延。
他卻笑笑，在她面前說起江淮慕的事情，陳悅禾紅着臉不說話了。
季相延發現祝芙喜歡吃荔枝味的果凍，芒果味的酸奶，還有少餡的小馄饨，但她貌似只愛吃馄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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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緣一直很好，可能是因為家世好性格也不錯，也可能因為長得帥，他從不缺朋友。
但他卻有一個一直交不到的朋友。
祝芙。
她總是不願看他的眼睛，就算碰巧看見了他，也只會默默移開視線，為此，他一直很苦惱。
是讓她感到不舒服了嗎……
新學期的第一天。
在衆人面前家世不錯的季相延，其實有個不太幸福的家庭，父母的吵鬧早已成為常态，岌岌可危的關系影響着他的情緒。
所以他很幼稚的離家出走了。
可他只在外待了半天，卻還是回家背上了書包。
他想，開學第一天，總不能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接着過了幾天，他們又吵架了，季相延摔門而出，半天過去了卻沒一個人出來找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打。
算了。
他還是選擇下午去了學校。
只不過，他卻發現祝芙居然蹲在自己課桌旁，面色猶豫，不知在做些什麽，或許是他開門的聲音太突兀了，祝芙愣在原地，呆呆得看着他。
季相延突然有點想笑，心裏那點陰郁的情緒也随之消散。
“你不去吃飯嗎？”
他想起了口袋裏還放了顆她愛吃的荔枝果凍。
嗯，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見祝芙有些詫異，他倒是坦蕩的說了個謊，“怎麽了，男孩子就不能吃果凍了嗎？”
祝芙似乎有些窘迫。
她來回比劃好幾次，見他不懂，還焦急的去找紙和筆寫下。
其實他看得懂。
他學了很久，可他不能說。
因為他不敢露餡，在她面前他總是有些畏畏縮縮的，不敢直言。
暗戀就是一張紙做的謊言包裹住一團不敢被人看清的火焰。
我們每一次交彙的瞬間，都是我努力想錯開的慌張。
所以他說。
“其實你比的手語很好看，要不你也教教我？”
但他卻害怕被她看清心底的秘密，又道。
“不急，你吃果凍好了，或者你想吃什麽，我去外面給你買？”
可祝芙卻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季相延微微捏緊了拳頭，莫名緊張起來。
最後，他只能問，“不喜歡荔枝味的嗎？”
祝芙終于動了，她給他比了個手語，季相延看懂了。
喜歡
這是喜歡的意思。
可他還是故意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祝芙低頭寫下：喜歡
季相延悄悄擡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看她低頭的樣子，不經意露出的白皙脖頸令他有些晃神，只能移開眼稍稍後退一步。
他情不自禁開口說道。
“喜歡。”
祝芙擡頭，與他四目相對，他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可他心跳的聲音卻欺騙了自己。
“咚咚咚咚咚咚——”
她聽清了嗎？
他想告訴她的話。
在他熾熱的目光下，祝芙卻懵懂的點着頭，随後彎着兩指點着下巴，無聲開口說出：喜歡
季相延莫名松了口氣，他知道，她肯定沒理解他的意思。
那就好。
那就好。
“說吧，你想吃什麽？”他問。
看着遞過來的紙條，他也不意外，果然又是小馄饨——
可惜的是，今天馄饨店沒開門，他找遍了校外的美食街也沒找到，眼看着時間不多了，他只能買了份炒米粉給她。
因為他見她也吃過不少次。
“陳悅禾，幫我帶給祝芙。”他正愁怎麽帶給祝芙，就看見陳悅禾碰巧過來。
“你自己給她就是了，這又沒什麽。”
“不行。”他搖頭，“我不想她被別人說閑話。”
陳悅禾也不多言，點頭接過就要走，卻又被他喊住，“等等，還有這個。”
看着手裏的酸奶和糖果，陳悅禾有點無語。
“你怎麽還搞暗戀？喜歡就去追呗。”
季相延嗤笑一聲，“那你怎麽不去追江淮慕？”接着又悵然道，“我們還太年輕了，再等等吧。”
陳悅禾不說話了，慌忙逃離。
只要牽扯到江淮慕的事情，她總會這般，除了嘴上不饒人，她其實和季相延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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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6，雨
今天雨下的好大，我去找她教手語了
好吧，其實我自己學過了
但是她教的總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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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教我手語嗎？”
窗外雷聲轟鳴，他知道祝芙讨厭下雨天，所以他想分散她的注意，跟她說說話，這樣她會好受一點嗎？
祝芙伸出手來，握拳，拇指朝下點點。
謝謝？
為什麽要謝謝。
“這是什麽意思？”他其實想問，為什麽要說謝謝。
祝芙拿筆寫道：謝謝，這是謝謝的意思
季相延笑笑，跟着她比劃起來，說道，“謝謝？”
她笑着點頭。
嗯，他又看見梨渦了。
班裏的同學就屬李蒙聲音最大了，他卻毫無察覺，整日喊天呼地的，人倒沒什麽毛病，就是聒噪的很。
他還想去找祝芙學手語？
那可不行。
她最不會應付這類人了。
問他就好了，反正他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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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也……
他總是纏着陳悅禾不放，明明是個學生，卻一股子地皮流氓的味道，所以季相延告訴陳悅禾，見到徐也就跑得遠遠的。
喜歡一個人可不是給她帶來困擾的。
季相延脾氣一向不錯，極少有冷臉的時候，但極少卻不代表沒有。
“你把書放在這裏幹什麽，故意的是吧？”
“怎麽不說話，你是啞巴嗎？”
徐也真的很吵，也很礙眼。
他頭一回想爆粗口。
要不是顧忌祝芙還在一邊，他那一腳或許會更狠一些，這個沒禮貌的垃圾。
“吓到了嗎？”他放開手，看着懷裏的祝芙，顫顫巍巍的仿佛一只受驚的小動物。
季相延突然很想去捏捏她臉頰上的肉。
可他還是收回了手。
之後，老師嚴厲批評了他們兩個，只不過徐也比他受的處罰更大。
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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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相延。”門外江淮慕轉着手中的籃球，喊道。
他卻沒有很快回應，眼神匆匆掠過第一排那個紮着馬尾的長發女生。
這個位置可以輕易讓他擡頭看清。
“走吧。”
她應該不知道他今天有比賽吧。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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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1，晴
她這兩天狀态不太好，是沒睡好吧
黑眼圈都快挂到地上了
嗯，但還是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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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圈好重啊，祝芙。”
他故意等着祝芙出來，假裝路過似得停下，手上的試卷都有些握皺了。
橘黃的餘晖鋪撒着整片天空，暈染開淡淡的紅暈。
二人的鞋底觸及非觸，幹爽的清香蔓延開，季相延摩挲着指尖，看着眼前的少女羞紅着臉去觸碰自己眼下的黑影，他輕笑一聲，向後退了一步。
香味變淡。
“但還是很好看。”他說的随意，卻也認真，“你應該多笑笑，你有梨渦，笑起來很好看。”
這是他一直想說的話。
她的梨渦真的很可愛，笑起來很甜，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很想去戳戳那窩小小的圓月。
鈴聲敲響，塵埃落定。
本該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将他所有的計劃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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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0，陰
高考結束了
如果和她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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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被一個哭成淚人的女人打開，她一邊握着手機一邊顫着腿向他走來。
女人捂着胸口嗚咽道。
“阿延，你爸爸出車禍了。”
鋼筆摔落在地，甩出一長條的弧形。
筆記本上的字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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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暗戀是一觸就破的泡沫，那筆記本裏白紙黑字的內容就是他一個人的自作多情。
年少時的悸動可以持續很久很久。
久到季相延一瞬間就可以察覺出自己的心跳的異常。
如今的他早已有了一番成就，可他卻還是不敢大膽的出現在她面前，他比之少年時顯得黯淡得多。
因為他不敢确信她的心願。
你喜不喜歡我并不重要。
我喜歡你就夠了。
她還是和年少時一樣，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寧靜而又柔和，含笑的眉眼彎彎眯起，甜甜的梨渦鑲在唇角。
看着他的眼神既真摯又開心。
她伸出雙手，在他面前比劃，笑得溫柔。
:好久不見
季相延也笑了笑，伸出手回應。
：好久不見
“祝芙，我的秘密你想聽嗎？”
天邊落入最後一抹霞光，半明半暗的空蕩街道上，路燈突地閃爍，昏黃的燈光下站着含笑的兩人。
至此，我的秘密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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