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風明霁跳下樹後便回屋內換了件紫絹綢緞的外袍,打算收拾下便出去外邊打探下消息,主要是去魔修們所住的地盤逛一逛。
昨夜的宴席興許散的很晚,走在路上都能看見大剌剌躺在路上睡覺的魔修,四周丢放着酒壇子。
悟清門本是對弟子管束較為嚴厲,雖然沒有特意禁止弟子飲酒,但大多數修士都會刻意忌口不食。畢竟他們本就已經辟谷了,吃東西無非是為了口腹之欲,而非為了生存。
魔修們卻不管這些,貪念欲強欲是他們争鬥的動力,為了片刻醉生夢死而不惜一切代價。
“哎呀,哪裏來的小美人,喝酒嗎?”
風明霁本想要繞開人堆走,卻忽然被抓住了腿,一個醉醺醺的魔修笑嘻嘻道:“這可是好酒,特地從魔界裏搬來的,人界可喝不到這種瓊漿玉液。”
“多謝,但我還是不喝了。”
“別走啊,喝一口嘛~”
他攏抱着風明霁的衣擺,非要風明霁喝一口他手裏的酒,“你若不喝,那就只能親我一口才許走。”
同醉鬼講道理似乎說不通,風明霁正打算要下手敲暈他的時候,沒想到有人更快一步就将那個魔修的衣領揪住了。
來人白發仍然齊整規矩束在玉冠裏,聲音如潺潺流水溫和,“還請不要讓我的友人太為難,這位道友酒也該醒一醒了。”
他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在魔修脖頸處一彈,對方立刻如大夢初醒般松開了風明霁的衣擺,轉頭瞧見時源仙君是才讪讪一笑,“哎呀,我這實在有眼無珠,竟沒認出兩位。”
時源仙君微笑着道:“無妨,只不過各位修士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魔修手忙腳亂地将身旁爛醉如泥的同伴都叫醒,互相攙扶着離開,原本被擋住的道路現今一掃而空,只有餘留的空酒壇還有些痕跡。
風明霁将目光望向源仙君,他也用一種極為溫柔的目光回望。
風明霁歪頭道:“時源仙君……不,光天門門主。”
“如此喚我倒真讓人寒心,我雖是光天門的門主,但是對妖尊卻是誠信相交的。”時源仙君面露憂愁,但這種陰霾轉瞬即逝,如露水般了去無痕,“還請妖尊喚我的本名,我的名字叫宋嚴頌。”
風明霁只道:“我豈能對光天門的門主無禮,時源君。”
“好吧,既然妖尊認為這樣更合适便好。”宋嚴頌笑意不減,小心翼翼問:“那我能喚妖尊為绮翎君嗎?”
“随意。”風明霁答。
宋嚴頌低低笑着,“不知道這般早绮翎君要去何處?”
他的裝扮看起來仍舊一絲不茍,不像是徹夜參加完宴席的人。風明霁打量過他,反問道:“時源君該不會剛從宴席上出來?”
“是,可惜昨夜绮翎君走的早,我本想能和绮翎君多說些話的。”
宋嚴頌示意風明霁同他一路走,“不知道現在能否有這個榮幸,我知道一處僻靜的地方,倒是很有閑情雅致很适合品茗兩杯。”
這裏自然是不适合長談,風明霁本也沒想要同他多說什麽,但對方既然這般迫切想要他說些什麽,他且也聽聽宋嚴頌究竟想做什麽。
說實在,風明霁自認在悟清門待着那麽多年,悟清門沒有什麽地方是他所不了解的,對于宋嚴頌說的地方自然也是沒什麽期待。
但宋嚴頌領着他來到了一處相當雅致的居所,靠近便能瞧見盛放的花圃,溪水涓流從山石上流下,落在竹林綠葉上似是悠揚曲調。
裏頭屋子雖然不多,但是都能看出所用木料皆不是凡品。
剛走到便看到一位眼熟的紅衣女子站在門前等待着。
暮丹姑娘望見他們一同來也沒有絲毫意外,彎身行禮說:“見過門主,見過绮翎妖尊。”
宋嚴頌輕聲同她說:“我與绮翎君有些話要說,麻煩暮丹你準備些茶具在老地方即可。我先去稍微梳洗一下,绮翎君便由你暫為接待。”
“門主客氣了,暮丹明白。”暮丹嬌媚一笑,“望兩位能談心愉悅,暮丹不會叫人來打擾的。”
風明霁被迎入院內中央處有軟榻竹席置于草坪上,鋪着柔軟的毛毯即便是在上面躺着小憩也不會覺得堅硬。
有不少落花的花瓣飄落在桌塌上,風明霁撚起一朵放在鼻間輕嗅,撲鼻的幽香則十分陌生,不由得發問:“這是什麽花?”
“此花名為無夢,長生無夢,唯有一物可解。”剛剛先離去的宋嚴頌很快便回來了,只不過他已經換了裝束,白發随意散落在肩頭,衣服也換成寬松桃紅的衣裳。
不知道是否錯覺,風明霁總覺得宋嚴頌的臉頰和嘴唇似乎都比剛剛紅潤了些。
風明霁問:“何物?”
宋嚴頌卻似笑非笑看着他,“绮翎君,不明白?”他指尖也撚着一朵花瓣,憐惜的放在手心裏,“這花若無人去看去聞,獨自綻放凋零不免太過可憐。”
風明霁一怔,撚花的手也停下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下意識覺得不該接便轉了話題。
“時源君住的地方倒是很是特別,我之前從不知道悟清門有這種地方,這裏也并不是上陵院?”
宋嚴頌之前說過他被安排住在上陵院,這兒顯然不是。
宋嚴頌先将茶湯倒入杯中,将茶杯推至風明霁面前,才開口回答:“悟清門掌門待我很好,為表禮遇将我門下弟子安排在上陵院居住,但我喜清淨,便另修了一座不被人擾清淨的住處。”
“原來如此。”風明霁輕抿了一口熱茶,茶味微帶苦澀卻又有絲絲花蜜的甜味,不知道是本身熏入了花香,還是煮茶湯時無意落入的無夢花。
他們短暫陷入了沉默之中,風明霁垂眼卻一直能感覺到自己臉上被注視着的目光,宋嚴頌似乎仍有話同他說。
宋嚴頌添了茶,将暮丹送來的茶點盒也打開。
裏面不僅盛放着精致可口的糕點,還有兩朵新鮮豔麗的無夢花,枝葉還帶着濕潤的水意,顯然是從枝頭新剪下的花。
宋嚴頌一看便笑着拿起其中一朵無夢花,“暮丹有心了。”
說罷,他忽然半站起身越過桌面靠過風明霁的方向,俯身将無夢別在風明霁的耳鬓旁,“果然如我所想,很适合你。”
橘粉色花朵鮮豔嬌嫩,襯托得眼前人如玉瓷般光滑白皙的肌膚更顯紅潤,又不掩蓋其本身儒雅風流的氣質。
宋嚴頌的指尖不知有意無意便滑過了風明霁的面頰處,風明霁下意識便僵住了身子,不着痕跡避開了他的手。
“這花還是與時源君更相配。”風明霁婉拒道。
“真的?”
宋嚴頌坐回原位,手輕撫過垂落雙肩的白發,聲音落寞道:“我一直覺得自己的皮囊堪堪入目而已,總要花費心思才能叫人不生厭。”
風明霁看着他那張也十分俊美的面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若真的适合我,绮翎君能不能也替我簪上一朵無夢呢。”宋嚴頌轉而語氣帶着期待,微紅的面頰帶着粉意,同他身上的衣裳顏色交相呼應。
雖然風明霁不願意多想,但從剛剛開始心中就有種微妙的不安感,似乎對方給自己挖了個坑,自己還毫無知覺就要跳進去。
這種熟悉的即視感,他也并不是半大孩子全然看不出一點,更何況對方也根本沒有要掩埋的意思。
這是為什麽?他們先前根本就不認識,何來這種莫名的情愫。
花香濃烈叫人思緒都仿佛要窒息,風明霁有種想要拔腿就跑的感覺,手中卻不知何時也被塞入了一朵無夢。
宋嚴頌目光灼灼盯着他,無聲催促着風明霁行動。
情急之下,風明霁想起了一件事:“我忽然想起來,之前暮丹姑娘來傳話的時候,我說過要同時源君解釋的,承蒙時源君厚愛邀我去住上陵院,我不能接受這份好意。”
旖旎的氛圍稍微冷了下來,宋嚴頌眨了眨眼睛,許久才雙唇輕啓:“我明白绮翎君的思慮,雖說如此,但绮翎君能否給我一個同你交好的機會呢?”
“……抱歉。”
風明霁将手中的無夢放回盒中,“時源君的好意我心領了。”
宋嚴頌不死心仍追問:“為何,難道妖尊介意你我之間人妖之別?那都是俗人的偏見,我從不在意這點。”
“并非是這個緣故,只不過我現今更有職責在身,也醉心于修行之中。剛從洞府閉關中出來,也許很快就要再回去。”
風明霁看着他雙眼眼底的不甘願,心中嘆息。他頓了頓,才微笑着道:“我并非是讨厭你,但也知曉無論什麽都會傷到你的,所以很抱歉。”将杯中茶一飲而盡後風明霁便站起身離去。
離去的風明霁沒有回頭,而宋嚴頌并未看他離去的背影,只低頭看着茶杯中的熱氣氤氲漸漸散去變得冰冷渾濁。
暮丹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道:“門主,茶冷了,該換一壺了。”
并不回答她的話,宋嚴頌淡淡道:“暮丹,你去悟清門探聽一件事,當年封岚與風明霁究竟為何分道揚镳。”
“…是。”暮丹領命也離開了花圃中。
人走茶涼,唯有那朵被風明霁碰過的無夢被宋嚴頌小心收起,藏于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