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瓣
第三瓣
對萬逸群的感情，也許是在諸多碎碎念中，萌生的。
她叨叨：“小時候，我和我哥一起窩在床上看電影，我們撓對方的癢，我看電影，和電影裏的一起罵髒話，我哥把英語課本卷起來，打我的腦袋，讓我閉嘴，我們一起看脫口秀，有黃色段子，他有些緊張，我卻笑得合不攏嘴。他看着我，有些驚訝。”
“放學後我們一起在星巴克寫作業，他的字特別好看，書法比賽拿過獎，我特別喜歡哥哥，他認真的樣子特別吸引我。”
“可以說，完全是為了哥哥的一句話，我才撐下去的。可是真的畢業上大學了，卻沒有機會了。他去了美國，再也不理我了。”
“我哥是為了治好我的病學的醫，研究生又學了藥，還沒畢業就拿了世界頂級藥企的offer，你知道萬成制藥嗎？我哥就在萬成工作，在美國做一個項目，名校畢業，成功人士，開PARTY，和業內大佬social，我又是什麽？”
“我恨他，我是真的恨他。我們一起度過了那麽多艱難的時光，他卻全都不要，獨自一人光芒萬丈去了，我知道他想逃離，他當然想逃離，落後的城市，那樣的家庭，以及我這個妹妹，我甚至都稱不上什麽妹妹，我只是收養的孩子，從他讀研究生到現在，他已經三年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了，他連微信都不願意回我。”
而萬逸群總是沉默的聽着她對哥哥的感情。
萬逸群總是夜晚出現，齊禮把萬逸群和夜晚聯系到一起。她的舊疾時不時發作，像是墜入冰火兩重天，腦子混成一團。
而每次病發，萬逸群總會在她身邊，伸出手，手指在她身上游離。
“你都這樣了，還自己住？”萬逸群看她痛苦的樣子，十分無奈。
齊禮蜷縮在床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總不能給室友添麻煩吧。”
黑夜成了動态，幻化成巨獸向她襲來。黑暗的房間裏，床帳半垂，她躺在床上，萬逸群親吻她的脖頸，情.欲與黑暗包裹着她。齊禮喘息。她在一個結實的懷抱睡去，直到天亮帶走她的疼痛。
小鳥在叫，她隐約聽到了。
她沒有睜開眼，只是翻了個身。
她身邊的呼吸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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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許久，花開，露水掉落。
齊禮終于睜開眼，眼前景色漸漸聚焦。
小小的窗戶圈住晨光，像一幅施了金粉的水粉畫。
而睡在自己身邊黑發男人，沉靜得足以讓她忘記漫漫長夜。
一起吃早餐的時候，齊禮說：“我夢到我和我哥和好了，他來我學校找我，我們一起去旅行，就像他之前答應我的那樣，然後我就醒了，發現只是個夢。”
萬逸群：“……”
男人撲克着臉，挑了挑眉：“你不是說你恨你哥嗎？”
齊禮沉默許久，最終說：“我沒辦法恨他。”
恨？她只是愛得很痛苦。她怎麽可能會恨他？在那個沒有愛的家庭裏，哥哥是唯一一個回向她表達愛的人。
齊禮說：“也許以後有了嫂子就會好起來了，啊，你說我哥該不會是個GAY吧。我哥年輕，帥，有腹肌，名校出身，年薪百萬，為什麽到現在都沒有女朋友呢？”齊禮又開始吹哥哥：“真的，我哥學習特別好，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我們全市第一，高考考了最好的醫學院，又一路保研。”而看到萬逸群不是很感興趣的冰冷神色，齊禮打住。一直在說自家哥哥的事，确實不太好，便把問題轉到萬逸群身上，問：“你呢？你是哪個學校的？”
萬逸群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卻總是少了份學生的氣質。
問完又覺得這麽問有點怪。
齊禮想起之前網上看約炮還查學信網的微博，自己竟成了事主。
萬逸群不是很在意學校的問題，說：“我不在國內讀書。”
齊禮問：“哪裏的？”
萬逸群：“哈佛。”
齊禮挑眉，以為他在玩梗：“哈爾濱佛學院？”
萬逸群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美國的哈佛。”
齊禮：“……”
可眼前的人，又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齊禮顫抖：“碩？”
萬逸群：“本。”
還好萬逸群不玩微博，不然她立馬會成為下一個互聯網笑料——她真的讓萬逸群出示了學歷證明。
齊禮的焦慮症在那一刻達到了巅峰。
她經歷了地獄模式的高考，高中三年每天睡眠不足，然後考了個末流211，她要面臨天坑專業，經濟下行周期，失業潮。而她身邊的人呢？她親爸是學神，那個年代全村唯一一個大學生，她哥是卷王中的卷王，就連她的炮友，她覺得很像小混混的萬逸群，實際是哈佛本科出身的天之驕子。
不過，她考不上哈佛本科，但上了哈佛本科，算不算是劍走偏鋒彎道超車？
不是暴露了學歷，萬逸群着實像個小混混，他們兩人出去吃大排檔，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騷擾她，萬逸群板着臉，一句話也不說，直接掀了桌子和人打架鬥毆。給萬逸群擦藥的時候，齊禮一本正經地教育他：“萬逸群，你爸媽給取這個名字，肯定不是讓讓你和小混混血拼的，多危險。”
而他嘲諷地笑了：“我爸打起架來可比我狠多了。”
這倒是齊禮第一次聽萬逸群提起自己的家人，按耐不住好奇：“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他一個哈佛本畢業的學生，天天不務正業和她厮混在一起。
萬逸群：“創業。”
簡簡單單，沒有多說。
齊禮依舊是擋不住好奇心，接着問：“什麽業務？”
他撇過頭，沒有看她，說：“醫藥。”
齊禮意識到，那是他能對她說的全部，于是沒有再問下去，直到他的父親出現在她面前，她才漸漸拼湊出萬逸群這個謎題。只是，很久以後，齊禮依舊沒能得到他的坦白，比如說：對不起，我騙了你，自始至終，我都不是什麽小混混，我在美國長大，所以話很少，中文說得詞不達意，我是老錢，讀哈佛，學經濟，我是世界top百億藥企帝國繼承人，我回國創業，是新星藥企CEO。睡你是個意外，不是我的本意，我的原炮友上錯了車，所以我只能上了你，我們本不該幹涉彼此生活，所以，齊禮，你可以乖乖從我父親身上下來嗎？
清越的鳥鳴将她叫醒。
齊禮慵懶的翻個身。
她靠着什麽溫暖的東西，貪婪的不肯睜開眼，努力往那裏蹭了蹭。
她聽到一聲輕輕的笑。
這不是萬逸群的笑。
萬逸群只會冷哼一聲。
齊禮驟然睜開眼，擡頭，迎上一張熟悉的臉。
萬绮張口：“睡醒了嗎？齊禮小姐。”
啊……
大腦罷工。
萬绮看到齊禮這個樣子，倒是笑起來，墨一般的眸子看着她，笑道：“齊禮小姐一直都起這麽晚嗎？”
萬绮看着餐桌對面，對早餐，或是午餐出神的齊禮，說：“不對胃口嗎？”
齊禮這才回過神。
萬绮倒還真是個年長之人，醒得早，吃的清淡。
她擡頭，對上萬绮的目光，又立馬躲開了。
她她她她她她……她幹了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睡了萬逸群的爹？？？
而萬绮卻一點也沒在意，“齊禮小姐，不吃嗎？”
齊禮看着雖不算豐盛卻十分合适的早餐，說，“……沒胃口。”聲音越來越小，就像她的心虛。而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濃了，說：“逸群從美國回來了，你們要見一面嗎？”
齊禮坐上萬绮給她準備的車，離開了郊外，朝萬绮給她的坐标出發。
目的地不偏不倚，鬧中取靜，沒有金融中心日夜不息的喧嚣，也不像深山老林過于幽谧冷清。
下了車，指定的磚紅色建築出現在齊禮眼裏。
春日陽光下，一牆磚紅爬滿綠藤。
齊禮向司機道謝，下車，走幾步跨上臺階。
站在門前白襯衫黑西褲的侍者向他舉了個躬，推開了門。
冷氣撲面而來，蔥郁的綠藤間，皮質沙發上，坐着一個黑色的身影。
萬逸群的臉卻怎麽也看不夠。
即使齊禮真正喜歡的，是哥哥那樣的人，溫柔，認真，帶着青草氣息。
萬逸群黑發沉沉，眼睛如黑曜石，皮膚在陽光之下冷冷白白。
齊禮心中升騰起一陣喜悅，一種見到帥哥的純粹的喜悅，她叫他的名字：“萬逸群——”
他擡頭，一雙眼睛依舊冷冷的。
于是齊禮只好收斂起因喜悅而晃動的四肢，緩和興奮，安靜坐在他對面，“好久不見，萬逸群。”
說是好久不見，其實也就兩個月光景。
他開口：“是啊，好久不見，禮禮。”
許久未見，她不知道要如何開始這場對話，是質問她的忽然失蹤？是生氣他對她的隐瞞？可她又有什麽資格？
即使生氣，也不會得到回應。
萬逸群是銅牆鐵壁。
現在的萬逸群，太堅硬。
齊禮想起萬绮辦公桌上的照片，照片裏的萬逸群，似乎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沒有張開的眉眼盡是青澀。
萬逸群的肩上搭着萬绮的手。
萬绮十分年輕，他說，他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了萬逸群。
想起萬绮，齊禮心底深處湧出一個深潭。
就算窗外春天陽光正好，大街上人來人往，餐廳招牌字體金燦燦，窗臺上放置的綠蘿生機盎然。這美好的春日無法進到她心底裏去。
她要怎麽開口？怎麽向他說：“對不起，我睡了你爹，但我不是故意的。”——這個話題實在是過于詭異，于是齊禮只好問：“你這兩個月去哪了？”
萬逸群：“美國的公司。”
沒有說太多，齊禮知道是訂婚。
“你爸都告訴我了。”齊禮說，“萬逸群，新婚快樂。”
齊禮祝福他。她并沒有感到失落。沒有女人會不喜歡萬逸群，如果不是心中有哥哥，齊禮甚至覺得自己遲早也會喜歡上他。還好他有了未婚妻。
他愣了一下，“我爸告訴你？”他想了想，眼睛微微睜大，“結婚？不，我不會結婚的，禮禮。”
“因為你非我不娶？”齊禮笑道。但并沒有緩和萬逸群的低氣壓。他沒有回應——看，她猜的沒錯，她是他拒絕這個聯姻對象的一個借口。
萬逸群嘴唇淡淡的，這部分很像萬绮。
他們就是親父子，只是萬绮更柔和。
頭發一樣黑，萬绮的肯定更柔順，像只軟乎乎的黑貓，眼睛像墨，水墨畫，而萬逸群更像是鋼筆畫出的線條。
“你見過我爸了？”許久，萬逸群開口。
齊禮挑眉：“我給你發了那麽多條信息你是一點也沒看嗎？！”
萬逸群沉默了：“我手機不在我這裏，這一個月來，我一直被監視……”齊禮第一次看到萬逸群如此凝重的神色。
兩個黑西裝男人向他們走來，鞠躬：
“少爺，齊小姐，老爺吩咐将你們帶回去。”
齊禮看到萬逸群額頭上的汗。
“父親。”
萬逸群拿出他少有的，恭敬的姿态。
“逸群。”男人微微嘆氣，“最近你的表現令我很失望。”萬绮說：“我當初給你的命令，是找到她，調教好她，再送到我身邊，我可沒讓你獨占她，把她藏起來。”
萬绮轉身：“你想用她對付我，很明智的選擇，為什麽沒有繼續下去呢？你愛上她了嗎？逸群？”
萬逸群咬牙切齒：“你碰她了？”
萬绮笑了：“她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和父親搶女人，可不是乖孩子的行為，她會和我在一起，不正好嗎？桃夭死的時候，也是這個年紀。”
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萬逸群如墜冰窟。
萬绮是殺人與無形的軟刀子。
“倒是你，為了她拒絕我為你選的未婚妻，把瓊斯家的大小姐晾在那裏，這個做法可并不禮貌。”
萬逸群看着萬绮，握拳，惡狠狠地說：“萬绮，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萬绮輕輕嗤笑：“你還早着呢。”
父子二人的私下談話後，萬逸群又被遣回了美國。
齊禮遠遠觀摩。
她第一次看到萬逸群如此失意，又帶着隐隐憤恨的神情。
臨走前，萬逸群對她說：“我會回美國完成婚約，但是你，不要信他，禮禮。”萬逸群看着她，十分認真：“他沒有任何感情，他睡你，只是為了挫敗我。”
齊禮紅了臉，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她和萬绮的事，萬逸群忽然抱住她：“禮禮，等我，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救你的。”
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抓得她生疼。
救她？
他去美國結婚，又回來找她幹嗎？
而沒等她發問，萬绮走了過來，“告別的時間到了，逸群，你該回去了。”
萬逸群恨恨的，他松開她，一雙沉靜的黑色眼睛留在她身上很久，似乎有很多話想對她說，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為了挫敗他嗎？……
到頭來成了父子兩個paly的一環？對着走來的萬绮，齊禮無奈了：“為了讓萬逸群走回正軌，您這個父親犧牲的也太大了吧。”
萬绮笑如春風，雙眼帶着柔情：“和齊禮小姐共度春宵，可不是什麽犧牲呢。”
齊禮：“……”
齊禮說：“萬逸群乖乖結婚繼承家業，你達到了你的目的。”
那她這個從頭到尾的外人，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結婚？”萬绮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女人的歡心失去了，就再也拿不回來了。”
齊禮疑惑：“那萬逸群回美國是？直接繼承家業？”
萬绮沒有回答，問：“齊禮小姐希望逸群接我的位置嗎？”
希望嗎？
肯定是希望的啊。
齊禮從未見過像萬逸群如此出生好又努力的人。
可是萬绮希望萬逸群繼任嗎？
齊禮說：“他是一個很刻苦的人，而且你也不說過，萬逸群是你所有孩子裏最優秀的嗎？”
萬绮笑了：“最優秀的并不一定最合适，他缺少繼任一個帝國最重要的品質。”
齊禮問：“什麽品質？”
“狠心。”萬绮說，“逸群很小的時候，就背着我幫他的幾個弟弟，他一直以為我不知道，愛護手足，還情有可原，可是，這場繼承之戰中，我給他出了最後一道題，我讓他去殺一個人，他沒有下手，他選擇了錯誤的選項，所以，他出局了。”
齊禮腦子一片空白。
萬逸群，輸了？
難怪他會如此憤恨。
可他為什麽又說讓她等他呢？
笑意在萬绮的桃花眼中流轉：“失望了嗎？選錯了男人。”
齊禮：“……”
嘆了口氣：“萬逸群應該也告訴你了吧，我根本就不是他女朋友。”
我們只是炮.友，但已經沒有必要說這麽詳細了。
可沒想到，萬绮的笑容更春風滿面了，萬绮說：“這樣，那就更沒什麽問題了，既然齊禮小姐是單身，那我，能否追求齊禮小姐呢？”
齊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