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隔壁縣離得不遠不近,開車将将好五十分鐘左右到,路羽順着導航去找如村,卻發現如村處在山區,而山路陡峭,車開不過去,只能坐摩托。
如村有人就靠這個營生,所以路羽很快就找到了兩輛載人的摩托。
穿梭在跌宕起伏的群山中,塵土飛揚的快要迷了人的眼,路羽只能伸手略微擋着,可即便擋着,還是有蔥翠的青色從指縫間傾瀉而出。
在遠離塵世喧嚣與繁華的地方,總是有着最讓人難忘的山水,一級一級的梯田整齊而又規整地排列在眼前,茂密的茶樹肆意生長,讓梯田變得仿佛披了層絨毯。
“像是要下雨了噻。”載路羽的大伯低低地嘟囔了一聲,“得趕緊回去收衣服。”
他用的是晦澀難懂的方言,路羽聽不懂,如果她這個時候能聽懂,也許就會選擇立馬調頭。
如村很快就到了,眼前雖然仍舊有不少山,但是比起之前的已經緩和很多。
“咱們去問問看村民,知不知道張紅英的家吧?”路羽問完話以後,齊青淮卻沒立馬回答,便偏頭去看他的狀況。
這一看,便發現他臉色蒼白的厲害,額頭也微微出了點薄汗。
一個猜測在路羽腦海中成型。
她小聲地問道:“齊青淮,你該不會是暈車了吧?”
剛才的環山公路确實是又陡峭又危險,好幾次摩托車的車輪都幾乎挨在懸崖邊上,而開摩托的大伯飛快略過那段路時,路羽覺得人都快飛出去。
這段坐車體驗幾乎可以算是地獄級,但路羽不暈車,所以除了害怕,沒別的反應,可齊青淮就不一樣了。
他顯然脆弱的厲害,連嘴硬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我......沒有。”
他說是恐高就是恐高吧,路羽打算維護他的自尊心,轉系話題道:“那你還有力氣嗎,要不我們在這兒休息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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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青淮看了眼高懸在頭頂的太陽,沒回答“是否有力氣”這個問題,只是說着:“走吧。”
山路空蕩又寂靜,偶爾幾聲犬吠回響,除此之外便什麽都沒有,天地之間好像就只剩下這一前一後的兩人。
當然,路羽是走在前頭的那個。
她盼望着路上能出現村民,這樣她就可以問話,可他們兩人走了很久,路上都沒有人。
在路羽快要放棄的時候,總算有個拿着籃筐的奶奶顫顫巍巍地出現。
路羽喜形于色,小跑着走到她跟前問到:“奶奶,您認識張紅英嗎,您知道她們家住哪兒嗎?”
老人的耳朵有點聾,路羽最後幾乎是用吼問問題,她才聽見,然後用着外地人根本聽不懂的方言叽裏咕嚕念叨着什麽。
路羽聽不懂,一點也聽不懂,她伸出手,試圖用世界通用的肢體語言交流。
一直在旁邊安靜的齊青淮開口了,他說:“張紅英的家就在我們到如村的地方,我們剛剛走反了。”
也就是說,他們剛剛到的時候,張紅英的家就在附近,可是經過這段有若酷刑一般的路程後,張紅英的家反而遠在天際了。
路羽這個時候甚至沒有時間糾結齊青淮怎麽聽得懂方言,跟奶奶道完謝就拉着他往回走。
剛剛來的路上已經花了不少時間,要是不加把勁,天黑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到的了張紅英家,天黑走山路這件事,路羽光是想想都覺得害怕。
來的時候像無頭蒼蠅,走回去時方向就明确多了,路羽回到了他們剛到如村時的地方,看着不遠處梯田上長着的茶樹。
想起之前那個阿姨提到過,張紅英家裏有山,山上長了不少茶樹,想來剛剛她過山路時看到的茶樹,就是張紅英家的。
有了茶樹做指向,路羽很快就到了張紅英的家門口,山裏的人建的房子都是最簡單又便宜的磚房,油漆也沒有,遠遠看上去就是深深的紅色。
房子前的田地裏,有個女人正彎腰拿着鋤頭鋤着什麽,她臉被曬得發紅,皮膚也幹燥粗糙,眼角長着細紋,頭發更是花白,看上去像是個四十歲左右。
可溫協的媽媽不應該是這個年紀,路羽只能推測她應該是家裏別的什麽人,所以她往前走了兩步,問道:“您好,請問您認識張紅英嗎?”
張紅英鋤地的動作愣住,她擡起頭看過來,有點愣神地回答道:“我就是。”
溫協上幼兒園小班的時候才剛滿四歲,他的媽媽就算把年紀往大了算也就三十出頭,可眼前這個女人的外表,卻活脫脫像是四十歲的人。
也許是生活帶來的磋磨太多,所以心與外表才會以加倍的速度老化。
路羽雖然心裏有點驚訝,但面上卻沒有顯示出,她很有禮貌地說明來意。
張紅英聽完這段話就放下手裏的鋤頭,上了房門前的地,她想跟路羽握手,但是手伸出去卻全是泥,指甲縫裏也是泥,她只能慌亂地把手縮回去在衣服上擦。
可衣服也是髒的,哪裏擦的幹淨呢。
到最後,她只能把手尴尬地放在褲縫兩側,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動作僵硬的像是在站軍姿。
路羽問着:“溫協在家嗎?”
張紅英連忙點頭說:“在的在的,在屋裏玩兒呢,他姥姥和姐姐都在裏頭。”
她好像是為了緩解尴尬,連忙地在前頭帶着路,開好門便朝着裏頭說:“溫協,路老師來看你了。”
說完,張紅英朝路羽和齊青淮扯着嘴笑了兩下,這是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路羽走了進去,發現磚房裏基本上都是木制的家具,這裏像是與時代脫節,隔了不知多少年的鴻溝,不提現代化的家具,居然連燈都沒有,只有燒得不到一半的蠟燭。
各式各樣的東西挂滿了房間,辣椒、土豆、農具、衣服,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房間正中的木板床上,坐着三個人,最中間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佝偻着背,溫協靠在她的左邊,臉上有着青紫的淤痕,一只眼睛紅腫的像核桃。
而老人的右邊,則有另一個小姑娘。
路羽看着那個小姑娘,覺得眼熟,仔細想了想才意識到,是當初在商場裏叫她和齊青淮爸媽的那個。
“倩倩,你叫聲老師好。”溫協不說話張紅英是知道的,所以她也就不抱希望于溫協教人,轉而跟旁邊的溫倩倩說着話。
溫倩倩本來正剝着手裏的土豆,但當她一看到路羽和齊青淮後,就吓得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躲到了姥姥身後。
她以為路羽和齊青淮是知道她騙人,來找她麻煩了。
張紅英顯然也沒料到這場面,原本從臉上消失的尴尬又再一次浮現,她長嘆一聲,說:“抱歉啊老師,我們家兩個孩子都有點內向。”
溫倩倩躲在姥姥背後,嘴上卻沒閑着,她一個勁兒地否認:“我不認識你們,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找錯人了。”
這話說的太明顯,擺明就是跟路羽二人見過的意思。
張紅英知道女兒這些年做過的事兒,聞言臉色頓時白了一度,她嗫嚅着嘴,好半天才吐出來一句:“路老師,咱們出去說話吧。”
“好。”路羽說。
他們走出房間,張紅英把門關上,确認關好,才領着路羽走到屋子旁邊的空地上,擦着眼淚開始說話:
“路老師,我知道我們家倩倩之前肯定做了不好的事,我不是不想管,而是沒辦法管,”她的眼淚大的像地裏長出的黃豆,“我整天忙着在外頭打工,自己都顧不過來,只能讓她爸看着她,可是——”
說到這兒,她有些哽咽:“她爸不要她,嫌棄她有癫痫,費錢又費力,經常趁着我不在家的時候,把她領出去扔在外頭。她爸不給她飯吃,倩倩要是不那麽做,她活不下去的,活不下去的......”
為了這個家,張紅英只能日夜不休地工作,成天不是在廠裏,就是在哪家飯店洗盤子,連睡覺的時間都少的可憐,回家照顧孩子更是天方夜譚。
如果有機會,她也想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做不出選擇,因為在活着這個永恒的主題面前,她根本沒有選擇。
“那天我好不容易休息,想回家看看兩個孩子,結果在飯桌上,她爸又提了要把她扔掉的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麽的,溫協突然就開始拿拳頭打他爸。”
張紅英回憶着那天的細節,“他爸發了大火,差點把溫協打死,我沒辦法,只能帶着兩個孩子回娘家。”
“路老師,”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手是幹淨還是不幹淨,握着路羽的手哭的聲淚俱下,“路老師您相信我,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的,他們不壞的,真的不壞的。”
似乎是為了強調,她反複把“不壞”這兩個字重複了好多遍。
路羽抿唇,正色道:“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溫協送去醫院看看吧。”
小孩子身體尚未發育完全,本就弱小,大人下手沒有輕重,很容易造成看不出的創傷,比如腦震蕩之類的。路羽覺得現在最好還是先帶着溫協去醫院做個檢查。
“這......”張紅英收回握着路羽的手,露出為難的神色。
“錢的話,你不用擔心,”路家有投資的私人醫院,路羽要想給個孩子做身體檢查,簡直易如反掌,她拿出手機,“我現在給醫院打個電話,你等等。”
話才說離了嘴,她發現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路羽不信邪地又走了幾個地方嘗試,發現真是沒有。
怪不得張紅英不接電話,在這山裏,根本接不到電話。
“電話在這兒打不出去,你等我回到縣裏——”
路羽話說到一半,齊青淮打斷她:“咱們今天回不去了。”
“為什麽?”她腦袋一片空白。
齊青淮伸出手,虛空接了點什麽東西。
“下雨了,山路不好走,咱們今晚得在這兒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