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路羽回家以後,就一直抱着膝蓋在床上發呆。
圓圓吐血、奄奄一息的模樣像一只永遠不會落地的飛鳥,不停地在她腦海中盤旋。
其實她知道,離別是早有的事,從把圓圓從貓舍接回來的那天起,命運就開始了無情的倒計時。
這個道理誰都明白,但路羽沒法接受,還是李琳打了個電話,她才從發呆中回神。
李琳并不知道路羽現在情緒低落,她只是如往常一樣命令着:“國慶放假,時文肯定也閑着沒事,你找找機會看看能不能——”
路羽并不想在情緒不佳的時候,還要聽李琳喋喋不休的念叨,她把手機從耳邊拿下,握在手掌心。
纖長的眼睫被主人垂下,路羽将目光放在通話界面那鮮紅的挂斷按鈕上,顯眼的顏色讓它充滿着無限的誘惑力。
大拇指在那一處停留了片刻,然後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輕輕地、十分小心地按了下去。
通話瞬間結束,李琳有些聒噪的聲音也一下子中止。
路羽将手放在胸膛的位置,那裏有一顆快速跳動的心,快到她幾乎以為自己生了病。
挂斷母親電話這件事,被嬌寵的孩子總是做的熟練而果斷,但路羽不行,這是她活了這一輩子以來,破天荒的頭一回。
心髒仍舊在不安地跳動着,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彙聚到臉上,她緊張到臉發紅,小腿也有點麻。
但這個感覺,她覺得,并不壞。
李琳似乎從未想過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會做出挂電話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所以她很快就回撥了過來。
剛剛緊張而又刺激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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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羽的腦子反應過來後,她又開始充當起那個聽話的玩偶,按下了接通鍵。
“不小心碰到了吧。”李琳絲毫不覺得女兒會做挂電話這種事,很貼心地為路羽找了個合理的借口。
路羽也沒說什麽,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李琳繼續說着剛才被中斷的話,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問道:“都記住我說的了?”
路羽還是只回答了個‘嗯’。
電話在這一秒瞬間被對面挂斷。
雖然和李琳的通話并不算什麽讓人愉悅的事,但好歹讓路羽有了點情緒波瀾,不再像剛才那樣木然。
通話結束後,手機停留在微信的信息界面,紅點有一大片,路羽簡單地掃了兩眼後,視線在時文的頭像停住。
路羽知道在時文眼裏她很煩人,所以除了李琳的硬性要求以外,她基本上不會主動給時文發消息,而時文給她發消息,那更是天方夜譚。
所以當她看到時文頭像旁邊那突兀的紅點時,很難不感到意外。
-明天出來,我有話想跟你說。
-地址是這個xxxx。
很公事公辦的語氣,所以路羽也像他一樣,回複了個‘收到’。
回完時文的消息以後,她退出聊天界面,開始一個個清理那些沒看的紅點。
有家長群發了節日快樂,路羽禮貌且疏離地回複了謝謝,然後看起班群和幼兒園的消息,好在節假日沒有額外的工作,大家只是在閑聊着。
看到最後,路羽終于劃到了齊青淮的消息。
一開始是簡短的一句
-你還好嗎?
後來對方可能是看她長時間沒回複,隔了一個小時又發了句。
-別難過。
被人關心的感覺很奇怪,路羽說不清這是怎樣一種體驗。
可能是因為她從小接觸的人太少,家和學校兩點一線,她根本沒機會交朋友,就算偶爾在學校有合得來的人,也大概率會被李琳以‘他們家沒什麽用處’而勒令路羽結束朋友游戲。
一開始,年紀小的時候,路羽還會任性着嘗試拒絕,可是李琳和路昭總會有各種方式讓那些朋友‘主動’遠離她。
所以後來的路羽學乖了,她開始形單影只,拒絕所有人的接近,只要不建立親密關系,就不會承擔傷心的風險,她給自己樹立了高高的保護牆,不讓任何人感知到她的情緒。
所以自然而然沒人能發現她的不對勁,并關心她的好壞,這是連她父母都沒能做到的事,路羽不敢奢求。
但現在,卻有一個人,讓她不要傷心。
這讓她花費數年建立的高牆,好像被鑿開了一道小裂縫。
路羽的手不自覺地捏了又放,她恍惚間想起之前她從齊然家跑出去的時候似乎撞到了齊青淮。
他一定是把她當時狼狽的模樣看了個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會發來這些信息。
路羽想了想,開始打字。
-抱歉,我沒事,只是當時有點情緒化。
回完這條消息後,微信的紅點終于消失得一幹二淨,路羽将手機息屏,打算随便找點東西填填肚子。
齊青淮等了好久,才等到路羽的回信。
知道她沒事,他先是松了口氣,但是當看到‘情緒化’這幾個字,好不容易掉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
時文都那麽吼她了,她不怪時文,反而覺得是她自己情緒化的問題?
齊青淮瘦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他打了很長一段字,仔細斟酌完措辭,卻又在臨近發出時,一個不剩全都删的一幹二淨。
他有些挫敗地放下手機,然後煩躁地将面前的草稿紙推遠。
他拿什麽立場去關心路羽?
學生的家長、未婚夫的室友,還是說......普通朋友?
這三個,齊青淮哪個都不想要。
不遠處電視機的聲音還在嚣張地張揚,時文窩在沙發裏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明明剛才還不能影響到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刺耳,連帶着時文那頭紅毛看着也不順眼起來。
路羽都那麽傷心了,他還有心情擱這兒笑?
齊青淮瞥了一眼桌子對面放着的空白稿紙,朝着時文說:“你畢設到哪兒了?”
這話一出,剛剛還高興的不行的時文,臉一下子耷拉下來。
見狀,齊青淮心頭的煩悶總算少了點。
······
第二天晚上的時候,路羽按着約定去了時文發來的地方——是他們小區附近的一個公園。
她到的時候,時文正坐在長椅上懶散地玩手機,他半邊臉隐在夜色中,要是能忽略那頭紅毛的話,看着倒是有幾分沉穩的意思。
路羽慢慢走到他身前的位置,停下。
時文不知道是聽到她的腳步聲,還是發覺出現在視野裏的鞋,他擡頭看了一眼路羽,把手機放回兜裏,慢悠悠地從椅子上站起,說了句:“走吧。”
說完,他也沒有等路羽的意思,徑直就往前走。
路羽摸不準他是什麽打算,原地看了一會兒後,才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雖然是晚上,但是因為公園位置優越,現在還是有不少人。
每一對約着一起散步的情侶都大差不差,女朋友挽着男朋友的手臂,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着。
路羽和時文也像那些情侶一樣并肩走路,只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古怪。
別人散步是為了維護感情,而他們倆散步就像只是為了散步,一句話不說也就算了,發展到最後,竟然有了幾分競走的意味。
時文不想跟路羽并肩,所以他故意加快腳下的步子,想把路羽甩在身後,但路羽又不是好甩的,她一步不落地緊跟。
到最後還是時文實在吃不消,說了個停,路羽才頓住。
時文氣喘籲籲地拿雙手撐着膝蓋,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臉頰微紅的路羽,說道:“平時怎麽看不出來你這麽愛跟人較勁。”
他是能坐着就不躺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那類人,今晚跟路羽這陣競走,幾乎快把他一年的運動量給用完了。
所以相比路羽的臉頰微紅,他不僅氣喘籲籲,還累的出汗,額前的碎發也黏在一起。
聞言,路羽‘哦’了一聲,才微微睜大雙眼,有些恍然大悟地說:“我還以為是你的情趣呢。”
說完,她又微微彎腰,湊近氣喘籲籲的時文身邊,很是認真地求解道:“是情趣吧,是該用這個詞吧?”
時文正喘氣呢,路羽冷不丁地朝他靠過來,他吓得往旁邊閃,差點要摔倒,還好被及時扶住。
只是路羽幫了他,時文卻沒有道謝的意思。
畢竟他今晚的目标是和路羽一刀兩斷,讓她痛定思痛不再糾纏,要是兩人之間氛圍反而變好,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所以時文自認為冷酷地把手甩開,說了句:“多管閑事。”
路羽習慣了他這副模樣,沒生氣,只是想弄清楚心頭的疑惑,所以她又重複道:“是情趣吧?”
時文腦子短路了一陣,才有些無語地說:“什麽狗屁情趣,誰家好人把競走當情趣,你沒談過戀——”愛嗎。
話說到一半,時文噎住,因為他知道,路羽确實沒談過戀愛,她一直在圍着他打轉。
換成別人,有路羽這樣漂亮的青梅窮追不舍,不談到處炫耀,尾巴肯定也要翹到天上去。
可時文沒有,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路羽,而路羽也不喜歡他,他和路羽的未來沒有結果,即便父母強行将種子種下,他也一定會将幼苗扼殺。
“你說什麽?”路羽不知道時文短短的時間裏想了多少東西,她只是好奇他剛才說的含糊不清的話的具體內容。
“沒什麽。”時文一下子洩氣。
“哦,”沒得到答案,路羽倒是也不沮喪,她開了一個新的話題,“你把我約出來是想跟我說什麽?”
時文對上她那雙琉璃般的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字一句道——
“路羽,我不會跟你結婚的,絕對絕對絕對不會。”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肯定,時文一口氣加了很多個絕對。
“你喊我出來,就是說這個啊。”路羽沒有被拒絕的難過,臉上仍舊雲淡風輕。
時文顯然預料到了她這副反應,或者說,從小到大不管發生什麽,她都是這副反應。
“路羽,結婚是兩個相愛的人順其自然的結果,而我很清楚,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
路羽想用李琳經常對她說的話來勸服時文,“感情可以培養的。”
“培養?”時文突然笑了一下,“那我問你,你要培養什麽感情,愛嗎?你知道什麽是愛嗎?”
“愛、愛就是——”路羽卡殼。
如果教科書中有關于愛情的描寫,那她一定能眼睛都不眨地熟練背誦,可是課本不會教這些,她背不出标準答案。
“看吧。”時文嘴邊揚起了笑容,“你根本不懂愛。”
“不是的,”路羽有些無力地反駁着,“我知道的,我只是描述不出來。”
像是自我安慰般,她又低聲重複了一句,“我知道的......”
“那我問你,你會想我嗎,你會因為我和別人的接觸難過嗎,或者說最簡單的,你和我離得很近會心跳加速嗎?”
時文往前走了兩步,湊近路羽,然後将臉貼着她的臉,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無限度拉近,鼻息交織,分不清彼此。
時文緊緊盯着路羽的臉,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讓他高興的是,路羽并沒有像其他被他貼近的女生那樣臉紅或者局促,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湊近的臉,然後輕輕地皺眉。
“你根本不愛我,也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
十分肯定的判斷。
時文往後退,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愛對路羽而言是超綱的題目,老師沒教過,而她也沒法自學,面對時文的篤定,她只能保持沉默。
時文想說些什麽緩解緊張的氛圍,但他又不會安慰人,只能想了老半天,憋出來一句:“等你的心會跳了,記得感謝我。”
聞言,路羽的眉毛皺的更緊,她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讓人察覺的嫌棄,“這話好瑪麗蘇,你是不是把自己當小說男主了?”
嫌棄完,她又說:“我是活人,我的心當然會跳。”
時文沒想到他拿出一輩子學識,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有點b格的話會被路羽嫌棄成這樣。
但他不是那種會承認自己裝的人,所以即便其實他尴尬的已經想腳趾摳地,還是強撐着說出了最後一句想好的話:“你以後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