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煙雲樓
煙雲樓
繼那日鏡魔那件小插曲後,門派這幾日平靜得不像話。往日,隔個三四天就有百姓上山請人下去除祟,上次雪青山的東西比較棘手,離風淵親自去了。
離風淵本就是個不愛多管閑事的人,也絕對不是個因為一點小事就麻煩人的。自己一個人能有多逍遙,就有多自在,但最近帶徒弟實在是費時費力費精神,他同師顏玉和檀芙交代了幾句便找了個借口下山去了。
結果就是,師顏玉帶着自己的幾個徒弟和離風淵那三個徒弟,整天無所事事,逗樂子解悶的話本倒是搜羅了不少。檀芙則帶着自己兩個徒兒負責門派中大小事物。
這日,離風淵提劍途徑一座鎮子時,聽聞了一件怪事。
那怪事是這麽說的,鎮子裏無故失蹤了八個孩童,四男四女,都有一共同點,就是生成八字非常相近,面相都有貴人之氣。
而失蹤的時辰在半月前某一天的未時。
八戶人家苦尋無果,上報衙門,縣令派人搜查,還是一點線索痕跡都沒有。
這件事以無果告終。
過了七八天,一座煙花酒樓在此處落成。一時之間,門庭若市,每天都人滿為患,貴客盈門。
起初,大家都很奇怪,這酒樓的主人來自外地,為何要在這紫雲鎮下落?又偏偏是在那八個小孩兒失蹤後的幾天。
不過,有些人的問題來得快,去得也快。畢竟失蹤的不是自己家孩子,犯不着這麽關心。加之,那酒樓落成後,便成了鎮中多數家庭富裕之人的去處,多為尋歡作樂。
就在人們快把那失蹤的八名孩童淡忘了的時候,一名富人家的小公子在酒樓喝的爛醉如泥,醒來之後已是深夜子時。他起身準備出去時聽見了幾聲孩童哭聲,有男有女。
據說,那名小公子從酒樓出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任誰全都沒用。沒過幾日,那名小公子就瘋了,在大街上四處亂蹿,嘴裏常念叨着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離風淵刮掉茶葉沫,聽旁邊一桌人終于你一言我一語八卦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勞煩問一下,那酒樓現在可還在?叫什麽名字?”
店裏夥計一邊收拾好碗筷,一邊抹桌子,一邊接話: “還在啊,可熱鬧了,叫煙雲樓。”
“多謝。”離風淵拿出兩粒碎銀,擱在桌上,負劍出了客棧大堂。
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探查鏡魔之事,沒曾想居然碰到這麽一件事。
大街上人來人往,各種商販支着攤吆喝叫賣。離風淵掃視了一圈,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三顆熟悉的人頭。
目光如有實質,那三顆人頭似乎也感受到了有人正在盯着自己,倏地轉過頭來。
離風淵: “……”
那一瞬間,離風淵無比想把自己埋了。
那三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那三個徒弟。
最先轉頭看過來的是劍尋墨,他沒穿歸心派校服,束紮發鬓,一身霁色勁裝,衣袂、前襟、袍擺都繡着金色花紋,眉眼帶笑,正朝着離風淵走來。
“師尊!你也在此地啊?”劍尋墨穿過人群,一把攬住離風淵的手臂,“我們近日搜羅了好些新鮮玩意兒,師尊要不要回去看看?”
離風淵默默看了眼被攬着的左手,“我離開這幾日,可有用功?”
劍尋墨: “那是當然。”
“今日何故下山?”
“師伯看我們用功辛苦,帶我們下山來玩一趟,不過拐進這條街,就不見師伯人影了,師尊你看到了嗎?”
離風淵聽到“看我們用功辛苦”這七個字時,嘴角一陣抽搐。
誰信師顏玉會帶人好好修煉?
他淡淡地道: “沒有。”
此時,另外兩人也走了過來,他們也沒穿歸心派校服,想來是怕太過招搖惹眼。
賀宥和蕭尾走到近處,蕭尾神色凝重自顧自地道: “師尊,這一路上的事師弟應該都跟您說了。”完了看一眼劍尋墨和賀宥,“但我們幾個到鎮子上時路過一家酒樓時,聽到有小兒哭啼聲,可酒樓裏面的人似乎沒聽到哭聲,沒有一點異樣神色,唯一不同的就是酒樓老板。”
離風淵應道: “你說的可是煙雲樓?”
蕭尾: “是的,師尊您知道?”
“有點事要辦,正要去此處。”
聞言,劍尋墨拍了下賀宥,“哭聲?什麽哭聲?你聽到了?”
賀宥搖頭: “沒,聽到就有鬼了。”
然而,他們真的撞鬼了。
片刻後,四人站在煙雲樓外,相對無言。
從小嬌生慣養的劍尋墨雖然喜歡到處玩,但也不是什麽地方他都感興趣,比如這煙花之地他就不曾踏足。賀宥家裏富裕,卻不是個貪玩的性子,再加上家風嚴,這種地方更是退避三舍。蕭尾是女子,又一門心思撲在修行上,自然對這種地方談不上感興趣。
四人之中,唯一好一點的就只有離風淵了。
他繼任掌門多年,什麽妖魔鬼怪都見過,面對這種場面還算鎮定。
酒樓外攬客的幾名女子衣着暴露,一邊笑一邊輕甩絹帕,道: “幾位公子進來玩會兒啊。”
“聽曲兒喝茶還有美人賞呢。”
“來嘛來嘛,來此處找樂子解悶何樂而不為呢?”
離風淵自動将那些莺莺燕燕之聲隔絕于耳,打頭第一個踏着臺階小心避讓着進去,其餘三人緊跟其後。
酒樓大堂內熱鬧非凡,戲臺上抱着琵琶的歌女,曲調悠揚婉轉,舞姬們水袖翩翩起,颦眉淡淡蘭花指。臺下座無虛席,富家公子、商人們美人在懷,聽曲兒賞舞。
離風淵幾人自是對這一派風光無甚感覺。老鸨幾次三番招攬無果,又看這幾人不像是行商之人,更不像是哪家的少爺,便吩咐小厮将他們帶到二樓。
四人揀了處靠窗位置各占一方坐下。
離風淵不慌不忙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倒是看着沉穩的蕭尾有些坐立難安,其餘兩人皆是望了眼下方戲臺上的人以及臺下的人,覺出一絲不對勁。
這時,老鸨上來,點頭哈腰笑道: “幾位可是來吃茶的?待會我們這兒的姑娘們有一曲舞添興,不知幾位大人能否賞個臉?”
離風淵放下茶杯,剛要開口拒絕,就被劍尋墨和各種打斷,劍尋墨道: “有的有的,勞煩待會兒別差人上來,我們自己看就好了。”
老鸨點頭欠身,一甩繡花絹布下去了。
“感覺到不對勁了?”離風淵望向劍尋墨。
“是,這裏人多紛雜,某些東西想掩蓋自身味道,從而利用一些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裏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不錯,猜到是什麽東西了嗎?”離風淵又轉向賀宥,手上不停,輕悠悠地地給蕭尾倒了杯茶。
賀宥還未回答,樓下一陣歡呼。
曲目開始了。
臺上的舞姬個個以紗遮面,羅裙飄動,纖纖玉手揮舞着水袖,身姿曼妙,攝人心魄。其中一名身着白衣的清倌在漫天飛花中,落入一圈妃色之中,好一派俗世之雅。
那名清倌抱着一只箜篌,端坐在臺上,玉指撥動琴弦,曲調清幽空靈,如山間流水。
忽然,數十道白绫從天頂散落下來,互相交錯,堂內光線一暗,只能看見臺上那名清倌起身,款步走向那十幾道白绫交錯織成的網中央,足尖輕點地面,飛身踏上绫布。
劍尋墨和賀宥依舊杵在窗邊,離風淵則探手摸出一張符紙轉頭對蕭尾道: “這舞不太對勁,一會兒如果再聽見哭聲,就用這張符,它會把你送到一個地方去。記住,那哭聲會一直跟着你,所以到地方以後,那哭聲消失了的話,它問你話,千萬不要應答,它沖你來的。”
話音剛落,那哭聲就來了,偏偏這酒樓內的人除了蕭尾又都聽不到。她神色一緊,不自覺握緊手裏的劍。
離風淵見她神色不對,知道那東西來了,捏住符紙,輕喝: “去!”符紙瞬間化為灰燼,連帶着蕭尾也一起消失了。
恰巧這時曲目也表演完了,堂內光線恢複正常,劍尋墨撐着窗棂咕哝: “這舞怎麽跟尋常的不一樣?”
賀宥離他近,接過話頭: “我也沒見過這種舞,而且這白绫落下來的時候怎麽這麽像個陣法……”
“的确是陣法,壓魂的。”離風淵提劍起身,“這東西比我預想的要麻煩點,不過足夠了。你們兩個怕不怕?怕的話可以先回山上。”
賀宥: “我怕什麽。”
劍尋墨: “既然有師尊在,還什麽呢?”
離風淵: “……”少年們,呆在山上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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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屋子裏,蕭尾正盤腿坐在床上,雙眼緊閉,雖看不清屋內布置,但頗為熟悉。
屋內點着香,很淡的蘭花香,這種香蕭尾在自己家常用,由此可以斷定,此處是蕭宅。
這座屋子不是別的地方,正是蕭府西南角的一間院子,而蕭尾正在自己的閨房內。
屋外零星有幾個掃灑的丫鬟再忙活,沒注意到屋內憑空多了個人。一名丫鬟擰着抹布對其餘幾個道: “小姐上山也有半月之久了,如果她修成歸來,知道小少爺不見了該怎麽樣?”
其餘幾個低頭做着自己手上的活,皆是悶頭不答話,擰抹布的那名丫鬟也搖搖頭繼續幹活。
小少爺?蕭勝珏?不見了?
蕭尾仍是雙目緊閉,在屋內聽的不真切,只聽到這樣幾個字眼,想出去問清楚卻又不能,那哭聲一直纏繞在她耳邊,絲毫沒有消停的意思。
這哭聲像個七八歲的孩童,沒有大哭大鬧,只是在蕭尾耳邊抽泣,擾得她心神不定,難以聚神調息。
正在她心煩氣躁之時,抽泣停止了。
也是在那一瞬間,蕭尾睜開了眼。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收拾得整潔的屋子,以及……一道襲人的寒氣。
蕭尾猛的轉頭,一張破爛不堪的臉出現在她眼前,一眨眼便消失了。蕭尾咽了口唾沫,驚魂未定,大口喘着氣。那張臉消失的瞬間,蕭尾看見眉心偏右有一顆痣,那顆痣她很熟悉。
因為蕭勝珏臉上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痣。
“救我!”屋子裏突然響起了一個孩童的聲音。蕭尾對這聲音也很熟悉,這就是蕭勝珏的聲音!
她驚疑不定的望了望四周,剛要開口答話,腦海裏閃過離風淵對她說的話,于是趕緊閉口,靜坐冥想。
之後的時間裏,無論那聲音怎麽問,蕭尾都閉口不答。
蕭尾靜坐冥想的時候,也在心裏梳理一件事,蕭勝珏是在她上山後不見的,而紫雲鎮上失蹤了八個小孩,有男有女,且都是富人家的孩子,再加上那煙雲樓來得奇怪……這之中到底有什麽牽連?
與此同時,另一邊紫雲鎮的某間客棧的客房裏,離風淵正在試圖唆使兩個徒弟一起陪他使用易容術。
三人好不容易才從煙雲樓出來,大街上已經沒幾個人了,和之前人頭攢動的景象判若兩景,天色也漸晚了,三人這才尋了這處客棧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