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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凱薩斯（五）

凱薩斯（五）

離開福裏斯大街59號，回到王宮，勞德、艾莉和阿列克塞拒絕了專供王宮內使用的馬車，朝藏書室的方向走去。艾莉認為散步有助于思考。

“在這裏散步對眼睛不好，”勞德眯着眼說，“王宮還是夜裏才好看。”

“你不能在這裏說這樣的話，會被視為不敬，”艾莉說，“據說王宮是按照神王奧尼在天堂的居所建造的，是一座‘天空之城’，那裏沒有黑夜。你被王宮晃了眼，是因為你身上的罪孽太多，等你為自己的罪孽流下足夠多的眼淚，就不會再被王宮影響了。”

“可我沒看出你身上有什麽罪孽……”勞德說，“阿列克塞好像也沒有。”

艾莉剛才一直在按眼睛。

阿列克塞一只手攏在眼前。

“那是你不知道。”艾莉說，“我認為‘狂亂炸彈’就是我的罪孽。”

“你應該把那視為榮耀，你讓我們贏得了戰争！”

“……你不懂，”艾莉說，“我不能把那視為榮耀，否則我将成為魔鬼。”

“在我眼裏你已經是了。”

艾莉瞪向勞德。

勞德舉起雙手：“我發誓我是在恭維你。”

艾莉不理他了，思索道：“我還是不能理解，賢人會議要求沃爾溫陛下放出六爵士，這不是符合法律的事嗎？沃爾溫陛下為什麽會為了符合法律的事殺人呢？”

“這很好理解，艾莉，”勞德追在艾莉身後說，“因為他是國王。”

“可是……國王就能做不合理的事嗎？”

“你不能在這裏說這樣的話，小心被視為不敬，”勞德現學現賣，“王國做任何事都應該被視為合理，否則當國王有什麽意思？臣民的責任就是證明國王是合理的，擁護他所有的舉動，而不是去反對他。”

“噢……如果你成為國王一定是個暴君。”

“我可不想成為國王。”

“……我不是那個意思，”艾莉說，“沃爾溫陛下跟你不一樣，他被譽為歷史上最具親和力的國王。我相信他不會做出殘暴的事。”

“我希望你不要這麽想。”

艾莉看了勞德一眼，很快又躲開了勞德的視線。

“你會心碎的，”勞德說，“你總是因為一點小事就心碎，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我沒有……”

“你父親說福裏斯大街59號永遠是你的家，但他現在決定要去加威了。”

艾莉飛快眨了兩下眼睛，低下頭：“噢這沒什麽。聽過、感動過就應該知足，我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我父親也是一個alpha，是不是？因為他是我父親，這我使常忘記這一點。”

“你在歧視alpha。”

“我沒有……”

“我發現了！”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艾莉說，“可是你不得不承認，每個群體都有自己的特性，像omega們普遍比較感性一樣，是不是？”

“你在歧視我。”勞德不平道。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說我能聽明白的話？”

“噢這已經夠明白了！”

“你歧視我！”

艾莉不搭話了，快步朝前走去。

但沒過一會兒，他們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他們來到王宮的藏書室。

“我能把羊皮卷帶到門口嗎？”阿列克塞問守門的beta。

“我們對此很抱歉，先生，您不能這樣做。”守門的beta說。

艾莉目露失望，對阿列克塞說：“我們在外面等你。”

阿列克塞獨自走進藏書室。

數不清的書架整齊排列。連接穹頂的牆壁頂端開着無數小窗格，白光穿過小窗格俯射下來，落在對面的牆壁上。數道光線在頭頂交叉，灰塵在光束中緩慢地盤旋。藏書室卻沒有因此明亮多少。古老的卷軸在黑暗中屏息靜氣。

踩在厚實的地毯上，阿列克塞無聲無息地走向最近的書架。

如果艾莉能進來就好了，看到這麽多羊皮卷，她會高興瘋的。她本來打算讓阿列克塞把羊皮卷帶到藏書室門外，然後他們一起挑選有價值的內容抄錄下來。現在這個想法已經被證實不可能。

阿列克塞必須利用在王宮的這段時間，盡可能多地閱讀羊皮卷。

想是這麽想，真正讀起來又是另一回事。阿列克塞閱讀的速度很慢，艾莉看三卷羊皮卷的功夫，他只能看半卷。艾莉也知道這一點，只讓他盡力而為。

阿列克塞在書架上挑選卷軸。

《群星的秘密》，天文學，看不懂。

《神學奧義》，宗教，不感興趣。

《偉大的桑尼》，人物傳記。阿列克塞把它放到最上面，留待觀察。

《阿法姆提教的詭辯》，作者：尼科洛·多梅尼克伯爵。阿列克塞懷着好奇心攤開羊皮卷。多梅尼克伯爵對亞比澤充滿嘲諷，在開篇簡單介紹了亞比澤·克拉克森的生平，對亞比澤·克拉克森23歲即成為公爵的事一筆帶過，随即抨擊他是克拉克森家族最大的污點，克拉克森家族的崇拜者們都不願意承認亞比澤是克拉克森家族的成員。多梅尼克伯爵稱，據可靠消息，亞比澤是克拉克森家族抱養的孩子。曾有傳聞亞比澤的母親與丈夫以外的alpha有染并生下亞比澤，多梅尼克伯爵讓所有克拉克森家族的崇拜者們放心，“已有充分證據顯示此為不實消息”。但不管是“可靠”的消息還是“已有充分證據”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具體的解釋。

羊皮卷裏記載了亞比澤·克拉克森最臭名昭著的一次傳道。那次傳道發生在受人尊敬的安德烈娜女士家裏。當時亞比澤已經非常出名，據說沒有一個omega在與他接觸以後不入阿法姆提教。就算沒有立即入教，也會在三個月之內入教。許多受人尊敬的omega夫人們都想成為其他omega的楷模，争做“不受亞比澤影響”的第一人，安德烈娜女士就是其中之一。

多梅尼克伯爵簡單摘錄了亞比澤·克拉克森與安德烈娜女士的對話：

亞比澤·克拉克森：“尊敬的安德烈娜女士，請您告訴我，您是否也認為人們的第二性別由神王奧尼陛下創造？”

安德烈娜女士：“根據可靠消息，是這麽回事沒錯。”

亞比澤·克拉克森：“請您告訴我，崇尚武力的神王奧尼陛下為什麽要創造柔弱的omega呢？”

安德烈娜女士：“我倒要問問您，如果沒有omega，誰來為阿爾法們繁育後代呢？”

注：安德烈娜女士為此獲得一片喝彩。

亞比澤·克拉克森：“請問您是否認為神王奧尼陛下全知全能？”

安德烈娜女士：“我相信有理智的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亞比澤·克拉克森：“那麽，請您告訴我，全知全能的神王奧尼陛下，為什麽不賦予阿爾法生殖的能力呢？”

安德烈娜女士：“照顧孩子需要花很多時間，公爵大人，阿爾法們需要用這些時間來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亞比澤·克拉克森：“神王奧尼陛下為什麽不使嬰兒生下來就能自立根生呢？”

安德烈娜女士：“那會使人們失去養育孩童的樂趣，您沒有孩子，當然不知道這一點。我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他們的成長給我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快樂。”

亞比澤·克拉克森：“您的alpha參與養育子女嗎？”

安德烈娜女士：“七歲以前alpha不參與子女的養育，這是常識，公爵大人。孩子們很難活過七歲，太早接觸孩子對alpha們沒有好處。”

亞比澤·克拉克森：“您保護了您的alpha。”

安德烈娜女士：“噢……我相信每一個有教養的omega都會做同樣的事情，這是我們身為omega的責任。”

亞比澤·克拉克森：“您做的是一件慷慨而偉大的事，安德烈娜女士。您為您的alpha付出了自己的時間，保護您的alpha不受傷害。而您僅僅把它當作一種稀松平常的責任，這讓您顯得更加高尚。”

對話于此處戛然而止。接下來多梅尼克伯爵憤然抨擊道：安德烈娜女士于亞比澤·克拉克森離開的第二天宣布加入阿法姆提教。我們怎麽能期望一個omega保持理智呢？一句奉承的話就能毀掉他們的頭腦。誠然，這也并不全是他們的錯，他們無法選擇自己的性別。但我認為，安德烈娜女士在對話中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我等凡人無法參透神王奧尼陛下的真意，任何人妄圖揣測神王奧尼陛下的真意都将被視為對神明的亵渎，這些人死後沒有資格侍奉于神王奧尼身側。一切都是神王奧尼陛下的旨意，我相信所有真正擁有理智的人都會這樣認為。只有明白了這一點，才能使自己不再陷入阿法姆提等邪|教人員精心準備的語言陷阱中。

阿列克塞笑了笑，重新卷好羊皮卷，抽出另外一卷。

《中奧四十二城地形考》。阿列克塞小心打開羊皮卷，它看上去快碎了。一張地圖。地圖上方的邊緣标有凱薩斯，下方邊緣标有加威字樣，左邊緣标着卡萊曼等地，右邊緣有因特勒克托魯字樣，但這些地方都沒有具體的圖畫，因為這是一張奧尼王國中部的簡要地圖。中部地區有四十二座主城……

阿列克塞專注地盯着地圖，沒注意到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人。

“聽說你的心願是進入王宮藏書室，”熟悉的聲音響起，“以前不知道你對羊皮卷感興趣。”

阿列克塞沒轉頭。手指微蜷。

赫菲斯的視線落在阿列克塞右手的食指上。指甲上豎有一道黑色血線。他又看向阿列克塞的脖子。希拉的領口，一道淺色的疤痕順着阿列克塞的脖頸往上爬。疤痕不長，但這只是能看到的部分。下面是什麽樣的呢？

為什麽阿列克塞總是破破爛爛的？

在王宮的宴會廳裏，一衆光彩奪目的omega中，阿列克塞是最黯淡的那一個。

他總是很安靜。

以前從沒注意到，總視為理所應當。可是現在再看，阿列克塞有些過分安靜了。那種安靜游離于衆人之外，仿佛不屬于這個世界……

“阿列克塞，”赫菲斯看着阿列克塞的手，“你在發抖。”

阿列克塞回過神來時，他還在跟赫菲斯接吻。

阿列克塞想推開赫菲斯，伸出的手卻只是攥住赫菲斯的衣料。

深紅色的絲質尼塞拉一捏就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