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聖朵拉(五)
聖朵拉(五)
“他連死在角鬥場上的資格都沒有!”一進餐廳的包間,貝爾就喊道。
他還在為剛才發生的事憤怒不已。
阿列克塞進來後,傑瑞把門關上。
“我還以為托列托是個有本事的人!”貝爾仿佛極度疲倦般深陷在他的那把扶手椅中,後腦擱在靠背上,仰頭閉眼,眉頭緊蹙。
他已經換上了聖朵拉的黑色長裙,臉上的血跡被仆人們擦拭得幹幹淨淨。皮膚白皙,簡直吹彈可破。
“我知道,”斯提戈德走過去,坐在貝爾身邊,“不然你也不會從‘理鄉’運來十個alpha練手。說實話,我也很失望。他們說托列托在訓練場上是個‘常勝将軍’。”
貝爾冷哼一聲。
凱瑟琳皺起鼻子:“理想者之鄉?真虧你能面對那裏的人。”
“我親愛的表妹,”貝爾不耐煩地拖着長調,“他們不過是一些懦夫罷了。”
“我聽說他們會讓人心智失常!”凱瑟琳說。
貝爾将眼睛睜開一條縫隙:“你相信那個傳說?”
“那不是傳說,兩百個人在島上自殺!心甘情願的!”
“誰也沒見過,不是麽?”
“有那麽多目擊者!你也在場,你聽到他們說的話了!”
“他們都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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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告訴你吧,會讓人心智失常的那個老不死,現在正好好地被關在白塔裏。其他人都是後來才被送到島上的,我敢說他們跟阿法姆提教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
貝爾曲起兩根修長的手指,身後的仆人将早已準備好的茶杯放在他手中。茶杯裏的茶水溫度正好。
包間的門被猛地打開。
“是因為我,對嗎?”艾莉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身盯着貝爾,“托列托的死是因為我?”
“這是什麽地方,你怎麽敢?!”伊麗莎白厲聲說,“立刻出去!”
艾莉充耳不聞,視線死死鎖在貝爾身上。
“抱歉,”貝爾面不改色,琥珀色的眼睛漫不經心地掃過艾莉的臉,“你是哪位?”
艾莉愣住,撐在桌子上的雙手慢慢蜷成拳。
她低下頭,長長的卷發散落下來,蓋住她的面龐。
阿列克塞看到她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沒等伊麗莎白再次開口,艾莉又沖出了包間。
門被重新關上,包間裏顯得特別安靜。
“你真夠氣人的。”凱瑟琳對貝爾說。
“怎麽?”
“你和托列托的角鬥不就是因為她麽?現在又裝作不認識人家的樣子。”
貝爾沉默了一陣,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艾莉。”
凱瑟琳斜了他一眼。
“難怪有點兒眼熟,”貝爾勾起一邊嘴角,一派輕松,“你知道,我一向不記得omega的臉。這樣能讓我對他們保持新鮮感。”
因為這場角鬥,下午的課從三堂變成兩堂。
阿列克塞坐在教室的最後面。
這裏與奇賽的品德院不同,有精美的桌椅。課堂的內容依然有貴族族譜、信息素、神法、教義、歷史,但這裏五位授課修女的知識儲備量與奇賽的那三位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可惜底下真正在聽課的omega鳳毛麟角,修指甲的修指甲,聊天的聊天,還有人對着手裏的小鏡子描眉毛。但沒有一個修女在意這些,每個人都講得繪聲繪色,就好像底下的人都求知若渴。
阿列克塞右邊坐着艾莉,她一直趴在桌上,把臉深深埋在手臂裏。
艾娜時不時伸出左手在艾莉的背上撫摸,以示安慰。
在阿列克塞的斜對角,凱瑟琳跟圍在她身邊的一群omega高聲談論阿列克塞身上的味道。
“臭死了!”凱瑟琳嫌惡道,“我聽說奇賽人從來不洗澡!”
晚餐時間,伊麗莎白又在包間裏露面了。
用餐的時候,伊麗莎白時不時把餐具扔在餐盤裏,發出不耐煩的聲音,一臉苦大仇深。
凱瑟琳在阿列克塞用手拿起面包的時候會立刻“嘶”一聲,然後也學着伊麗莎白的樣子,把餐具扔進餐盤,過一會兒又撿起來繼續使用。
對面三個alpha和阿列克塞只顧往嘴裏塞食物。
伊麗莎白第三次把餐具扔進餐盤的時候,斯提戈德和貝爾終于忍不住笑出聲,肩頭顫動。但他們誰都沒笨到轉頭看她們倆,任憑凱瑟琳怎麽吵嚷,他們都堅決不予回應。
貝爾将最後一片火腿送進嘴裏,朝斯提戈德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憋着笑沖出包間,就像沒聽到凱瑟琳在喊他們似的。
阿列克塞也趕忙跟上,免得引火燒身。
“你站住!”凱瑟琳喊道。
阿列克塞可不敢無視她。
但這時,用完餐的赫菲斯從座位上站起,正好走到門口:“別擋在這裏,你先出去,好嗎?”
阿列克塞在凱瑟琳的“你不許走”聲中離開了包間。
傑拉德将門關上。
“……謝謝。”阿列克塞說。
“明天見。”赫菲斯站在原地。
阿列克塞知道傑拉德正在堵着門,因為裏面的凱瑟琳把門拍得震天響,于是趕緊遛進對面的走廊。
回到宿舍,艾莉抱着雙膝坐在床上。
阿列克塞看到自己的床邊立着一個水盆架子,架子上的托盤裏放着毛巾和一塊白色肥皂。
“那是斯提戈德派人送過來的。”艾莉看阿列克塞轉過頭,想對他笑一下,但笑容十分慘淡。
“我今晚要去托列托的葬禮。”艾莉突然說。
艾娜勸阻道:“那會讓他成為全校的笑柄的。他們會怎麽說他?‘為一個omega而死’?”
“我知道,所以我會在入夜後的第三個時辰去。”
“那不行,你知道學院的規矩,我們不能那麽晚出門。萬一被她知道了……”
“我沒有讓你陪我一起去,艾娜,我自己一個人去。”
“不行,那太危險了!去教堂要穿過禁林,你不是知道嗎,他們在禁林裏養了克魯瑟夫的狼!”
“是斯提戈德說的,是不是?我猜想他是為了不讓別人靠近隔離室才那麽說的。”
“不,那是真的。貝爾不是當着我們的面把狼放到禁林裏去了嗎……”
“後來他又偷偷把狼送回克魯瑟夫了。”
“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噢你想想聖朵拉每個人的背景吧,院長真的會讓人威脅到我們的生命嗎?貝爾和斯提戈德散播那樣的謠言,又當着我們的面放狼,都是為了保證赫菲斯的信息素抵禦訓練不被打擾。我聽說一個omega闖進去過,在五年前。後來他們就采取了措施。”
“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你沒有證據。”
“我相信事實是這樣的。”艾莉堅定道。
艾娜猶豫了一會兒,說:“我會陪你去的,艾莉。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噢艾娜……”艾莉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剛才僞裝了太久。
兩個女孩子,大半夜進森林?
阿列克塞幾乎脫口而出:“我也去。”但剛說完他就後悔了。他必須更謹慎一點。現在最重要的可不是艾莉和艾娜,或者他個人的友情……
“噢阿列克塞……”艾莉淚眼迷蒙地看過來。
阿列克塞把剛才的想法都扔掉了。
公共休息室的角落放着一個巨大的滴漏裝置,那是計時用的。在奧尼王國,計算時間的方法很奇特。白天十二刻鐘,夜裏卻算作六個時辰。
艾莉等在房間裏,不時讓潔雅和可麗去樓下确認時間。
入夜的第三個時辰,他們準時從宿舍出發。沒從大門走,而是從窗戶離開。宿舍建築的外牆上有許多可以落腳的地方,只要留些神,不至于掉下去。
為防萬一,他們都帶上了潔雅從廚房順出來的木棍。
一進入禁林,艾莉就瑟縮在阿列克塞身後,不時被風吹草動吓得小聲尖叫。如果這時一匹狼突然出現,她恐怕會抱着木棍一直到被咬死,而不是用木棍把狼驅開,畢竟她把木棍抱得那麽緊……
兩天前阿列克塞曾逛到過這裏,森林中間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一直指引他們走向一棟在深夜依舊醒目的建築。
走完全程後,他們發現禁林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
小路盡頭的教堂敞着大門,大廳燈火通明,裏面只有一個頭發蓬亂的alpha。
那個alpha坐在最前面的長椅上,他的正前方停着一口木色棺材,托列托的遺體就放在裏面。
阿列克塞他們走到棺材邊上,那個alpha才發覺有人進入了大廳。
“您好。”艾莉怯生生地說。
托列托的父親跟托列托一樣有着一張國字臉,他打量着他們五個,說道:“你們不該來的。”
“我們是他在學院裏的朋友。”艾莉說着,看到托列托蒼白的面孔,忍不住啜泣起來。
艾娜也被氛圍感染,流下了眼淚。
“請不要這樣!”托列托的父親突然站起來,怒視他們,“你們這是在侮辱托列托!”
“不……我們只是感到難過!”艾莉解釋道。
“難過?!”托列托的父親不可置信道,“為什麽要難過?!他是在角鬥場上死去的,是不是?為什麽要為此難過?這是一種榮耀!這意味着他現在已經侍奉在奧尼身側!他在角鬥場上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我為他感到自豪!他永遠是一名勇士!”
阿列克塞、艾莉和艾娜被趕出了教堂。
臨走時,托列托的父親突然問道:“你們中有人的名叫艾莉嗎?”
“噢,是我……”艾莉柔聲道。
“奧利弗說你會來。他讓我轉告你,他不會再見你了,”托列托的父親看到艾莉的臉色,于心不忍道,“但我想,他指的是在考試結束之前不會再見你。你知道,這樣會讓他無法專心。”
艾莉搖了搖腦袋:“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