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賽(三)
奇賽(三)
回到這裏的家,阿列克塞見到了自己的家人。
母親阿麗娅,一個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女人,長得不錯,就是沒有神采。一個腦袋剛到阿列克塞肚臍眼的女孩,他妹妹辛蒂。一個還沒他腿長的男孩,他弟弟彼得。還有他這裏的父親米德,早上給了他一耳光的那個,現在不在家。
能知道所有人的名字,得歸功于辛蒂,她對誰都直呼其名。
阿麗娅将切好的面包端到桌上,辛蒂幫忙端燕麥粥。
阿列克塞感覺自己以前應該也是要幫忙幹這些事的,剛才他在餐桌前坐下的時候,阿麗娅瞥了他一眼。但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無事可做了。
餐盤就位,下面墊着亞麻餐巾。所有人就着燕麥粥吃幹面包。面包盤旁邊本來放着奶酪屑和一小碗鹹菜,阿麗娅落座的時候,把它們都端到了彼得面前。
“乖,把這些都吃了。你長得真快,知道嗎,要補充營養才行。”
辛蒂嘁了一聲:“我八歲的時候比他高了一個腦袋。”
“他是男孩子,不一樣的。”阿麗娅說話時溫柔地盯着彼得,語氣卻很生硬。
“我敢說阿列克塞八歲的時候肯定不止這麽點個頭,阿列克塞,是不是?”
“我不記得了。”
辛蒂又嘁了一聲:“米德呢?”
阿麗娅說:“他在酒館裏,一年一度的月假到了,所有人都搶着請他去喝酒。”
辛蒂諷刺道:“請他?然後他付賬?”
“我們應該對那些窮人好一點,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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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蒂翻了個白眼:“我們自己就夠窮的了。”
“還沒窮到付不起酒錢。”
阿麗娅說話時轉向辛蒂,辛蒂知道閉嘴的時候到了。
阿麗娅又繼續盯着彼得,目光溫柔。
“對了,明天阿希姆會過來。我的弟弟,之前跟你們提過的。”
“那個三十歲才出嫁的歐米曼?”辛蒂說。
“你不許當着他的面說這些話,知道了嗎?”
辛蒂撇撇嘴:“你父親真是個好人,他肯定替阿希姆交了不少留滞金。”辛蒂掰着手指頭算:“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三十,十一年,那要交多少錢?”
“每年20阿司。”
“20阿司……”辛蒂又掰起手指頭,“二十、四十,嗯……”她剛才算到十一手指就有些不夠用。
“220。”阿列克塞說。
他說完,所有人都看向他,神情驚訝。
辛蒂:“你亂說的吧?”
阿列克塞搖了一下頭,心想下次不多嘴了。
裝面包的餐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空了,阿列克塞問阿麗娅:“還有面包嗎?”
他們似乎這才注意到餐盤的狀況,全都驚訝地朝阿列克塞望來。
“你不減肥了?”辛蒂問。
“嗯。”阿列克塞答道。
“在廚房裏。”阿麗娅說。
阿列克塞起身,到廚房裏切了一些面包拿過來。
品德院的茅房外有一個水缸,他照過自己的樣子,五官沒大變化,但比以前瘦了少說有二十公斤。皮包骨的樣子,他看了極其難受。
混過健身房的男人都知道,體重掉一公斤,一顆跳樓的心。
減肥?不存在的。過去他一天五頓,一周四次健身房,為的就是不當細狗。而且他有一種直覺,他現在處在一個能打贏才能講道理的時代。
吃過飯,阿列克塞以為自己有午休時間,但他想錯了。
阿麗娅把他和辛蒂打發到院子裏幹活。院子裏的柴垛跟阿列克塞差不多高。
“明天,或者後天會下雨,”阿麗娅看着天空說,“你們手腳要快一些,白天劈完這些,晚上爸爸就要把它們送到布亞德。”
“這麽多柴,白天劈完?”辛蒂驚叫起來,“告訴我你會來幫忙。”
“等我做完家務就過來。”
“阿列克塞會請假麽?”
“不行,”阿麗娅說,“你爸爸很重視阿列克塞的交誼日資格,他早上已經遲到了,不能再給修女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辛蒂嘁了一聲。阿麗娅像沒聽見似的,回屋做家務去了。
劈柴這活計不難,阿列克塞巴不得有更多時間鍛煉,很快就上手了。
大約二十分鐘後,疲勞的辛蒂倚在斧柄上,向四只走來走去的雞投去羨慕的目光:“當雞真好,每天只需要下蛋……有什麽好笑的?你不想當雞?”
“當人活得長一點。”
辛蒂撇撇嘴,不說話了,放下斧頭,去取一捆新柴。
柴垛比辛蒂高出許多,她只能踮起腳從最上面開始取。這樣很危險,柴捆太重,她又站不穩,容易被砸傷。阿列克塞趕緊走過去,幫她取下了一捆柴。
“你……”辛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嗯?”阿列克塞把柴捆放在辛蒂的木樁旁,接着回到自己的木樁旁繼續劈柴。
辛蒂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臉上漸漸露出煩躁的表情,走回木樁旁的每一步都很重。
過了一會兒,辛蒂終于憋不住了,悶悶地說:“你以前從來不會幫我……”
“是嗎。”阿列克塞說,看上去并不在意。
辛蒂偷瞄了阿列克塞一眼,不說話了。
到了阿列克塞下午去品德院的時間,阿麗娅才從屋子裏走出來。
“他們來接你了。”阿麗娅走過去接替阿列克塞。
土制院牆外,莎拉修女身後站着五個人。
阿列克塞排到隊列的最後。他們沿着上午放學的路線走,挨家挨戶停下等人,隊伍越來越長,到達品德院的時候,所有人都到齊了。
下午也是三節課,還是上午那三個修女授課。授課的內容大同小異。
莎拉修女又對早上教過的王族姓氏進行提問,提問時特意用一張紙遮住了黑板上的單詞。
底下人像失憶似的,又開始“沙德利”、“不,是沙蒙”地争起來。尼塔這次分外篤定:“我記住了,肯定是屎利文!”
在一衆高高揚起的手臂中,阿列克塞淡定地極其突兀,莎拉修女又注意到了他,請他回答。
阿列克塞起身說:“沙利文。”
“非常正确!”莎拉修女露出滿意的笑容,率先鼓起掌來。
底下掌聲稀稀拉拉,阿列克塞看到許多人回頭看他,接着翻着白眼轉回去,其中就有那個跟拉群女友面容神似的女生。
阿列克塞大感不妙,深刻反省自己,并決定在接下來的課程中不再出頭。
第二堂課開始,羅絲修女将阿列克塞叫起來,問他:“我早上說過的第十句神語是怎麽發音的?”
阿列克塞站起來,真誠地說:“不知道。”
羅絲修女露出看傻|逼的眼神:“早上才說過,你現在就忘了?”
底下偷笑聲一片。
羅絲修女揮手讓阿列克塞坐下,語重心長:“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都這樣,既然來到品德院,就該靜下心來好好吸收知識。這樣不用心,早上剛說過的東西,下午就忘記,那你進入品德院還有什麽意義呢?能得到怎樣的修行呢?%…&%¥(羅絲修女深情地讀了一句神語)。”
阿列克塞特意留意了一下發音,結果在第二句神語到來之前,第一句就毛都不留了。
羅絲修女的課結束時,阿列克塞松了一口氣。
接着是院長克萊爾修女的歷史課。依舊是早上的內容,結束前重新歌頌了一下神王奧尼的偉大功績,底下人的表情竟如癡如醉,似乎被深深感動。至于感動什麽,阿列克塞不得而知。這堂課卻讓阿列克塞感覺奧尼王國的歷史并不厚重。但也許單薄的是克萊爾院長的歷史知識。
當然,阿列克塞什麽都不敢問。
三堂課結束,阿列克塞又排進了回家的隊列。
回到家正好是晚餐時間,這次米德坐在餐桌上。
阿列克塞落座前一秒擡起屁|股,走到廚房幫忙端盤子。
晚餐依舊是燕麥粥,和幹得令人作嘔的面包。兩碗芝士碎和鹹菜放在彼得和米德的中間。米德的餐盤邊比別人多了一個杯子,裏面裝的是黃澄澄的酒。
碳水吃多了會讓人非常沒有食欲,阿列克塞強撐着往嘴裏塞。
“聽說你不減肥了?”米德掰下一塊面包,邊嚼邊盯着阿列克塞。
“嗯。”
“在品德院怎麽樣?”
“還好。”
“學到了什麽?”
“王族,歷史,神法。”
“哦?說來聽聽?”米德往後靠,手肘架在扶手上。他坐的是唯一一把帶有扶手的椅子。
阿列克塞像沒聽到似的。
“問你話呢。”米德催促道。
阿列克塞咽下面包,說:“王族的姓氏是沙利文。”
“這有什麽,有誰會不知道麽?”米德不屑地哼笑一聲。阿麗娅也跟着微笑起來,就像她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
米德見阿麗娅笑,确信自己相當幽默,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什麽?”
“在品德院學的東西呀,”米德嚷起來,“還有什麽,呵,他居然問出這種問題。”米德看向阿麗娅,就好像自己又說了什麽幽默的話。阿麗娅很給面子地笑起來。
阿列克塞也笑起來。
“你笑什麽?”米德問。
“羅絲修女教了我們幾句神語。”
“說來聽聽?”
“草泥馬德傻|逼,”阿列克塞溫聲說,“你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吧?”
“噢,當然,”米德突然坐直身體,“現在是我在考你。我懷疑你只記住了音,不記得這句話的含義,不然你說說看?”
“大概是歌頌偉大父親的意思,”阿列克塞說,“不過‘傻|逼’本來就包含了‘偉大的父親’這個含義。我覺得你是‘傻|逼’。”他認為自己說得一臉真誠,至少表情上絕對不會讓人挑出毛病。
米德對阿麗娅說:“嘿,聽到了麽,阿列克塞說他覺得我是‘傻|逼’。”
“你本來就是‘沙|比’,”阿麗娅恭維道,“我一直覺得你是‘沙|比’。”
“是‘傻|逼’,不是‘沙|比’。”米德笑得別提多得意了。
“你的記性真好,”阿麗娅笑眯眯地說,“我總是記不住這些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