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我出去買根充電線!”
喬言奪門而出前是這麽說的。
當時的方嘉禾滿臉寫着:啧,這理由還能再爛點嗎?
畢竟又不是什麽高檔小區,樓底下還能給你整出一家便利店來,能有流動的早餐攤位就不錯了,充電線?電池都不一定有賣!
但奶奶信了。
于是方嘉禾也借口去房間接電話,誰曾想,喬奶奶心思如此缜密,進屋的時候甚至端着一盤水果打掩護。
好吧,他現在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傻子。
就這點小伎倆,說不定都是老太太那輩玩剩下的。
所以樓下兩道陰影交纏溫存至一半,半途就被一通電話打斷,将兩人一塊捉了回去。
用詞不太恰當,但喬言覺得他現在就像早戀的高中生,偷偷戀愛被家長當場“捉拿歸案”。
莫名緊張。
從梁柏聞進屋開始,喬奶奶一直如沐春風般地微笑。
“聽說您腰不好,可以試試這款按摩儀。”
見人兩手滿當,老太太樂呵地推阻說:“來都來了,還帶這麽些東西做什麽。進來坐進來坐,吃過飯了嗎?”
梁柏聞笑:“不用忙活,已經吃過了奶奶。”
四人坐在客廳,場面實在玄乎,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湧反複。
以至于奶奶眼神每飄過來一次,喬言心跳就加速一秒,倒也不是怕挨罵,而是怕傷了老人家的心,畢竟他還不知道對于同性戀這件事,走過六十多年四季輪轉的老人會作何反應。
即使這在華國合法合規的。
“乖乖,你聽浴室裏是不是沒關水?好像有點聲音哦。”思緒飛揚,喬奶奶忽地說。
喬言猶豫着站起身:“沒有吧?”
喬奶奶充耳不聞:“也許是有野貓又跑進陽臺了。”
“……?”
野貓?可這是三樓,層高也不算低……吧?
腦袋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喬言楞了,側目對上梁柏聞含笑的眸子,他試探性啓唇:“……我去看看,順便換件衣服?”
喬奶奶笑着颔首:“去吧。”
氣氛過于詭異,方嘉禾自覺認為,他也該回避一下才對:“我剛洗的衣服還沒拿出來!”
兩人一走,喬奶奶就開始“審訊”,似乎是想要了解當下到底是何種情況,只不過相比嚴刑拷打,方式溫和不傷人罷了。
實際是喬言想太多,在外人看來,他們僅僅只是閑聊唠家常。
比如這邊問:“小梁是哪裏人”“是做什麽的”“家裏有哪些人呀”
那邊答:“從A城來的”“經營一家小公司”“目前只有外公健在”
……
……
官方,像所有戀人見家長一樣,無非就是那麽些問題。
但每道問題又宛如一道坎,邁不過去,底下便是萬丈深淵。
“A城……和乖乖一個城市。”聊了許久,喬奶奶皺皺眉頭,顯然對兩座城市之間的遙遠距離感到極為不滿:“那很遠啊。”
“不遠,開車很快。”梁柏聞稍頓,而後緩聲道:“您願意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生活。”
話至此,喬奶奶心中有數,明白梁柏聞考慮得細,也知曉所謂的“一同生活”并不是一張空頭支票,但依然擺擺手:“我一個老太太,就不加入你們年輕人的二人世界了——”
前後不過十分鐘,如同提前釋放信號一般做作地在房間裏制造動靜,喬言坦然自若地開門。
客廳內一片祥和。
“一路上肯定口渴了吧?我去倒杯水給你,哦對了,家裏有剛買的飲料,年輕人應該都喜歡吧。”
說着,老太太就在“零食櫃”上挑挑揀揀。端詳着那罐長得像汽水的飲品,她不認識太多字,但猜想道:“這個應該是乖乖買的……”
梁柏聞視線朝遠處的瓶瓶罐罐上挪動,方嘉禾也擡眼,看清奶奶手裏拿的所謂飲料,他驀地在心裏咆哮了一聲“卧槽”,那哪是什麽飲料,那是他買的酒!
微醺,雞尾酒。
醜到爆的衣服已經被換下壓箱底,喬言關門的手一頓:“?”什麽酒?
好端端一盆髒水為什麽扣在他頭上???
就在酒瓶即将落入梁柏聞手中,喬言當即眼疾手快抽走并義正言辭地出聲制止:“奶、奶奶,喝茶怎麽樣?喝茶吧。”
方嘉禾無比贊同:“對對,不愛喝這種高糖雜牌的小玩意,一看就是乖乖買回來自己喝的,甜得齁。”
喬言瞪大眼睛:挖槽,不帶你這樣甩鍋的!
喬奶奶楞了楞,視線卻是越過二人落在梁柏聞身上,大概是在詢問當事人的意見。
“茶挺好的,奶奶。”梁柏聞輕笑,給面地順着臺階往下走。
-
和奶奶道過晚安,許多年未接納陌生人過夜的老房子再一次熱鬧起來。
老太太作息很穩定,看着電視織了會兒圍巾,大約九點多便歇下了。
關了客廳燈,喬言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回家這些天沒什麽其他收獲,倒是先将他的作息調了回去,早起早睡,身心健康。
屏幕亮着,他邊往回走邊看消息。
先前不知道是誰說要當面道晚安,結果閃現似的出現在外省市,現在又在手機裏跟他說“晚安”,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閃現回去,但此時此刻喬言真的很想回一個表情包——
“到底還有什麽是朕不知道的小驚喜”
見人進屋,方嘉禾說:“你洗好了?浴巾給我拿拿。”
喬言笑意不減,撈起随手丢在椅背上的浴巾,頭也不擡伸手遞過去。
方嘉禾:“……”特麽的,走兩步都妨礙膩歪是吧!
媽的,最看不得小情侶秀!
不對。
媽的,最看不得小夫夫秀!
一想到這,他就感覺自己馬上就要乳腺增生了。
于是,被自己作死又氣到肝疼的方某,毫不留情地将怨恨洩憤在其他倒黴蛋身上:“咱們已經不是一路人了!叛徒!”
随後,門一開一關。
卷着一身熱氣的喬言一臉蒙圈地站在房門口:“……”好歹給他一個枕頭啊喂!
膽子夠大,把屋主趕出去了。
無妨,他還有外援。
熟稔地輕敲兩下門,梁柏聞一出來,首先看到的便是發梢濕潤潤,眼睛同樣濕潤潤的……
他一時間言語匮乏,大概和一年前撿到二餅時,淚汪汪黏着跟他回家,表情雷同……的小狗。
自認為躺在一張床的次數多了,喬言倒是沒了當初的羞澀,反而面不改色:“求收留,求住所!”
若是二餅會說話,指不定也是這句。
梁柏聞慵懶地倚靠在門邊,似乎不準備放行,盯着人精致的五官,他薄唇微動:“少了點東西。”
“少了什麽?”喬言問。
指尖點了兩下唇角,梁柏聞揚眉看他,意有所指:“住宿費。”
“。”喬言覺得他沒臉沒皮,但仍舊乖巧地上前一步,朝着對面招招手示意梁柏聞低頭。
雖說梁柏聞不大相信喬言會這麽聽話,膽量也愈發大。三間房并非牆根貼着牆根,但距離卻不遠,起碼這間稱得上是主卧的房間,斜對門就是奶奶居住的次卧。
分貝拔高一些裏屋都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制造此類大動靜。
或許是出于好奇,梁柏聞照做不誤。
間隙緊湊,距離登時近在咫尺。
然後……喬言彎腰從側邊擠了進去。
得意洋洋的表情屬于勝利者,背對着平整的床鋪徑直往後仰,喬言砸在一片柔軟中,他滑動兩下雙手,四肢呈大字型,接着傲嬌道:“這是我的房間。”
梁柏聞長“嗯”一聲,接着壓下門把手,屋外的空氣瞬間被隔絕,只剩下封閉的卧室。
“那應該,我交房租?”走至床沿,他俯下身子居高臨下地對上喬言的眼睛,詢問一般的語氣道。
喬言想說不用,只是溫熱的觸感忽而攀上手掌,他頓了一秒,手指順着指縫毫不費力地入侵、收緊,唇間被壓制的瞬時,他呼吸重了,也沒了表态的機會。
溫柔轉而強勢。
這至少是一個激烈的熱吻。
輾轉啃咬,直至身下的人呼吸開始急促,梁柏聞這才放過他。
“……夠嗎乖乖?”
喊了二十多年的小名現在突地從梁柏聞口中念出,倒是聽得喬言耳根滾燙。
鼻息久違地灑在脖頸處,理智一點點回歸,他連忙撐着胳膊起身,然後捂着自己的唇:“夠了夠了。”
随後又欲蓋彌彰地舔了下嘴唇。
梁柏聞笑了聲,拉着人撲進自己懷裏,順着他的呼吸。
像絕大多數久別重逢的情侶一樣,喬言同樣格外想念對方身上的味道,所以趁着轉換氣息的時間,他埋首,幾近迷戀地聞屬于他獨特的氣味。
“聞什麽呢?”梁柏聞好笑地發現小朋友窩在自己肩頸處東嗅嗅西嗅嗅,擡手摸上他軟乎又圓潤的後腦勺。
“你用的沐浴露跟我一樣嗎?”
“嗯,椰子味道很濃郁。”
喬言“哦”一句,明明是同款,為什麽感覺味道不一樣?
而且明明是超級便宜大碗的廉價沐浴露,為什麽用在他身上像高級香水?
他不明白!
“怎麽了?”
“你好像很喜歡摸我的頭發。”
“是嗎。”
退開一點距離,喬言點點頭。
捋了捋喬言濕噠噠的發梢,梁柏聞笑了下,沒再反駁。他走到桌前插上吹風機,而後站在床邊:“過來點,把頭發吹幹。”
吹風機是奶奶睡前拿進來的,有人幫忙,不用自己動手,何樂而不為。
所以喬言理所當然地盤腿坐在床邊,露出一顆腦袋給梁柏聞。
說實話,先前臨上樓看到方嘉禾的信息,喬言心驚肉跳,本來還怕今晚注定會因家長逼着分手……不,他們這樣的,得辦離婚手續。
但眼下看來,奶奶對他并沒有厭惡的情緒,甚至直接讓人留宿,大概、也許、可能,還算滿意?
說不好,只是自己的臆想。
或者表面親和,背地裏讓梁柏聞“滾蛋”!完全有可能啊!
“剛剛奶奶有跟你說什麽嗎?”躊躇半晌,混雜着吹風機嘈雜的聲音,他問。
梁柏聞明白喬言憂心的是什麽,聞言,他安撫性地揉兩下已經吹蓬松的發頂,随意又自然開口:“說你上幼兒園的時候很受女孩子青睐,結果第一次領回來的是個男孩子。”
“……”他可能知道這是在說誰了。
喬言将信将疑:“……就這樣?”
梁柏聞繼續:“說讓我們辦婚禮的時候邀請奶奶。”
喬言更不信了。
只有小部分是,但大致無差。
老太太怎麽會為難人,早在梁柏聞打開原先已準備妥當的房産證,表示自己“是認真的”,喬奶奶能分辨是非。但那會兒她摘下老花眼鏡,搖搖頭:“不圖這些,只要乖乖每天開開心心的,這就夠了。”
經歷過六十多年風雨雨雪,她期望的不過就是孫子歡喜。
梁柏聞不得不承認自己古板又膚淺。
關于房本,他并不是想借此讨好長輩,亦或是當成某種意義上的“聘禮”,他只是想給小朋友一份保障,同時讓喬言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喬言并不是溫室裏長大的孩子,相反地,他看上去更像堅韌紮根于縫隙裏的一株野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隐約能猜到一些,可梁柏聞确實也法設想,他比自己更早“失去”父母。
也失去孩子的身份。
撿着事實說,喬言聽完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裸着的。
為什麽小學“劣跡斑斑”的事情都被知道了啊!
豈不是牙牙學語時候的糗事都瞞不住了?
梁柏聞語氣輕快:“早戀啊。”
喬言扶額解釋:“不是我,我是背鍋的那一個……”
早戀的同學,現在躺在他那間卧室裏。
“公平起見,你也要跟我說說你家。”喬言頤指氣使。
“想聽什麽?”
“我只聽到你是A城人。唔……家庭成員,”思忖兩下,喬言眨眨眼:“我可以知道嗎?”
他之後肯定也需要上門拜訪,如果碰到電視劇裏媽媽拿着五百萬讓他離開,那他是走還是不走呢……
不知道喬言在想什麽狗血橋段,梁柏聞失笑:“當然。”
“家裏确實只有外公。”梁柏聞想了想:“梁珏也能算一個長輩,抛開她的性子不談。”
喬言停住:“……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父母雙亡,有車有房還有娃?
呃,娃……
且當是二餅吧。
“是你想的那樣,很早的時候,他們因為飛機失事,過世了。”
即使自身經歷也博人憐愛,但最起碼他爸媽還在世,只是已經各自組成新的家庭罷了。誰也不知道未來和意外哪個會先來臨,所以才應當無比珍惜當下。
轉身張開手臂,喬言什麽也沒說,只是環抱住他。
“你也叫奶奶了。”
“嗯?”
“所以……也是你的家人。”
“過年的時候,你可以,再來一趟,”喬言表達的意思隐晦:“雖然有點遠。”
肉眼可見地,上方擋着他光線的人眼神驀地暗了。
“不遠。”蓋章似的在喬言唇上點了一下,接着道:“就算是在國外,也心甘情願飛過去。”
向來面皮薄經不起撩撥的喬言,在這一瞬間很不争氣地面上一熱,側過腦袋不看他。
然而五官遮擋了一半,其他部位便裸露在外。
盯着他泛紅的耳垂,梁柏聞喉間莫名發緊,把玩似的捏了捏:“乖乖還打過耳洞啊,怎麽沒見你戴過什麽?”
淺淡的牙印落在耳洞下方,條件反射地一顫,喬言驀地瞪大眼睛。
咬他做什麽……
“初中不懂事打的。”喬言避重就輕。
梁柏聞佯裝吃驚:“初中就是個不良少年了。”
想要單手剝離寬松的家居服對常年健身的人來說,是一件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望着喬言稍顯迷離的眸子,他掌心順着脊骨下滑,捏着沒幾兩肉的,梁柏聞眼底是化不開的欲.望,他啞聲:“乖乖,你腰上沒肉。”
“癢癢肉也是肉!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眼神登時清明,喬言咋咋呼呼反擊,順手在他腿上也捏了兩把:“還沒吹幹呢!”
連聲道三遍“是是是”,梁柏聞重新按下啓動鍵,對于小朋友覺得自己如今沒有手可以制裁他,為所欲為的行徑,他無奈:“別亂動了。”
話音落地,他察覺到懷裏的人确實不作妖了。
喬言哪還敢亂動,他直接宕機,動都不敢動了!
又……
又!
硌到了啊啊啊!
靜了許久,直到耳邊沒了呼呼作響的機器聲,他沒站起身,而是側了側身子:“你要不要……”
耳朵紅得能滴血,喬言音量小得像蚊子叫:“我幫你……”
梁柏聞驟然一滞,再一次完敗。
可顯然,完敗的人不止他一個。
“現在看來不是我一個人需要,”抱着人轉了個身,他直白說:“乖乖也起了。”
“需不需要晚間服務?”
有些心猿意馬,但喬言依然推阻:“不行……外面——”會聽到。
話還未說完,只見梁柏聞象征性地松了松手,正當喬言認為自己該冷靜一下時,對方蹙地使了個力,致使喬言整個人被拽了回去。
腿貼着腿,他聽見梁柏聞低平且鎮定的聲音在耳畔回繞:“那乖乖自己捂着,別漏音。”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