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車內異常安靜。
原本被安置于副駕駛的人不知什麽時候躺去了後座。
梁柏聞從後視鏡看到的就是喬言軟塌塌地趴着,整個臉都埋在他外套上,只漏出一個毛茸茸的頭頂。
一動不動,顯得異常乖巧。
尤其是頭發跟随車身起步又停下時小幅度的晃動,雙手還緊貼着身側,宛如軍姿。
只不過是輕松版,躺着的軍姿。
“腦袋側一點,喘不過氣了。”
醉酒是這樣的嗎?
梁柏聞邊打方向邊想,愈發覺得他現在的樣子着實可愛。
眼下的小卷毛跟臺老式磁帶機似的,稍微轉兩下,思維就會像裏邊的磁帶一樣揪成一團遭,根本沒辦法快速反應。
後座趴着的人沒應,梁柏聞又耐着性子又重複一遍,才聽到兩聲好似夢中呓語般的兩聲嘟囔。
或許是姿勢實在不舒服,但卡了殼的喬言又不知道要如何調整。
正好這個時候有人指導他,所以頓了兩下,下一秒他就像個樹懶一樣緩緩動了動頭,讓紅彤彤的臉頰從布料中解救出來。
這一幕自然被主駕駛的人盡收眼底,将車停在樓底,梁柏聞下車打開車門,想看看小朋友是不是已經不省人事,需要借助外力。
理所當然地,他捏了捏喬言的裸露在外的一側臉頰,美名其曰測試一下。
一下,沒動彈。
兩下,微微皺了皺眉。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看樣子确實很醉。
“打算賴着不走了?也行,那我就把這只醉鬼撿回家了。”梁柏聞忍俊不禁,戳了戳軟乎乎的頰肉,頗為有趣地吓唬着毫無防範意識的人:“誰撿到就是誰的了。”
防範意識超強的喬言當即掀起眼皮,嚴肅地擡頭,只是剛仰了仰腦袋就驀地小聲抽氣。
二十多分鐘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脖頸不酸就怪了,顯然醉鬼是不會考慮到這點的。
梁柏聞轉而掌心朝上,好心地替他托着沉重的腦瓜:“怎麽?”
雖然眼神不太能聚焦,但喬言覺得自己意識清明到不能再清明,所以他抓住對面那雙胡亂作妖的手。
而後認真地看着那幾根作妖的手指頭說:“不可以。”
力氣不算大,只能虛虛抓住一兩根手指。
“什麽不可以?流落街頭的小貓,我不能撿嗎?”梁柏聞順勢吃盡豆腐,步步誘導着人進圈套:“嗯?”
醉酒的“小貓”停了一會兒,像是在努力将人類的語言轉換成自己所能理解的語言,對方也不催,只是再次重複了着原話,等他反應。
雖然人類說的話好似挑不出毛病,但他依舊堅定立場:“不可以!”
甚至還推阻着,自己坐起身,準備從另一邊下車。
梁柏聞揚眉,猜測他應該是想不出其他有效詞彙來反駁自己,腦瓜裏只剩下“不可以”這三個字。
認真又嚴肅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兩下。
見人晃晃悠悠打開車門,又晃晃悠悠跨出虛浮的一步,站都站不穩,于是在即将摔倒的前一秒,梁柏聞眼疾手快撈起他。
哄着問出幾樓幾零幾室,最後喬言是全程閉着眼睛到家門口的。
肩膀上持續傳來勻速且清淺的呼吸聲,梁柏聞稍稍側目,放緩聲音:“小醉貓,到家了。”
“嗯……”
不知聽懂與否,總之喬言倒是應答如流,而後下意識環抱的雙手緊了緊。
好困,他只想睡覺。
老式小區還未普及電子鎖,樓道也仍舊是聲控燈,泛黃的光圈将二人包裹其中。
察覺到柔軟的發絲在脖頸間來回蹭了蹭,梁柏聞心口一軟,溫聲問:“鑰匙帶了嗎?”
”唔……鑰匙?“喬言異常遲緩。
梁柏聞不厭其煩:”對,開門的鑰匙。“
喬言的潛意識告訴他,鑰匙在包裏,可說出口的卻是:“不知道。”
梁柏聞發笑:“不知道?”
喬言“嗯”得理直氣壯,梁柏聞無奈只能先将人放下:“自己能站穩嗎?”
哦,站穩。
喬言又“嗯”,他覺得自己站得非常穩當。
這是梁總第一次未經過他人同意翻包,竟沒有一絲愧疚,甚至想進門或者說是,進小朋友居住的家看看。
等他找到鑰匙回過身,便再次搜集到了這位小朋友奇葩的壯舉。
左腳踩着右腳,雙手合十高過頭頂。
金雞獨立啊。
“站穩的意思是,雙腿站立。”
“手呢?”
對上喬言真誠發問的眼神,梁柏聞笑:“手可以随意。”
幫人把手臂擺正,他又問:“門口的鑰匙是哪一個?”
“為什麽在這裏?”喬言望着他眨眨眼,眼底滿是疑惑。
梁柏聞想他要問的應該是,為什麽他在這裏。
正要回答,緊接着就看到喬言搶回自己的包,鑰匙随之落到他手裏又被收回至口袋,随後遞到他面前的是一本褐紅的方本。
結婚證。
新鮮的結婚證。
“我們有本。”喬言一本正經地說。
梁柏聞一頓,嘗試理解他的意思:“是,我們有本。”
有本,然後呢?
然後,喬言把紅豔豔的東西塞進對方手裏,又翻箱倒櫃似的從側邊口袋裏掏出被放在塑封袋裏的戒指,自己給自己戴上。
做完一切後又說了句什麽,口齒不清的。
“什麽?”梁柏聞沒聽清,但喬言不再開口了。
事實上,他說的是:不是大長腿和扇子面。
對視頗久,久到一分鐘內聲控燈亮起許多次,可醉酒的人數不清。
鑰匙攥在屋主本人手中,可屋主卻背對着門。
兩人就像兩頭野獸般對峙。
複而,只聽梁柏聞開口:“要跟我回家嗎?流浪的小貓。”
聞聲,喬言不假思索:“要。”
有本,合理合規。
梁柏聞如是想。
-
月,高懸。
從車庫出來,時間推移至十一點。
被人領進門,喬言被玄關處刺眼的燈光閃得一晃,意識驟然回籠。
手指觸感微涼,他順着視線往下,發現梁柏聞正握着他的手在一塊炫黑的門鎖上搗鼓着什麽。
喬言歪頭:“?”
梁柏聞自覺解釋:“錄指紋。”
錄,指紋?
喬言拆着字,掰碎了細細咀嚼。
因為升職,所以慶祝。
因為過家門而不入,所以此刻出現在這裏。
捋清楚了。
“好了,進去吧。”
當然,梁總人性化,一齊打包帶回去的,還有六一。
迎着兩人一狗進屋的二餅顯得尤為高興,沖着喬言……身後的六一喊了兩聲,随後就收到了梁柏聞的訓誡:“二餅,進屋。”
二餅:“吼!”缪斯!
六一:“嗤。”傻大個。
梁柏聞看着突然熱鬧起來的房子,忽而想——
買一送一,穩賺不賠。
眼下,人是進來了,但即将面臨的還有一個難題。
自從梁珏搬出去後,客卧便一直空着,阿姨一周打掃一次,房間倒是幹淨的。
剛領證,應該睡一個屋嗎?
一塊兒睡,大概率他會再次失眠。
分開睡……
他自诩不是清心寡欲的聖人。
“客房在這邊,很晚了,去睡覺吧。”但至少不能趁人之危。
“不行,要先洗澡。”喬言邏輯嚴密,喝了酒身上發燙又黏糊,洗完澡才能上床,這是規矩。
說罷便忽視已經開了門的客卧,徑直走向主卧,精準地找到浴室的位置。
梁柏聞滞了一息,無奈攔住人。
并非因對方擅闖房間而愠怒,而是覺得他自己一人淋浴怕是有點困難,別到時候站在蓬頭底下睡過去了才是。
“坐在這裏別亂跑,我去放熱水。”
看到喬言點頭,梁柏聞這才轉身進浴室。
水聲持續一小段時間,最後消失。
浴室門大大咧咧敞開着,除了水聲,消失的還有正對浴室門,本該乖巧坐在床沿邊上等他的喬言。
梁柏聞:“……”很好,又跑了。
就應該栓在身邊。
房子一共這麽大點地方,梁柏聞一下樓就逮到了半路出逃的醉貓。
可以說是正在憂愁自家狗子吃不飽穿不暖的醉貓。
“不餓嗎?你要多吃一點才能長身體呀。”喬言抱着一袋半人高的狗糧,一勺又一勺,将食盆疊疊樂一般堆成一座高山,嘴裏振振有詞。
“沒穿衣服,不行的,會冷。”
喬言左右來回環顧,旁邊只有光禿禿的牆壁,遭到瓶頸的醉貓遇到險阻并不會放棄,只見他摸索着下巴思慮一圈,下一瞬,麻利地脫下自己身上的毛衣,強行為二餅穿上。
衣服上還彌散着桃子酒的氣味。
“這樣就不會冷啦!”他覺得自己非常非常聰明,也非常非常貼心。
站在二樓樓梯口的一人一狗全程圍觀。
六一:“……”爹地在做什麽,看不懂。
梁柏聞:“……”珍貴影像,先錄視頻。
而正感受極致火熱的二餅頭一回求助似的朝鏟屎官投去一個眼神:“旺!旺旺!”管管醉鬼!救救它!
……
……
五分鐘後,被提溜着捉回客卧的喬言安靜了。
梁柏聞只覺自己頗像個老父親,目不轉視地在門口站崗,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人在溫熱的浴缸裏睡到天亮。
而後為了預防隔天醒來不适,又連哄帶騙地灌了半杯蜂蜜水,最後把人塞進被窩,養孩子似的看着入睡後才蹑手蹑腳關上門。
睡前喝了水的緣故,喬言剛躺下沒多久就感覺肚子裏全是水。
翻個身,咕嚕嚕響。
再伸個腿,晃一晃接着響。
二十分鐘後,帶着一身水霧氣的喬言打着哈欠,尤為自然地打開另一扇門,精準找到大床的位置,掀開不屬于他的被子往裏鑽。
大床真舒服,被子好軟和。
這裏是天堂!
于是梁柏聞沖完澡走出浴室,一眼看見的便是床邊只微微露出半個腦袋的小人,看樣子大抵是已經睡着了。
被子被平鋪開,只露出青年的睡顏,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面。
梁柏聞:“……”
不是剛看着人在客房躺下的麽?
只是,唯美的畫面不超一分鐘。
喬言眼下就算阖着眼平躺,那也極為不安分,敦煌飛天似的睡姿,梁柏聞是見識過的。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替人撚好被角,床頭燈逐漸暗下。
退出房間的那一瞬,梁柏聞撇了眼再次被踹至床尾的被子想,往後睡覺或許會很艱難。
如果每次都霸占三分之二以上床鋪的話。
思忖良久,梁老板得出一個結論。
床太小。
是時候該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