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代價
代價
楚君凝微微頓了一頓，目光在他身前淩亂的衣襟上停了一瞬，然後略一用力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垂眼看着婉上那道鮮明的紅痕，問：“不是你，那是誰呢？”
她往後退了一步，擡手不太自然地擦去臉上尚未幹透的淚痕，然後微微側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問：“你想說…你父親嗎？”
宋玉見她又複疏離之态，有些失落地垂下眼來。他望着楚君凝退開的那一點距離，便宛如他們之間橫亘着的鴻溝，将遠不遠，将近不近，卻偏偏難以跨越。
等聽到她那一聲不太聽得清情緒的話時，他眼眸微微擡了一下，目光有些遲緩地亮了一下，卻又在對上她的那一瞬重新黯淡下來。
楚君凝扯了扯嘴角，望過來的眼中卻無一分暖意：“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誰？”
“你是宋國的太子，是宋國未來的國君。宋國如今的江山，難道不是你未來的江山嗎？”
“不是…”宋玉聽明白的她的意思，下意識地想否認，卻又在下一刻緘默。
當真不是嗎？有些東西縱非他所願，但依舊如夢魇般揮不去、掙不脫。
“你在委屈什麽？宋玉。”楚君凝極淺地皺了一下眉，道：“你明明什麽都得到了。江山、地位、權勢……還有什麽是你沒有的呢？我嗎？”
她眉眼向下，略看了宋玉一會，似乎咽下了一些話，道：“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你得了那麽多的東西，難道不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嗎？”
“可是……”宋玉微微動了動，半晌後啞聲道：“可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看着楚君凝，眸色被眼中一點星火灼得通紅。
楚君凝驀然便想起皇陵獻殿前，他抵着她俯身在面上的一吻，和那一聲發顫的“我只想要你。”
她微微移開目光，将一絲微亂的心緒在悄然中撫平，她的眼中又只剩下那一點無情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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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得到了再說不想要，只會顯得你虛僞又惡心。”
“你說你不想要，你早幹什麽去了？你說着可憐無辜，卻占盡了好處。”她說着又開始惱，他無辜，那她呢？難道她不無辜，為保楚國捐軀赴死者不無辜嗎？
“你是不是覺得你說一句不想要，在我面前說一句你的無辜和難處，我便該将我們之間的仇怨盡數磨平去原諒你？你不想要，你得到那些東西便能還回來嗎？”
“宋玉，我楚國上下那麽多人命，你能還嗎？你拿什麽來還？”
宋玉未能答她。
只是不知想到什麽，他微垂的眼中浮上一抹楚君凝未能看到的陰沉。
楚君凝閉眼長吸了口氣，嘆道：“你若當真自覺無辜，不如讓我死了吧。”
“不可能的。”宋玉沉默了許久，聽到她這句話終于又擡起頭來：“只要我活着，便不會讓你死。”
他站起身來，走到楚君凝面前，像是終于在迷霧中尋到了一線出路，少了些彷徨無措，變得堅定起來：“你不信我沒關系，我可以一點一點證明給你看。往後的時日那樣長，我總能等到你信我的時候那一日。”
楚君凝皺眉看了他一眼，随後轉身別過頭去，嗤了一聲：“你這樣，有什麽意思。”
他看着楚君凝微對着他的後腦，燭光将她微露的側臉刻得生硬疏冷。
他略微抿了抿唇，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只是道：“我讓青蔻進來替你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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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新婚，東宮燈火通明，燭火紅光映在寂靜的夜裏，逐開一點寒涼。
青寇同江希明守在殿外，她有些不太放心地轉頭往內瞧了又瞧。
方才殿內的哭泣和桌腳從地上摩擦發出的聲響仍叫她心有餘悸，若非江希明攔了她一下，她當時恐怕就要沖進去了。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她轉頭瞧見宋玉時微微愣了一下，而後下意識往江希明那邊瞟了一眼。
她看見江希明的眸光也很明顯地頓了一下，只是應當沒有她這樣明顯。
她便又默默收回眼來，聽了宋玉的吩咐讓人打了水來進去伺候。
她端着水入內瞧見太子妃站在床邊，也不知在想什麽。頭發雖有些淩亂，釵飾也掉下來，斜斜地挂在發上，也并不比太子好多少。
她将水盆放下，擰了巾布走過去，安安靜靜地遞給楚君凝。
外頭江希明盯着宋玉淩亂發皺的前襟和唇上的傷口，又看着他渾然不覺的模樣，猶豫了一會，才終于問：“殿下要回寝殿麽？奴替您上些藥。”
宋玉這才反應過來，擡手微微碰碰唇上的傷口。随後擺了擺手：“無礙，孤去別處走走。”
江希明便跟着他，走在燈火點綴的涼夜裏。
宋玉負手看着四處貼着紅字的燈籠，忍不住又開始想，若楚國還在，今夜會是什麽模樣？
大概兩個都是歡喜的，他記得楚君凝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燭火映在她眼裏便如水波映日般潋滟生光。
她一定也會那樣笑，按照她愛捉弄的心思，估計還是要同他鬧一鬧，他便仍如從前一樣由着她，最後等她終于興盡了，便拉着她坐下來，認認真真地告訴她：“阿凝，我終于娶到你了。”
可是他再也不能說出這句話，也不會有人再願意聽。
他眼中的溫情暖意淡下來，随後略停了一步，向江希明吩咐道：“明日陳術來給太子妃診脈後，讓他來見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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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又安靜下來，除去留值的幾人，衆人皆已歇下。
太子妃寝殿安安靜靜燃着的燭火猛然晃動了一下，宋玉悄聲關上門，越過簾帳的影子看着安靜睡着的人，靜靜看了一會。
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握了握手，随後又背過手去，在室內來回轉了轉。
将至天明時，楚君凝微微睜開眼，看見桌邊椅上靠着的人影。
半晌後翻了個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