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瞧着這一幕,五公主瞠目結舌。
混入酒中的,可是春/藥!
她本想着宴上男子成群,天時地利人和,是讓林清姒顏面掃地的大好時機,誰知半道上騰空冒出個傅安蘅,她的一番心血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着擔憂被傅安蘅撞破身份,林清姒一把奪過他手中杯盞,一飲而盡。
酒水入喉,一股子辛辣灼了口舌,林清姒把眉心攢成了一個川字。
她極度懷疑,這莫非是那人識破她身份後,對她的報複?
只是這個念頭一出,便被她從腦中甩了去。
事實上也确實并非如此。
傅安蘅路過園門時,适逢禮部那些老狐貍在盤算何種祭祀用的酒水品相更為上乘,價格更為低廉,以便他們從中撈油。情勢危急,他顧不上其他,拿的就是他們手中的椒酒。
椒酒的辣侵入五髒六腑,林清姒眸子蒙上了一層水霧。
不待她回話,五公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本宮身有不适,先行告辭”後便出了園子。
她如何能不跑快些?蓄意謀害大将軍的罪名她着實擔不起!
秋風微動,空氣中馥郁的木樨花香和菊香撲鼻而來,将林清姒心中的煩躁壓下去了些。
“大将軍,小女告退。”林清姒轉身欲走,衣袖一沉,受傷的手已被傅安蘅握在了手中,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登時被鑽心的痛感取而代之。
傅安蘅也搞不懂自己因何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她拉拉扯扯,他只覺一股燥熱往下腹湧去,整個人像沉溺在了汪洋大海裏,而林清姒,便是那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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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怕不是有病罷!林清姒心道,旋身奮力掙脫他的束縛。
偏巧她手上動作大了些,一陣風吹來,幕籬垂下的紗簾被掀開了一角,她臉上形似玉蟬花的胎記一清二楚地映入了傅安蘅的眼簾。
他一愣,手上力道松了幾分,林清姒趁機掙脫了他雙手的鉗制,拂袖而去。
那個胎記,他曾見過,與林以青臉上胎記形狀一般無二。
她确是林以青!
若說之前他對她的身份只有七八分的把握,如今她是相府千金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望着林清姒離去的背影,傅安蘅大腦飛速地運轉着,卻也在渾身散發的那股燥熱中敗下陣來。
他命人向皇帝捎去口信後便步履匆匆往宮門趕去。
宮門外,蘇博南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馬車上發呆,傅安蘅朝他走近耳語了一句什麽,馬車飛速往郊外的方向趕去。
馬車行至離桃花谷還有一半路程的小道,傅安蘅面上一片醺紅,身上的燥熱愈來愈盛。
雖未經人/事,電光火石之間,他像是捕捉到了什麽,雙目赤紅,一股渾厚的內力破體而出,馬車頓時四分五裂。趕馬車的蘇博南險些被內力打落在地。
“将軍,還去桃花谷嗎?”蘇博南瞟了一眼披頭散發、臉色深沉如墨的傅安蘅,小心翼翼問道。
“回将軍府。”傅安蘅淡然出聲,仿佛馬車被毀與他毫無半點關系一般。
蘇博南:“……”
傅安蘅只用輕巧的一句話,好不容易能喝上一壺沈宴老神醫親釀的桃花醉的機會便這麽化為烏有……
蘇博南耷拉着腦袋,掏出匕首割斷套在馬身上的缰繩,看着傅安蘅跨身上馬,漸行漸遠。
……
出了宮,林清姒打馬往醉仙居而去。
在秋菊宴上,有好幾十雙眼睛盯着,她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辱沒了相府名聲,愣是裝着一副大家閨秀模樣,用膳甚少,只吃了個五分飽。
不僅如此,食的還都是素菜,她一個素來無肉不歡之人早就渾身難受得緊。
咬了一口紅燒肉,林清姒覺得她整個人都恢複了神采。她悶了一口酒,酒的馨香混合着肉汁的美味,讓人欲罷不能,她明媚的小臉上漾起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果然這醉仙居生意紅火是有原因的,端看傅庭筠招來的這些廚子那精湛的廚藝,就把京城絕大多數的酒樓比了下去。
“小青臉。”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
說曹操曹操到,傅庭筠搖着折扇款款朝她走來。
林清姒兩葉黛眉彎成了月牙,“你來了。”
聞言,傅庭筠慵懶的面容上平添了幾分悅色,整個人也越發清隽了。
酒友易尋,知己難求。她一來,小二就回禀了他,他趕來得自然及時。
“嗯。今日切磋切磋劍法如何?”一杯酒下肚,傅庭筠忽然開口道。
他們是有一段時日未曾切磋劍法了,而且今日撞上傅安蘅這個煞神,她心裏着實郁悶得緊。林清姒眸中掠過喜色,一口答應下來,“好啊,”手中斟酒的速度絲毫未減。
她抿了一口酒,正欲誇贊他招廚子的眼光不賴,一道突兀的男聲打破了眼下的好氣氛。
“聽聞相府千金今日入宮時又和五公主起了沖突,真是個沒有涵養,不知禮數的黃毛丫頭。”
男子話音還未落,又傳來一道沙啞的男聲,“她可不是粗莽丫頭一個?這也不是她頭一回和五公主起沖突了……”
“就是就是,不僅如此,有人親眼所見,今日秋菊宴上她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和大将軍傅安蘅拉拉扯扯的呢。将軍那樣清心寡欲之人都能被她拉下水,想來還不是一個狐貍精一樣的貨色。”相鄰座位上的人也興致盎然地加入了談話。
一語激起千層浪,酒樓中的看客紛紛打開了話匣子。
不知是不是五公主使了手段,不乏有人莫名其妙将她和傅安衡牽扯在一處以訛傳訛,攀誣她名聲。
更有甚者,将她和傅安衡席間不愉快的那幕誇大其詞添油加醋,說她行為舉止輕浮惹怒那閻羅剎神,兩人自此只怕是成為死對頭,雲雲。
林清姒心頭一顫,騰地起身。她窩着一肚子的火氣正愁沒地兒撒,這些人主動送上門來,她豈有不好好教訓他們一番的道理?
只是她還未挪步,那幾個彪形大漢便被騰空飛來的包子堵住了嘴。
林清姒擡眼望去,只見背對她而坐的白衣男子優雅地就着仆人遞過來的帕子揩了揩手。
再側眸一看,前一瞬還叽叽喳喳說個沒完的男子,手中皆抓着一個包子,漲紅了臉,大氣也不敢出,模樣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既然有人替她出了這口惡氣,暫且放過他們也不是不可,林清姒薄唇輕勾,複又坐下埋頭狂吃。
“相府千金也是容得了你們這些市井小民诋毀的?”
輕飄飄的男聲傳入林清姒的耳朵,她舉箸的手懸在了半空。
這個聲音的主人她再熟悉不過,那人是傅安蘅!
“兄長。”傅庭筠面上的笑紋更深了些。
他正愁眼下這個局面讓他兩面為難,傅安蘅替他解了圍,他竟情不自禁喊出了許久未叫出口的“兄長”。
空氣瞬間凝固,周遭只剩下林清姒手中筷子落地的聲音。
什麽?她的好友傅庭筠喊傅安蘅兄、兄長?
她細細一想,一切豁然開朗,這兩人都姓傅,兩人的劍法也頗有相似之處……
“你是何人?敢如此無禮地打斷我等的談話?找死?”其中一位男子睨了一眼傅安蘅,揮着拳頭朝他砸去。
他們眼前這位白衣公子雖長得高大,可面上白白淨淨的,倒像是個文弱書生,他自認是武藝高強的練家子,犯不着發怵,這口惡氣不讨回來又怎麽行?
拳腳還未近傅安蘅的身,那人便在淩厲的拳風下倒了地,其餘人見了,也就倉皇逃走了。
傅庭筠起身收拾被打壞的桌椅。
林清姒還沉浸在思緒中久久不能回神,
傅安蘅已大步流星上前,撩開衣擺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素來臉沉如霜的傅安蘅面上帶着清淺的笑意,直直撞入林清姒雙目,讓她晃了心神。
雖不是頭一回看見他的笑容,帶給她心如鹿撞的沖擊卻是一如既往。
這個男人本就豐朗俊逸,唇角一勾,比畫上的男子還要賞心悅目幾分。
思及此,林清姒頓感臉紅耳熱,她把頭埋得更低了些。一來是怕他認出她的身份,二來是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竟對着貌美男子心神漪動,着實有違禮數。
“抱歉,若非我在宴上拉了你,也不會有這些子虛烏有的話傳出來污了你的閨譽。”傅安蘅薄唇阖動。
林清姒凝着他,張大了嘴巴,雙手不停絞着絲帕。未曾發覺他話語裏帶着不同以往的溫柔缱绻。
聽他話裏的意思?他似乎知道她是相府千金?
“無妨。”她輕咳一聲回道。
她本也不是什麽扭捏之人,只是今日心氣不順才想着教訓那些男子一番,京中關于她不好的傳言滿天飛,她又何必在乎多這一條?何況傅安蘅對她還做過更過分的事兒。
明月高懸夜浴池那幕湧入腦海,林清姒小臉更燥了幾分。
“是小女的過錯,誤了将軍的英名。既是如此,小女還是跟将軍保持距離為好。”林清姒囫囵道。須臾揖手告退,消失在了廊外。
望着女子離去的身影,傅安蘅眸子沉了沉,下意識地邁開腳步,朝她離開的方向跟了上去。
林清姒剛走到門口,秋風蕭瑟,漫天烏雲似有壓城之勢,一聲驚雷作響,驟雨傾盆而下,她被困在了屋檐下。
雨水啪嗒啪嗒落到地上,險些沾濕她的繡鞋,她正琢磨着原路返回向傅庭筠借傘,铿锵有力的腳步聲傳來,一把傘已高舉在她頭頂,擋住了向她衣衫斜飛襲來的雨點。
“走罷,林以青。”傅安蘅盤旋在她頭頂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溫潤。
林清姒怔然,望着谪仙男子那擎傘的修長五指,忘了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