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蔣源視角
蔣源視角
-
“對不起，時年。”
當說完這句話，蔣源的心情是怎麽樣的呢。
就好像有一只随時爆炸的氣球，在某一天突然被人紮了洞、漏了氣，輕飄飄的，上了雲端。
長久壓抑在心中的秘密暴露，蔣源只覺內心暢快。
蔣家祖訓嚴格，剛正不阿。
他自小被當作家族接班人培養，為人周正。
父母寵愛但不溺愛，散養但不放養。
他小時候在院子裏不吃不喝，滿地亂跑。
很少人知道，在養成樂觀開朗的性格之前，蔣源是什麽樣的。
-
蔣源遺傳了母親的高度近視，一出生，眼鏡不離身。
那時候，和身邊同齡人有一點不一樣，就會遭到排擠。蔣父蔣母工作忙，常常不在身邊，家裏只有保姆。
“哈哈哈！蔣源！四只眼！醜八怪！”幾個小孩子圍着蔣源轉圈圈，扮鬼臉，吐舌頭，“略略略。”
有頑劣的男孩甚至趁他不注意奪走他的眼鏡，在人群裏接龍。
失了眼鏡的他，無能為力，像個傻子般被戲弄。
別的孩子身後都有大人護着，說是小孩子間的玩鬧，三言兩語含笑帶過，蔣家那保姆卻是個欺軟怕硬的，每每充耳不聞。
直到一次慣例被欺淩，一個小女孩立在門口。
“喂！你們知不知羞！”小女孩架着墨鏡，雙手插兜，又酷又拽站到孤身一人的蔣源身邊。
蔣源瞪大眼睛。
怎麽……
怎麽還有眼鏡是黑色的！
“很酷的時尚單品，你們根本不懂！”小女孩說。
其他小孩子如驚雀四散，院子只剩小女孩和蔣源。
明明很弱小的身軀，蔣源覺得格外高大。
嗯……就像奧特曼一樣。
雖然把小女孩比作奧特曼很奇怪，但那是小蔣源眼中最厲害的生物了。
他好崇拜她。
“奧奧特曼！”
小女孩卻輕輕地生氣了：“我是小公主，才不是奧特曼！”
後來才知道，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
-
蔣源覺得，好像他的人生好起來，都是從遇見蘇好開始的。
這之後，爸爸媽媽工作穩定，搬來和他一起住，也辭退了保姆。
于是蔣源的小時候，跟在這個妹妹身邊，一口一個“大姐大”。
他們蕩秋千、過家家、捉迷藏，度過一段很美好的少年時光。
“要不我們倆家，結個親家吧，看這倆小孩兩小無猜的。”蘇母搖着蒲扇，樂呵呵道。
“我看成。”蔣父應。
“他們還小，也要看長大後兩個孩子的意願啊。”蔣父寵溺地看着妻子。
親家，那是什麽？
能吃嗎？
小蔣源睜着一雙亮眼，跑到父母身邊。
大人們笑着問小蔣源：“你願不願意和這個妹妹永遠在一起啊？”
在一起？
小蔣源看向遠處。
蘇好穿着背帶褲，攥緊勺子來回翻動樹葉。
濃密的頭發紮成兩個小啾，一雙葡萄般晶亮的眼睛緊盯眼前，時不時加點花瓣，格外專注。
他想，如果是和她，他大抵是願意的。
樹枝晃動，驚起一池漣漪。
如果被吹亂，她會傷心的。
“妹妹，我來幫你炒菜！”蔣源跑到蘇好身邊坐下，雙手環住面前一片區域。
“哈哈！”遠處，大人們樂得不可開支。
-
長大的蔣源依舊認為，他和蘇好會在未來某天戀愛、結婚，然後有他們的孩子，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身邊的長輩覺得他們很般配，蔣源也這樣覺得。
可惜，蘇好太遲鈍，對于情啊愛啊不開竅。
不過沒關系，他一個人情窦初開就可以了。
他會在她身邊，永遠守護她。
橫城一中教學資源領先全國。
高三，他們一同轉學。
彼時的蘇好不像剛遇見時的那般酷拽，放假的時候會穿小裙子，性格不知不覺沉澱得溫柔，偶爾露出幾分嬌憨的活潑。
也只有他，唯有他，見過蘇好無法無天女霸王的一面。
他想，無論蘇好如何，他都喜歡她。
然後，時年出現了。
一切都變了。
-
時年出現了。
那個永遠霸占光榮榜的男生。
在原先學校名列前茅的蔣源來到這裏，自然不敢松懈，學業上更加努力。
直至第一次月考、第一次期中考。
時年永永遠遠占據榜首，兩人的差距像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蔣源暗自較勁，可無論他怎麽努力，始終相差遙遙一大截。
這到底為什麽？
是智商？
他不信。
他有着唾手可得的教育資源，為什麽比不過一個普通人家的時年？
班主任似乎看出他有心理問題，特地找蔣源談話：“不要太拼了，你的成績能穩上985的。最後關頭，心态很重要。”
彼時，時年被叫進來登分。
蔣源不甘心。
轉身照面間，擦過一雙淡漠的眼。
-
蘇好素來慕強。
時年這個名字，越來越多提及從她口中提及。
從最初的咬牙切齒，到後來的欽慕崇拜。
沒有誰比他更懂喜歡的人的目光了。
蔣源一點一滴看着蘇好對時年的态度轉變，卻無可奈何。
光榮榜照片牆上，兩人的名字緊緊挨着，就像兩人火速進展的關系。
周末蔣源和蘇好少有的一同寫作業時光，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是我的補習老師！嗯哼哼，我就不相信，我還超不過你。”蘇好伸出手，眉眼彎彎，“請多指教，時老師。”
-
于是，一個想法在蔣源心中紮根、瘋長。
他借着程昊之口，傳遞他和蘇好有婚約的消息，敲打時年。
這之後，時年當真保持距離。
在蘇好表白時年的當晚，他看着時年沉默地拒絕。
一滴汗從額角流下，心中暗自竊喜。
-
後來，事實告訴他。
時年不在了，蘇好還是會喜歡別人。
蔣源大學在蘇好隔壁，走幾步路就到了。
上了大學後，蘇好課程繁重，非常忙碌。
蔣源想，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蘇好現在這麽忙，他不該打攪她的。
就這樣等着，他等到蘇好牽起另一個男人的手，蔣源坐不住了。
那天傍晚朋友聚會，蔣源游戲輸了。
蔣源被要求給最近的聯系人發「我喜歡你。」
緣分來了，就是蘇好。
蔣源打完字發出去。
朋友們接着進行下一輪游戲。
手機倒扣在桌面，蔣源強顏歡笑。
誰都不知道，他手掌心在冒汗。
身邊人給他的評價都是樂觀開朗，沒心沒肺。
可面對喜歡的人，照樣膽怯不誤。
手機震動。
蘇好回：「哈哈，是游戲輸了？」
「……嗯。」
「墨鏡小人得意笑jpg」
他會是跟在她身後的小弟、是朋友。
永遠不會是親密無間的愛人。
-
欺騙時年。
是令他愧疚歲歲年年的事。
像手背被不知名野獸抓了一下，越撓血流不止，殷紅得觸目驚心。
每每夜深人靜，心在煎熬。
即使得知他現在事業有成，家庭美滿。
可因為他的卑劣，确确實實拆散一對愛侶。
蘇好的結婚典禮上，蔣源看着登對的一雙璧人，新郎親吻新娘。
他舉起酒杯，回憶起第一次見面的美救英雄。
好多年，忘不了。
蔣源想到什麽說什麽，笑着哭着，倒豆子似的将真心話全部吐露。
好似這樣就能把昔年紮進血肉裏的釘子一一拔出，不見痕跡。
良久，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輕嘆，“正因為你是正人君子，所以對此耿耿于懷。”
“不必歉疚了，蔣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