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二月初, 家裏木柴徹底用完。
方霧跟楊鵲就去找自家田地上的那些枯草回來燒。
陶青魚跟陶興旺停了犁田的活兒,又連續上山幾日。
每日天不亮出發,天黑了才到家, 一人扛着一捆一捆的木柴往家裏背。
家裏幾個小的見狀,也常跟着楊鵲出去在就近的地方撿拾幹柴。
一家人花了幾日,一點一點才将院前院後放木柴的地方填滿。
難得有連續幾日上山的機會, 陶青魚也在山上布置了陷阱,期望能抓到些動物。
但三五日下來, 日日空手。
他算是明白了, 動物多半也看臉。
方夫子不在, 他一個都沒抓到。甚至于那些好藥材也沒有遇到過。
餘下的日子忙,沒時間上山。
他們一次性将木柴囤滿,夠用兩三個月。
如此,陶青魚又跟陶興旺急急忙忙繼續耕田。
二月過半, 寶瓶村裏秦姓人家有牛的,田已經翻耕完了。陶家完全靠着人力,耕到現在如今還剩下兩三畝。
春分過後。春雨滋潤, 浸透了土地。
Advertisement
山林處處鳥語花香, 田間地頭叢叢嫩綠的野草随處可見。
細雨如絲, 斜飄而下。
陶青魚跟陶興旺戴鬥笠, 披蓑衣,依舊在犁田。一個人在前面拉, 一個人在後面推。
二月的水依舊刺骨, 但田裏的人卻累出滿頭大汗。
“大哥哥回家了!”青嘉童音嘹亮, 傳遍整片坡下的梯田。
陶青魚抹了一把眼睫上的雨滴, 擡頭看去,三個小的窩在一把油紙傘下巴巴看着這邊。
陶青魚揚聲道:“馬上!”
整田除了犁田, 還有修整田坎。用釘耙勾着靠岸邊的水田裏的泥巴堆到田坎,仔細平整。
既是加寬田坎,也是防止撒種插秧的時候田裏蓄積的水流出去。
這塊田在陶家後坡最底下,塊兒大。算得上陶家最好的田。
陶青魚跟自家三叔昨兒開始翻,翻了一天也才翻不到一半。
陶青魚推着犁頭,陶興旺半個身子浸濕了水在前面如老牛一般埋頭拉着。
兩人都累,吭哧吭哧喘着粗氣。
他們身上穿的是最破舊的麻衣,裏面填充的是蘆葦。衣服縫縫補補,全是補丁。上面沾滿了泥點子。
從田的盡頭走到青嘉他們那一邊,陶青魚松了犁頭,雙手撐在岸上腦袋都直不起來。
頭發淩亂,從鬥笠中露出幾縷,還是濕潤的。
下巴一涼,陶青魚只看到一截白皙如玉的手。
他順着下巴托着的力道擡頭。
見來人,驀地笑了下。眼尾微垂,有氣無力。
“方問黎。”
方問黎不作聲地掏出手帕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泥點子。
可惜已經幹了,泥巴凝固在臉上,嵌合出皮膚的紋路。擦掉哥兒唇邊跟眼睛邊的,方問黎改為扶着他的手支撐着。
“三叔。”
“欸!”陶興旺從水裏出來,坐在岸上草堆。頭頂支着青嘉的傘,自家兩個小崽一左一右給他捏着肩膀。
青芽:“爹喝水。”
青苗:“擦汗。”
“好好好。”陶興旺老實笑着,一下不覺得累了。
打了招呼,方問黎問哥兒:“可要出來?”
陶青魚:“青嘉,是吃飯了不?”
陶青嘉給兩個小的舉着傘道:“不是,是哥夫來了,大伯伯叫你回。”
陶青魚看着眼前單膝蹲着的人,動了動手指道:“方問黎,你松開,我身上全是泥。”
“嗯。”
方問黎拎着哥兒的腋窩,像抱小孩兒似的輕輕一提。
哥兒眼睛微睜,宛若魚兒出水。
腳丫子擺擺,沾滿泥濘的腳隐約露出白皙不已的皮膚。
“你做什麽!”
這麽多人看着,陶青魚臉一紅。眸光含水,瞪着人。
将哥兒放在岸上,方問黎徐徐道:“家裏沒什麽事兒,吃飯還得有一會兒。”
陶青魚腳趾蜷縮道:“那你提我出來做什麽?”
“順手。”
方問黎看着哥兒的腳,污泥蓋住大半個腳背。圓潤的腳趾泛着紅,裏面鑽了泥濘可他不覺得髒。
腳丫子不大,洗幹淨了應是白裏透紅,單手應是能握住。
陶青魚不在乎什麽腳不能外露的規矩。但此時此刻被方問黎直白又灼熱的目光瞧着,他像被蜜蜂蟄了一下,只覺腳背又疼又癢。還有一股心底湧出來的羞惱。
“方問黎!”
方問黎眼皮一跳,緩緩別開頭:“抱歉。”
一時忘了控制。
看哥兒又要下水,方問黎一把拉上他胳膊。“去哪兒?”
“還得犁呢。”陶青魚腳趾扣緊,氣鼓鼓瞪他。
方問黎将傘遞給他:“歇會兒。”
“哪裏能歇,我……”
陶青魚疑惑地看着方問黎脫了外面的罩衫遞給他。然後挽了褲腿衣袖直接下水。
“你!”
方問黎:“拿着。”
“回去休息,我來。”
陶青魚呆呆地捧住方問黎的外袍。人就那麽呲溜一下,站在了水田裏。
“你、你下去做什麽!你又不會!”
“三叔,我來試試。”
陶興旺驚奇,一下子來了勁兒。他也下水,笑呵呵道:“這事兒你別看簡單,能不能在田裏踩穩都是個問題。”
他三叔也是個老實人,推都不推一下,就這麽拉上人幹活兒了。
水田在去年收割稻谷的時候會将水放完,田裏的泥土幹涸變得堅硬。
現下被慢慢蓄積的水泡了,上面犁松了,但落腳的那一層依舊是硬硬的。
在田裏走的時候穿鞋肯定不行。光腳進來,腳趾還得彎曲抓地。
裏面步步難行,更莫說掌握犁頭的方向使勁兒了。
方問黎謙遜道:“那麻煩三叔教一教。”
兩人說着,真就帶着犁頭一點點遠去。
陶青魚怔然。看跟着自己三叔有說有笑的方問黎心中猛地被觸動。
陶青魚睫毛輕顫,慌張收回視線。
“青嘉,抱好!”
陶青嘉接過方問黎的衣服,緩緩揚起笑。“大哥哥,哥夫很好。”
陶青魚被自己的心跳震得耳鳴。
他之制止不了,木着臉道:“這就認可了?”
陶青嘉臉皮微紅。“早就認可了。”
青芽抓着陶青魚衣擺,圓眼忽閃:“那大哥哥你回嗎?”
“回吧。總不能浪費人家的好心。”
田裏,方問黎看着哥兒走遠,他緊皺着的眉頭緩緩松開。
農家的重活兒累活一般都不會讓哥兒姑娘沾手。現在哥兒年輕,幹這些活兒疼幾日就過去了。但誰能知道以後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他剛從坡上下來,在看到田裏哥兒的瞬間,恨不能直接将人抱回家。
他實在看不過哥兒受苦。
*
方霧坐在竈屋門口摘菜,見幾人回來,支棱脖子往後看了半天也不見方問黎。
“怎麽就你們回來了,從流呢?”
“他犁田。”陶青魚道。
“他什麽!”
“犁田!”陶青魚大聲重複。
“犁田!!!”
“魚哥兒,你、他怎麽……哎!”
陶青魚看他小爹爹吓得語無倫次了,無奈道:“我來不及阻止人就直接下田了。”
“他……他一個書院夫子,能做得來這事兒!”方霧着急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
“小爹爹!”
“魚哥兒你去把衣服換了,腳洗了穿鞋!”走到半截他又倒回來,站在籬笆外叮囑,“換你那身紅的。”
陶青魚沒法,只得“哦”了一聲。
楊鵲抓着火鉗出來,看哥兒還光着腳忙拉他進屋。“燒了熱水,先泡泡。”
陶青魚到家立馬被安排穩妥,洗澡洗頭換衣服穿鞋,一身收拾得幹幹淨淨才從房裏出來。
楊鵲甚至還能趁着做飯的空隙給他編了幾個辮子。
收拾得一身鮮亮,剛将水倒了,方問黎就被他小爹爹逮回來了。
三叔也跟着一起,兩人有說有笑的。瞧三叔跟他小爹爹看方問黎的眼神,比看親兒子還親,那是滿意得不行。
“快,去收拾收拾。”他小爹爹笑得眼角褶子都深了。
轉臉看見自己,臉一黑,道:“魚哥兒,站屋檐下笑什麽笑,也不知道給人到一杯水。”
陶青魚看他區別對待,撇撇嘴。“哦。”
哥兒一身裝扮明媚似春光,方問黎看得眼前一亮。
第二次看見哥兒穿鮮亮的衣服,人雖比上次黑了點,但身形不幹不柴,依舊英氣又好看。
方問黎被叫去清理,方霧叫陶青魚給他找了一身能穿的衣服。
方夫子收拾好後,陶青魚往他身邊的凳子上一坐。
他歪頭打量着。
方問黎笑問:“可……”
“好看。”
方問黎溫柔淺笑。“嗯。”
堂屋就他倆,還有三個坐在角落吃着果子的三小孩。陶青魚問:“你今日怎麽想着過來了?”
方問黎:“下聘。”
陶青魚瞬間得腰板挺直,道:“下聘?”
“嗯。順便看看你。”
這說的是什麽話。
陶青魚耳根子微紅。他別開頭,腰間一酸,他又皺着眉躺下去。
“你一人來的?”
“還有師父跟師娘。”
“你今日休沐?”
“嗯,可惜只這一天空閑。”方問黎話裏有遺憾,可眼中分明是笑着的。
陶青魚發現方夫子現在說話黏糊得很。
他杏眼圓溜,應該是累了,看人不像以前那麽有神。“可惜你又笑什麽?”
“吉日訂了。”
陶青魚心跳漏了一拍,他故作鎮定避開方問黎灼灼的眼神問:“什麽時候?”
“五月初十。”
“哦,我知道了。”陶青魚傻傻點頭。顯然是沒反應過來。
方問黎湊近,伸手抓住了哥兒纏了紅線的發辮。“送了幾個日子過來,這個最早。”
陶青魚:“其他的呢?”
方問黎淺笑,眼底濃墨翻湧。
“都是五月,早一天又有什麽問題。”
陶青魚從他手中抽走自己的頭發,堪堪回神。
他微眯着眼打量着方問黎,問:“有沒有可能,我小爹爹要選後面一點的日子,但你插了一手。”
方問黎坦坦蕩蕩:“小魚猜對了。”
陶青魚悶哼一聲:“狐貍。”
他輕輕咬住腮幫子肉,心中生出了幾分緊張。
又看方問黎一眼,方問黎輕笑:“不怕。”
陶青魚:“誰怕了!”
方問黎手掌拂過他腦袋,哄道:“嗯,不怕最好。”
陶青魚咽了咽口水。
還是有點虛。
“魚哥兒!拿碗筷吃飯了!”
“來了!”陶青魚扔下方問黎就跑。
方問黎低頭輕笑一聲,目光一轉,看着三個抱着果子啃的小孩。
他招招手:“來。”
三小孩站到他跟前。
方問黎從自己帶來的包裹中拿出幾本書。一人一本,餘下的也都放在青嘉手上。
“好好愛惜。”
陶青嘉頓時扣緊了手,無措地看着方問黎。
方問黎:“不想要?”
“想!”可是書籍珍貴,他做不了決定。青嘉四處看想要尋求大人的幫助,但堂屋沒人。
方問黎:“想要收着便是。”
青嘉繃着小臉,下定決心。他頭重重一點,道:“謝謝哥夫!”
“謝謝哥夫!”青苗、青芽跟着喊。
陶二叔杵着拐進來就看到這一幕。
他腳步停下,看着青嘉臉上忐忑又珍惜的笑內心一酸。
娃娃喜歡,是他們做父母的對他有虧欠,做不到送他上學堂。
如今看到方問黎送書,陶興隆欣慰點頭。
好好好,小魚找的這個夫婿真的不錯。
方問黎:“這書是我幼時啓蒙用的。上面有注解,你先看着。若不懂等我下次來答。”
青嘉抱着幾本書愛不釋手。
書頁輕飄飄的,但他抱住了自己最想要東西,一刻也不想放下。
“謝謝哥夫。”他又鄭重道。
方問黎目光清冽,淡然點頭:“放着去吧。”
三個小的像倉鼠屯糧一樣屁颠屁颠抱着書進屋,腳步輕快,可想而知有多高興。
陶青魚端着碗筷過來,瞥見他幾個弟弟跟二叔。
成了!
現在家裏除了躺着的爹,其餘的人都被他收買了。
“方夫子真是好手段!”陶青魚小聲道。
方問黎沖他淺淺一笑,端的是光風霁月,氣質卓然。
陶青魚:“呵呵。”
*
菜上桌,一家人圍坐着吃飯。
陶青魚聽着陶家人對方問黎的誇贊都聽得麻木了。
他悶頭刨飯,看碗裏方夫子時不時夾來的菜,也默默吃了。
飯後,也不睡什麽午覺。
他三叔扛起犁頭又要犁田,陶青魚立馬回屋裏換了一身衣服跟上。
才剛跑幾步,方問黎就将他拉住。
“我去。”
“你明日不上課了?”
“自然要上。”
陶青魚拍拍他胳膊,還挺硬實。“這活兒沒做習慣的,第二日都起不來。”
“我知曉。”
方問黎大步往坡下走,陶青魚小跑着跟上。
“可別了,我小爹爹知道了得罵我。而且你是客人,哪能……”
方問黎忽然停下。
陶青魚直接撞上去。“唔!”
“小心點兒。”方問黎拉下哥兒的手,看着額頭漸起的紅給他揉了揉。
他是養尊處優的手,手掌細膩,只有幾處握筆的老繭。貼在額頭溫溫的,像一塊暖玉。
看哥兒出神,他問:“你剛說什麽?”
陶青魚則盯着方問黎下巴上漸起的紅,背脊僵硬,目不斜視道:“我說你是客人,讓你幹活,我小爹爹知道了會罵我。”
方問移開手。
陶青魚正悄悄松了一口氣。
方問黎忽然敲他腦門。
“疼!”陶青魚磨牙。
方問黎眼眸深深:“我不是客。”
“好了,回去吧。”
方問黎潇灑走人,衣袂翩翩,身姿挺拔。瞧着不是去踩田坎的,是去游玩踏青的。
陶青魚杵在原地,回想方問黎的話。
什麽叫不是客?
不是客難道是家裏人?
陶青魚嘟哝:“說好的交易呢?”
細雨落了半日,下午天氣放晴。烏雲後陽光如豎線,映亮了半邊天。
微風徐徐,春花爛漫。
田坎上的剛被踩下去的小草随風緩緩舒展,淡淡的泥腥味兒裹着青草的芳香,充斥整個小山村。
陶青魚回家去,又拎了一壺當了點鹽的水過來。
他蹲岸上看着,挽起褲腳剛試探着下水,犁田過來的方夫子眼神一暗。
不用喊,陶青魚立馬自覺收回去。
他問:“你累不累?要不我跟你換換。”
“不累,不換。”
方問黎額頭汗津津的,長發微濕,落下一縷沾在臉側。白得透明的皮膚紅潤,唇色妖冶,活像吃人的狐貍精。
陶青魚被燙得眼神躲開。
他扯了幾下跟前的雜草,默默道:“好像被管住了。”
憑什麽!
他們不熟!
他惡狠狠擡頭,脫了鞋要落水。
腳心一涼,陶青魚驚恐擡頭。
方問黎抓着他的腳丫子,捏了捏。手感還挺好。
“不聽話?”
“你你你你、你松開!”
“不松。”
陶青魚單腳跳,搖搖晃晃站不穩,又被迫手撐着方問黎的肩膀。
他三叔瞧了一眼飛快別過頭,笑眯了眼。
陶青魚湊在方問黎耳邊咬牙切齒:“不知道哥兒的腳摸不得。”
方問黎眸中含笑:“可哥兒是我未婚夫郎。”
“那也是未婚!”
方問黎斂下眼底的深沉,指腹擦過哥兒光潔的腳背,落下一道泥痕。
“那已婚就能摸了?”
“你你你你色中惡魔!流氓!”
方問黎淺笑:“聽話,別下來。”
他松手,陶青魚飛快往後一撤。力道大了往後仰,又不得不緊緊拽住方問黎的衣服。
好不容易穩住身子,他飛快穿好鞋子,瞪了一眼人,一溜煙兒地跑了。
方問黎看着手心,輕輕一撚。
他驀地笑了一聲。
潛藏的占有欲.望翻湧出來得以讓人窺見一瞬,濃烈如火焰,灼熱得讓人心驚。
時間一晃,日落西山。
家裏叫吃飯了,方問黎跟着陶興旺回去。
洗了手腳又換回自己的衣服,方問黎看了一圈也不見哥兒。料是下午那事兒吓到他了。
好在同桌吃飯時,哥兒出來了。
方問黎跟他打招呼,哥兒目不斜視。方問黎心一沉,緩緩揚起笑。
雖然還是好看,但陶青魚感覺背脊發毛,涼飕飕的。
晚飯陶青魚照舊被安排跟方問黎一排。
他迅速解決,眼看要從方問黎視線中撤離,袖子忽然被輕輕拉住。
又來這招!
陶青魚調整了下表情,淡定道:“什麽事?”
“沒什麽。”
“等會兒跟你說。”
手上力道松開,陶青魚又立馬鑽自己屋裏。
吃完飯歇會兒,阿修駕着馬車來了。方問黎起身告辭,陶青魚被他小爹爹逮出來送人。
天邊雲彩絢爛,風徐徐,撩起方問黎散下來的長發。
陶青魚看人都走到馬車前了,一把逮住拂面的頭發絲兒。輕輕拉了拉,方問黎轉頭。
“你不是說有事兒?”
方問黎:“嗯。差點忘了。”
陶青魚撤手。
我看你不是差點忘了,你就是故意的。
方問黎:“家裏的魚塘是不是該放魚了?”
陶青魚點頭。
“聽竹哥兒說要去外縣買魚苗。”
“是。”
說到這兒,陶青魚就知道方問黎要做什麽了。
“我跟你一起。”
陶青魚:“好。二月你休沐那日,辰時初我來找你。”
方問黎詫異他答應得這麽爽快,但也受用。
他手輕輕落到哥兒發上。
“我等你。”
“走了。”
陶青魚長睫一抖。耳垂似天邊彩霞,暈紅一片。
好像……不排斥。
目送馬車走遠,陶青魚回家。門一關,他砰的一聲背靠着門板出神。
方霧催促:“愣着做什麽,收拾收拾上床睡覺去。”
陶青魚恍然,道:“知道了。”
不甚習慣地揉了揉胸口,陶青魚深吸一口氣,洗漱睡覺。
*
次日,進福巷。
彎月西懸,星辰寥落。天還不亮,方家的廚房中已經透出燭光。
方問黎在黑暗中睜眼。他身子一動,忽然僵住。
門被敲響,阿修打着呵欠道:“主子,該用飯了。”
“知道了。”
方問黎動作緩慢地坐起身,慢吞吞穿好衣服。打開門,阿修已經端着水盆等候在門外。
“主子今日快睡過頭。”
方問黎:“嗯,你過去吧。”
阿修沒看出方問黎有什麽異樣,點頭道:“飯菜溫在鍋裏。”
阿修回隔壁繼續去睡回籠覺,方問黎聽見大門關了的聲音才将手放在水中。
溫熱透過皮膚,方問黎一嘆。
他擡起手,淡漠地看着掌中幾個挑破的血泡。
哥兒一手的老繭,相必就是血泡反複重疊才磨出來的。十指連心,怕是很疼。
方問黎擰幹帕子擦臉,手将将擡起又忽然頓住。他擰着眉頭腦袋微低,好歹是洗了臉。
收拾齊整,方問黎用了早飯後便往楓山上的玄同書院去。
楓山不算高,方問黎爬上爬下早已經習慣。但往常他到書院離上課還有兩刻鐘,今兒将将踩着點到。
學生已經在講堂中坐下。
方問黎平緩呼吸,确保衣冠整潔才進門。
“夫子!”學生站起,作揖行禮。
方問黎回禮,手一頓,險些擡不起來。
坐在前面的顧觀茗憂心道:“夫子可是受傷了?”
方問黎神情冷然,是他慣常的樣子。
“無事。”
他從不把私人事情帶到堂上,也不讓學生探究他的私人生活。
顧觀茗與縣令家有關系。此前他給趙家牽線的事,念在第一次,方問黎并不計較。
但若再犯,這個學生也沒必要再教。
他漆黑的眼珠望着一個個眼中好奇的學生。
待看到他們似鹌鹑般低下頭去,他直接道:“說說這次給你們留下的策題。”
“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