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溺愛
第 47 章 溺愛
事實證明,他的擔憂完全正确。
吃完眼球的第五天,方行舟下班回家,看到玄關的玫瑰花瓣有些卷邊,雖然依舊嬌豔,卻出現了頹勢,不再像前幾天那樣精神十足。
他微微皺眉,盯着玫瑰看了許久,然後伸手觸碰卷邊之處,花瓣竟就這樣輕飄飄地凋謝下來,落在鞋櫃臺面上。
當天晚上,陸見川吃完了整個冰箱的食物。
或許是眼球終于被徹底消化,他的肚子又變大了一些,吃過飯後,他撐着腰在客廳焦躁地來回走動,T恤已經鼓出了明顯的弧度,和人類孕期的五個月非常接近。
方行舟難以置信,反複翻看日歷,确定離眼球大餐只過去了五天,而下一次食補醫生的建議是在三周後。
他連夜去隔壁商城買肉。
陸見川要瘋了。
他眼睛一片猩紅,不受控制地将血吐司塞進喉嚨裏,甚至舍不得咀嚼,直接生咽下去,然後從手臂後探出觸手,将盤子裏殘留的血液舔得幹幹淨淨,一邊感到燒心般的強烈痛苦,一邊在狂熱的愛的滋養下幸福得渾身發抖。
肚子裏的胚胎激動不已。
大半個月的血肉滋養,似乎都比不上這一塊來自另一個母體的鮮血吐司。陸見川的腹部熱得厲害,胚胎幾乎要頂到胃部,恨不得将胃壁頂破,再鑽到裏面去直接争搶血液。
陸見川長長吸氣,臉色潮紅,倒進沙發裏,捂住胃許久沒有動靜。
攝取鮮血的這幾分鐘內,大腦裏一片類似高.潮的空白。
他仿佛又回到了住在魚缸裏的那段日子,小方行舟總是毫無防備,晚上睡覺時喜歡雙手朝上,向陸見川袒露兩截潔白、脆弱、散發着香氣的細小手腕,像是故意引誘惡魔堕落的壞天使。
他呼吸粗重,反複舔舐嘴角,回味記憶裏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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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有半個多小時。
他放縱自己沉溺其中,直到最後一滴血也被吸收殆盡,滔天的罪惡感和愧疚終于感緊随其後,沖散了所有情熱。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陸見川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凝固,四肢開始感到冷意,擡眼慌亂地看向空盤子。
盤子幹淨得好像被洗過,不剩任何血跡,是他傷害愛人留下的罪證。
他心口直跳,懊惱地撐住額頭,從沙發上站起身,圍繞餐桌走動,開始後知後覺地瘋狂憂心方行舟的身體狀态,猜測他到底割破了哪裏,才會流出這麽多血,多到能浸滿整塊吐司。
越想,他的身體越涼。
老婆出門這麽急,說不定都來不及認真處理傷口,去醫院後還要帶傷上一整天班,如果身體扛不住怎麽辦?他明明只是一個脆弱的人類,卻總是、總是這麽喜歡逞能!
陸見川沉着臉,擔心得一秒都沒法再忍下去。
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失敗的丈夫……以及最無用的父親。
既保護不了自己的愛人,也喂不飽自己的孩子。
挫敗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将碗筷草草塞進洗碗機,然後走到卧室,從方行舟的衣櫃裏挑了他上班時會穿的白大褂,再對着鏡子調整五官和身形,遮蓋住出衆的身高和容貌,假扮成二十歲出頭的普通年輕醫生。
他拿起車鑰匙出門。“陸見川”
然後開心地蹦跶幾下,尖尖地喊着:“爸爸!爸爸!”
才經過一下午的學習,它的發音已經比早上标準許多了。
方行舟拿着紙,驚訝到瞳孔收縮,完全沒想過蛋的學習能力會這麽強,他甚至已經做好了當年輔導陸見川期末考試時的心理準備——
他深吸一口氣,叫醒旁邊打瞌睡的陸見川,在他面前塞了一張紙:“小鹿,請默寫今天教的所有聲母和韻母。”
陸見川臉上還帶着在桌面壓出的紅痕,迷茫:“……啊?”
蛋跳到方行舟肩膀上,自豪地和爸爸一起俯視陸見川。
陸見川被老婆孩子盯着,喉結滾動,猶猶豫豫拿起筆,對着紙塗塗改改,開始表演“擠牙膏”、“抓耳撓腮”、“坐立不安”、“吞吞吐吐”……
方行舟勾起笑容。
他把蛋的答卷展示給陸見川。
“寶寶答得比你好。”方行舟道。
陸見川:“?!”
他接過卷子,雖然看不出對錯,但至少這張試卷上寫滿了答案。
他難以相信,反反複複看了半晌,耳朵慢慢變成了紅色,開始瘋狂誇贊孩子以掩蓋自己的心虛:“寶寶太厲害了,這麽聰明一定是遺傳了舟舟的智商,真是一場完美的基因選擇!”
蛋開心得左右擺動:“啊!”
方行舟笑意加深,又從旁邊抽出一張紙,用圓規畫下一個圓,在把圓分成均等的64份,做成轉盤模樣,在64格裏寫下昨天起好的名字。
“既然你已經對漢字有了最基本的概念,我們來起名字吧,”方行舟撫摸蛋頭,溫聲道,“看看喜歡哪個,如果有看上的,就連續三次選中它。”
蛋跳到轉盤上,開始一個一個認真地看。
陸見川被它正兒八經的模樣弄得汗流浃背,懷疑自己打瞌睡打過頭了還沒睡醒,忍不住小聲道:“老婆,它是真的看得懂嗎?”
方行舟:“或許呢。”
夫夫兩安靜等了很久。
蛋仔細走完一整圈,似乎看完了所有名字,蹦跶兩下,仰面朝向爸爸們。
方行舟問:“看完了?”
蛋若有其事點點頭。
方行舟把它橫放在轉盤的圓點,在蛋頭上畫了一道黑線:“轉到你喜歡的名字時,就停下來,讓黑線指着它。可以嗎?”
蛋歪了歪,這個長句對它來說理解有些困難。
方行舟換了一種更簡潔的說法,放緩語速,用動作比劃着,又重複說了幾遍。
蛋:“啊!”
懂了。
方行舟露出笑容:“好,那我們開始。”
他用手指夾住蛋最中間的地方,用力一撥,讓它像指針一樣在轉盤上飛快轉動。
一圈、兩圈、三圈……
終于,轉速慢下來,蛋頭緩緩停在某一格裏。
指向的名字是“硯洲”。
方行舟看了一眼,記錄下答案,道:“不錯的名字。我們再來兩次,如果你确定選它,就繼續停留在這裏。”
他再次轉動起蛋,寶寶小小年紀已經有了非常堅定的主意,連續兩次選了“硯洲”,并沒有改變主意。
方行舟笑了起來。
他拿出另一張紙,上面又是一個轉盤,一半是“陸”,一半是“方”。
“這是姓氏,”他跟寶寶解釋,“你可以跟我姓,也可以跟小鹿姓,如果決定不了,就随緣選擇,讓自己自然地停下。”
蛋:“啊!”
三連轉。
這回的三次結果也非常統一,蛋似乎早就做好了決定,三次都都選在了“方”上。
方行舟親吻蛋殼,将它選擇的姓和名結合起來,拼成了一個完整的名字:
方硯洲。
蛋轉暈了,歪歪斜斜立起來看了一眼,又迅速倒了下去,艱難地晃了晃蛋頭。
方行舟将它抱進懷裏,把新寫下的名字舉到面前。
從家裏到醫院這條路,陸見川已經非常熟悉。
不僅如此,他對于方行舟就職的醫院同樣了如指掌,連太平間裏有幾具屍體都一清二楚。
所以,到達醫院之後,陸見川不費吹灰之力地進了門診樓,上六層,走進外科診室,順利看到方行舟坐在診臺後面接診。
捕捉到熟悉人影的一瞬間,他和他肚子裏的胚胎同時放松下來。
陸見川藏在眼鏡後的瞳孔飛速旋轉,鼻頭也敏感地輕動,從方行舟身上捕捉到了殘留的血腥味,來自……腹部。
剛放下來的心又提到喉嚨裏。
他迫不及待想确認傷口情況,可這裏偏偏是人來人往的診室,方行舟名望很好,才剛剛上班,診室外已經排了不少人,看數量今天中午前都沒法結束看診。
陸見川甚至在認真考慮,要不要讓包括方行舟在內的所有人失去兩分鐘記憶。
這樣的念頭剛一轉動,有人在他身後道:“嗯?你是哪位?怎麽沒在科室裏見過你?”
陸見川回頭,看到一個穿同樣白大褂的男人,衣領處別着“實習醫生秦鴻博”幾個字。
他正抱着一大堆資料,見陸見川沒說話,于是又道:“麻煩讓一下,我得給方醫生送資料。”
說話間,看診的方行舟聽到響動,擡起頭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陸見川迅速讓開道路,背對着方行舟,朝秦醫生笑了笑,改變嗓音道:“不好意思。”
方行舟的目光一直灼灼地停留在他身後,盯着他看了好一會。
秦鴻博抱着資料去了診臺,片刻後道:“方老師,這是八號床本周的記檔,我覺得他已經具備出院條件,剛才他的幾位家屬都過來了,就等在外面,強烈要求出院……”
沉默間夾雜着資料翻動的聲音,陸見川聽到方行舟低低說:“嗯,他現在的情況在家裏休養也一樣。”
秦醫生:“好的,我去處理一下。對了,門口那位你認識嗎?”
目光又一次鎖在了陸見川的背影上。他下意識繃緊肩膀,想先離開這裏,以免被老婆發現異常。
還沒邁動腳步,他聽見方行舟不緊不慢地開口:“前幾天人力跟我說,我這邊會來一個新來的見習研究生,我記得和你一個學校……應該就是他吧。”
陸見川:“……”
秦鴻博有些驚訝道:“今年這麽早就有見習生了!學弟,來打個招呼呀,站在門口幹嘛,別害羞。”
陸見川尴尬又緊張,只好硬着頭皮轉過身來,走到方行舟面前,一開口就差點喊出了老婆兩個字,還好及時剎住了車:“老……老師。”
方行舟只是輕輕掃了他一眼。
“怎麽稱呼?”
“……”陸見川随口胡謅,“我姓王。”
方行舟淺淺地笑了一下。
他沒有過多關注這個“新來的”實習生,跟自己帶的研究生道:“鴻博,我這邊還在接診,你帶小王熟悉一下科室情況。”
秦鴻博:“沒問題,我給他介紹一下。”然後自來熟地駕住陸見川的肩膀,把他往科室帶:“走吧學弟,我姓秦,C醫大研三,應該是你學長吧?”
陸見川只能繼續裝下去,乖巧道:“學長好。”
“你是不是i人啊,一副很社恐的樣子,”秦鴻博笑道,“放輕松,科室人都很好的,特別是方老師,你跟着他就幸福了,他醫術好,為人也随和厚道,沒這麽多規矩。”
陸見川立刻點頭表示贊同:“嗯。”行舟一定是醫院裏最好的醫生!
“我帶你先轉一圈……”
秦鴻博開始正兒八經帶陸見川見習。
他明明是混進來給老婆治療傷口的,結果一個上午都在被迫假裝實習生,被熱情的“學長”帶着繞整個醫院兩圈,再回到診室的時候都已經中午了。
方行舟正好接完最後一個診,站起身收拾桌面,大約是準備去吃飯。
陸見川眼前一亮,想趁此機會把人先弄暈,再好好檢查一下傷口。
剛踏入診室,方行舟忽然開口:“小王。”
陸見川愣了半拍才意識到他在喊自己。
陸見川勉強閉上眼睛,卧室陷入安靜。
入夏的暴雨依然不依不饒,把屋頂和窗戶砸得噼裏啪啦響。閃電偶爾劃破黑沉沉的烏雲,短暫地照亮暗夜。
在第一百道閃電劃過之後,陸見川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捂住肚子,眼睛在黑暗裏幽幽的發着饑餓的綠光。
他留在海邊的半截觸手感知到了一閃而過的神秘氣息。
他看向海鮮市場的方向,開始瘋狂吞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