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真·幕後黑手環節
真·幕後黑手環節
這一次的脫離和以往不同。
它格外漫長, 籠罩在周圍的黑色如同一個溫柔的擁抱,或者一個帶有微微嘆息意味的目光。在這種無聲的包裹下,連挪動自己的肢體都仿佛深陷在泥沼中。
“沒問題嗎, 法格斯?”
X小姐的聲音響起,似乎帶着虛弱與疲憊。
“特西古伊……”
奇異的語言響起,以特殊而複雜的音節回應了對方的話, 略帶幾分熟悉感的聲音裏帶着相當明顯的“關心”意味。
“我沒事。”
X小姐似乎吸了口氣, 聲音微微擡高, 把微微顫抖的聲線掩蓋過去:“還好……看來他們也沒有遇到什麽大問題。”
怪異的語言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變成了有些生氣的德語:“不可以繼續這麽過分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了!”
“放心。”少女的聲音有着輕松的味道, “雖然說在理論上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但我好歹也是個眷者啊。如果祂還想在我身上找樂子,我就不會死得那麽輕松。”
X小姐的交談對象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發出了生氣的“呼呼”聲, 在“咕叽咕叽”的響動下,很快就讓少女不得不笑着舉手求饒。
澀澤龍彥感覺自己的束縛感減輕了。
他試圖挪動一下自己的肢體, 睜開眼睛, 扒拉開周圍的黑色,從一團漆黑的蠕動物體裏面鑽了出來。
“澀澤。”X小姐轉過頭,笑着說。
她的面孔看不出受傷之後的異常, 只是黑色的頭發末端染上了銀白的顏色, 在燈光下閃爍着晶瑩如水晶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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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貓抖了抖自己的耳朵, 他紅色的眼睛先是打量了一遍整個房間,然後看向自己之前所處的地方——整個房間都幾乎被漆黑色填滿, 類似于非牛頓流體的物質像是河水一樣流淌, 有無數眼睛開合的觸手在其中沉沉浮浮。
還有幾只觸手在X小姐的身邊……大概是撓對方的癢癢?
澀澤龍彥和其中一只眼睛對上, 看着對方似乎有些緊張地閉緊眼簾,連帶着周圍一大片眼睛慌裏慌張地閉上眼睛, 還是感覺這一幕有點太過于超前了。
不過真的要說的話,那麽多蛾子給人帶來的視覺沖擊力與面前的這一幕也差不了多少。
法格斯驚訝地“诶?”了一聲,那一團糾纏在一起的觸手馬上就縮了回去,整個房間馬上就從生猛海鮮市場變成了靜谧的黑湖,在黑湖角落裏露出紅色的無害眼睛。
“法格斯正在給他們進行信息過濾處理,大概還需要一會兒的時間。”
X小姐咳嗽了一聲,摸了摸已經裹到她膝蓋上的黑潮,然後在擡眸時神色恢複了正經。
“到底發生了什麽?”她認真地問道,“在最後的時候。”
“發生了什麽——”
澀澤龍彥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知道對方要求的并不是根據自己看到的東西再重複一遍,而是需要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的觀點。
他并不是很想提最後的事情,但還是簡單明了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費奧多爾那個家夥是故意的。”
白貓用紅色的貓眼盯着少女,像是想要通過她對這句話的反應觀察對方的想法:“他賭的就是現在的這個結局。”
這并不是什麽困難的手段。他只要把時間精準地卡在時間還差之毫米的關鍵點,然後賭人性就可以了——作為唯一的非人類和局外者,澀澤龍彥甚至看得比費奧多爾更清楚。
費奧多爾的計劃向來簡單而帶有明顯的進攻性,以及強烈的賭性。
他賭太宰治在面對這種情況時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賭自己的命,他賭江戶川亂步最後會開.槍結束一切,也許他唯一沒有把握去賭的就是那個名為“內森尼爾”的生物會不會攔住太宰治。
畢竟那是一個身上有着太多複雜糾結地方的“東西”,甚至根本算不上是一個人,誰也不知道對方最後到底會做出什麽樣子的選擇。
但那有什麽關系呢?
失敗?他大概本來就不在乎最後的結果到底會不會失敗,就像是X小姐之前在通訊裏氣急敗壞地說的那樣,她其實可以強行以永恒夢境為中轉站來到現世中——實在不行的話,總有這個作為最後的保底。
至于現在成功的結局,那更是皆大歡喜。
任務圓滿完成了,太宰治順帶清理了一遍自己腦子裏的記憶,亂步得到了成長,一個拼拼湊湊出來的破布娃娃至少獲得了一個體面且有尊嚴的死法,澀澤龍彥看了場好戲且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實驗數據。
費奧多爾一方面稍微對江戶川亂步的照顧放心一點,一方面通過這種方式确定了太宰治到底能為自己的同伴做到哪一步。
“太宰治大概知道吧。”
澀澤龍彥想了想,補充道:“不過他在那種時候肯定會這麽做。”
真正的計劃從來都不需要陰謀詭計,只需要光明正大的陽謀,把一切的砝碼坦坦蕩蕩地放在自己頭疼的對手面前。
只要對方還是那個性格,只要人類這個物種的弱點和優點依舊是那樣,那麽就永遠不害怕對方不會按照自己的步調前進。
——作為反抗軍領袖的費奧多爾深谙此理。
X小姐的嘴角似乎往下拉了拉,扯出來的弧度完全不能說是高興,也許無奈的神色還要更多一點。
“這就是糟糕的地方了。”她喃喃道,“真的有必要這麽急嗎?”
澀澤龍彥不答話——他對于人類心理的研究完全就是為了研究比較人類學才順便了解的,對于他們平時t是怎麽想的,他向來漠不關心。
拜托,他只是一只貓,為什麽要一只貓思考人類在想什麽?貓明明應該去幹一只貓該幹的事情:比如一天睡十幾個小時,然後閑着沒事去捉兩只獵物,研究研究自己的愛好,和認識的貓進行适當的社交。
——比如把隔壁家的那只黑白花的虎斑貓幼崽偷到自己家裏之類的。
反正不是把生命浪費在無聊的猜謎上。
一切勾心鬥角的活動都是所有故事裏最讓貓提不起興趣的環節。
X小姐思前想後也不明白這種把隊友全坑了的行為有什麽必要。
不過她感覺費奧多爾大概自己也不會覺得這是必要的舉措,對方更有可能是感覺這麽做有利可圖,于是順手就這麽幹了……
少女扯了一下嘴角。
雖然都是擅長對人心的謀劃,但對方怎麽和謀定而後動的太宰完全就是兩個畫風。難道這就是在戰場培養出來的随機應變、見機行事和當機立斷的品質嗎?
“你說他是不是沒什麽安全感。”
X小姐在自己的腦海裏面很自然地把“不信任自己的同伴”和“沒有安全感”畫上了等號,捏着懷裏軟綿綿的黑色物體,小聲嘀咕道:“這種試探未免有點過激吧?”
澀澤龍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這和安全感完全沒有關系,明明就是控制欲的問題吧?你看那俄羅斯毛子像是缺少安全感的樣子嗎?
“控制欲和安全感也是有關系的!”
少女似乎看出了澀澤龍彥的想法,當即義正言辭地說道:“只相信自己就是對他人的潛意識的不信任。因為人類無法只依靠自己就保障自身的生存與生活質量,所以是天生的社群生物——不相信其餘的社群成員,只信任自己的判斷和手中的權力可是相當大的問題!”
雖然絕大多數人類都會對自己以外的個體抱有警惕和不信任,但一般來講,到了費奧多爾這個地步還是有點誇張。要是更進一步大概就是病态的被害妄想症了。
X小姐思考着成員新的心理問題,手中糾結地捏着法格斯的肢體,不由得有點微妙。
得想個辦法……哦不對,對方自己好像也在積極配合治療?畢竟經過這麽過激的試探,對方差不多也能放下心了。
不過這裏的放心大概指的是“可以放心地賣隊友”。
“不過。”X小姐自言自語道,“連試探你的想法都沒有呢。”
“因為他從來就沒打算信任我。”
澀澤龍彥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反正人類都差不多:一方面看不起自己的同類,一方面警惕着和自己相似的異族。”
比起江戶川亂步,他才是一直被有意識踢開在核心讨論圈外的。而意識到這一點的他也懶得主動在人類面前表現自己。
他是真的不在乎。貓并不是需要結伴才能生活下來的種族,除了獅子以外的貓科在長大後基本上都獨來獨往。
所以無法對此産生共情的澀澤龍彥對于人類的社交,只能露出“雖然有點理解但還是覺得你們人類的破事很多,還很傻”的眼神。
“我還以為你們在一起經歷過的那個時間點後會讓這方面的偏見少一點。怎麽說都是一起當過動物的了。”
X小姐想起他們的第一個任務,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觸手悄悄遞過來的本子,在上面寫了幾筆。
澀澤龍彥的耳朵往後趴下去,跳到了一個比較高的地方,用百無聊賴的眼神看着窗外。
看得出來,他對人類的偏見沒什麽想法。
“什麽時候醒?”他問。
“快了。”X小姐和懷裏的法格斯對視一眼,然後突然提出一個問題,“澀澤,你介意帶着他們到你的世界嗎?”
澀澤龍彥突然轉過頭。
X小姐眨眨眼睛,發現對方一直顯得興致索然的紅色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你該不會真的想把人騙過去撓一頓吧?”她忍不住說道。
澀澤龍彥并不意外自己的真實想法被對方看出來,只是抖了抖身上的長毛。
“我只是對某些人的計劃感覺不爽而已。”
白貓平靜地說。
他不在乎江戶川亂步或者太宰治事後對這件事怎麽想,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因為他看到了那個非人的怪物最後的目光。
那個明明算不上“活着”的東西,對生命的渴求、以及那麽一點可憐的尊嚴與驕傲,卻在它的眼睛裏火焰一樣地燃燒。
是可以與寶石形成過程中所需要經歷的千百載時光相提并論的燦爛。
澀澤龍彥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忘記那樣子的目光——畢竟他這無聊的、空虛的、只有借助研究神秘學才足夠打發的一生都在追逐生命綻放那一刻璀璨的光芒。
他之所以格外關注隔壁家的那只黑白花色的虎斑貓,不就是因為當時他看到了那只幼崽奄奄一息、但還是掙紮着想要活下去的眼神嗎?
與此相對比,某個對生命與生命意志的态度可以稱得上是輕蔑的人類就格外讓他不爽了。
“能理解。”
X小姐瞥了他一眼,客觀評價道:“不過感覺讓你們這些三觀完全不同的人和貓好好團結起來比讓你們去炸月亮都難。”
比起傳統的好好合作、和諧相處的模式,他們大概更擅長把自己隊友綁去獻祭,然後自己趁機混到邪.教高層,把在場的所有前同僚和現任同僚全都獻祭掉……
好吧,也許亂步不會這麽幹,亂步還是個好孩子。至少目前還算。
“亂步?”法格斯發出關心的聲音,龐大的身軀微微讓開,把被埋住的人露出來。
X小姐閉上了嘴。
剛剛醒過來的江戶川亂步看上去面色有些蒼白,他勉強扶住了自己的眼鏡,有些跌跌撞撞地在法格斯觸手的攙扶下站穩,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綠色的眼睛有些固執地看向了X小姐。
之前有些活潑幼稚的色彩從他的身上褪去,像是驚人地長大了一截。
“成功了嗎?”他問。
X小姐嘆了口氣。
“成功了。”太宰治在江戶川亂步的身後說,他轉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同樣剛醒沒多久的費奧多爾,然後走到對方的身邊。
他猶豫了一會兒,抱住身邊的孩子。江戶川亂步一動不動地任由對方的動作,只是轉過了腦袋,用那對綠色的眼睛盯着太宰治——像是在以沉默等待着某個答案。
我可不知道怎麽安慰人……
太宰治有些想要露出一個苦笑。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沒有什麽立場去指責費奧多爾。這種事情,過去的他似乎也在做。
“……”
X小姐默默地看着,然後強行轉移了話題:真要說的話,強行逼迫着那些骰子擺出一個大成功的自己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你沒什麽大事吧,太宰?”她問。
當然沒事了,都大成功了有什麽事情。
“沒事,只有一小部分受到沖擊了,影響不到我自己主體的記憶。”
太宰治回答道,同時微妙地感覺到自己龐大的記憶似乎真的很适合用來裝一些別人塞不下的垃圾。
X小姐幹巴巴地“哦”了一聲,目光在江戶川亂步和費奧多爾之間轉了好幾個來回,最後勉強給出了一個讓氣氛不那麽尴尬的方案。
“要去永恒夢境一趟嗎?”她問,“正好法格斯也在這裏。”
法格斯露出自己萌萌的有且只有一只的紅色大眼睛,飛快地縮小着自己的身體,最後把自己縮到了江戶川亂步的懷裏。
“亂步。”
它親昵地貼了貼江戶川亂步的臉頰,使勁地把自己黏在對方身上,咕嚕咕嚕着發出聲音,希望能給對方一點好過的感覺:“貼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