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做一個好夢吧
做一個好夢吧
神明的目光注視着命運。
那是沒有開頭也沒有結尾、沒有入口也沒有出路的結構, 在祂饒有興致的視線中緩慢構築成一個奇特的克萊因瓶。
無數因果構成的命運并非時間。它比時間更遙遠,推動着時間不斷往前,難以回頭。它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自我完善的“極限”, 不同的可能性在這裏流淌,無始無終。
此刻,瓶中有東西異乎尋常地晃動起來。
少女身上銀色的火焰是來自祂的力量, 能夠撥動命運并不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情。愛看熱鬧的神明對此也沒有阻止的想法, 祂只是在笑。
“想要做到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 想要獲得命運中本不屬于你的東西,必須付出代價。”
伊尼把這片區域的空間擾亂, 輕聲地在自己的眷者耳邊低語, 銀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就像是動人的湖光。
“X, 你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了嗎?”
少女擡頭,用燃燒着銀色火焰的眼睛安靜地注視着祂, 并未回答。
熱帶雨林裏, 太宰治正在腦中複盤自己之前就一直做好準備的備選方案。
在他們還在時空管理局的時候,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就以他們慣有的嚴謹态度把上一次的任務內容進行了複盤,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改進的地方, 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并且由對方對自己重新設定的計劃進行挑刺。
當然, 他們兩個在挑刺的環節通過各種“假設xx意外會發生”的方式把彼此都惡心了一遍,駁回了彼此幾乎所有的看法, 但也在某些方面達成了一致。
那就是對于“怎麽對付這種群體意識”。
群體意識的優勢一方面在于只要族群還存在, 就相當于不死不滅。另一方面在于, 因為只有一個意識,這個族群內部必然是極端高效的。
沒有争吵, 沒有拖延,沒有分裂,龐大數量的生命只為了一個目标進行着高效的運作——這種力量的下限是昆蟲高度統一的社群,上限是一整個擁有自我意識的星際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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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的是,他們遇到的是飛蛾集合成的集體智慧體,所有集體意識裏最為弱小的那一種。
它們的思維和人類在彼此争鬥和厮殺中誕生的智慧比起來顯得過于簡單,也沒有學會利用工具,更沒有天生強大的力量。
但以後遇到的敵人總不會這麽弱小。
“通過一個大腦來控制群體中的所有人,這看上去很完美。”
太宰治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他挪動了一下自己棋盤上士兵的位置:“但它們還有一個弱點——兵升變為皇後。”
“就像是我們最後所用的方法那樣。”
費奧多爾微笑着接過話茬,國王棋把太宰治剛剛兵升變得到的皇後吃掉:“它們畢竟只有一個聯通了所有個體的思維。”
只要對任何一個個體施加影響,這種影響就會傳遞到全體:不得不說,面對這種生物,精神攻擊才能算是版本答案。
“喏,你要輸了。你現在的棋面沒有我好。”太宰治說了一聲,然後繼續聊正事,“你覺得咪姆的污染對它們有用嗎?”
“比較不可控。”
費奧多爾無所謂地随意跟着太宰人治把自己的國王棋挪了挪:“不過我覺得我們也用不到那種東西,不是嗎,太宰君?”
太宰治微微虛起眼睛。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圍巾,把自己的國王挪過來,做好了用在附近的士兵把對方的國王将死的準備。
費奧多爾很貼心地把自己的國王棋放在了太宰治想的那個位置上。
“‘書’可是創造了我所在世界的東西。理論上它可以把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變為必然。”
毫不猶豫地把士兵棋往前挪動一格,宣告了這盤棋局的結束,前首領這麽淡淡地回答了對方的暗示:“它身上的信息未必比咪姆帶來的信息污染更加可控。”
“太宰君似乎很在意風險性。”
費奧多爾眯起酒紅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太宰治,從喉嚨裏發出輕輕的笑聲:“那麽,真的有毫無風險的計劃嗎?”
太宰治沒有回答。
他的習慣和自己的同位體、和費奧多爾都有不同,習慣采用的計劃都是最保守的:這和他謀劃的出發點有關。
他不要求最完美的結果,也不要求最合适的那個方案,只要求不會因為計劃而失去什麽。
太宰治有太多賭不起的東西,所以他注定沒有辦法做一個賭徒。而費奧多爾不一樣,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理想,所以完全不在意賭輸。*
“我覺得未來我可以給你換一個稱呼。”
太宰治看着蒼白色的霧氣已經來到了金字塔的倒數第三層,突然對費奧多爾說道。
那些動物很多都已經被淹沒了,那些飛蛾飛快地覆蓋住它們,密密麻麻的翕動,天空中的飛魚慌張地逃竄開來。
動物比人類更懂得什麽危險。
邊上的醫生還在茫然地問“等等,這是要幹什麽?”,澀澤龍彥倒是了然地呼出一口氣,接着眼神突然變得興致勃勃,似乎是打算近距離圍觀神秘學特殊案例。
捂住江戶川亂步嘴的費奧多爾輕輕地眨了下眼睛,微笑着搶答:“我猜是烏鴉。”
太宰治笑了一聲,只不過他這份笑容裏面不友好的意味遠大于友好。
不過不管是誰,面對這種需要把屬于自己的龐大記憶強行塞給怪物的情況,态度應該都不會太友好。
然後他便轉過了頭,想要往前走,但是被頭昏腦漲的內森尼爾強行拉住。
“你這是要幹什麽,有把握嗎,必須要是你嗎?”他速度極快地問道,目光打量着前方,那只熟悉的幻影獸正在看他們,眼中并沒有看到明顯的悲喜。
“如果可以的話。”他咬了咬牙,順着自己疼痛難忍的大腦傳遞而來的信息與激素鼓動的情緒開口說道,“能讓我去嗎?反正我也……”
反正他本來上船的時候就說過,把他中途丢下來也不要緊的——他當時是這麽說了吧?但不管怎麽說,他早就做好了準備,這麽危險的事情也應該是他來幹……他可是要用全部生命保護生命的醫生!
白貓搖了搖頭,攔住了身邊的人類。
“必須是我。”
太宰治毫不猶豫地說道,但是臉上似乎多了一種奇怪的情緒。
似乎想要說什麽,但他沒有說出來。
內森尼爾被那種眼神看得有些莫名,下意識望向了別人,發現江戶川亂步的表情看上去還要更微妙一點。
費奧多爾松開手後,頭發折騰得亂糟糟的人類高質量幼崽才重新獲得了發言的機會。
“你在……”他說了半句,然後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閉上了嘴。
我怎麽了?
伴随着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內森尼爾下意識地低頭看向了自己。
他感覺自己的視野就像是放置了一個弧面鏡,物體的形體發生種種可笑古怪的改變,大小混亂得讓他幾乎無法準确地判斷出距離。但就算如此,他還是看到了自己身上明顯的異常。
——因為他的目光直接穿過了自己邊緣正在變得模糊不清的手,看到了金字塔的石磚。
內森尼爾微微張開嘴。
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打破了。高燒般的熱度在他意識到某些東西的時候心滿意足的褪去。
但過去那些彌足珍貴的回憶已經崩解成支離破碎的片段。各種各樣甚至自相矛盾的畫面從他的腦海裏控制不住地湧現出來,最後變成一堆色彩斑斓的像素。
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蝴蝶遮蓋住了面前所有的視線,只剩下顏色的不斷重複與堆疊。
“我是……”他忍不住問,“什麽?”
澀澤龍彥在看到對方發現後也沒有繼續瞞着的意思,只是歪了歪頭。
“過去的思念,回憶的片段,殘留的夢境,雨林中的回聲。”
他看着對方現在的樣子,根據他過去的行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從專業的角度給出了回答:“大概就是這樣子的東西。”
“不過在你們這裏……”
他轉過頭,紅色的貓眼看向對面的那一只幻影獸。
它沉默,安靜,像是正在等待着什麽,目光一t直看向內森尼爾。
“幻影獸,大概用的是這個名字。”白貓說。
內森尼爾幾乎是恍惚着轉過了頭,他的眼神和那些東西對上。那些動物,那些植物,那些不存在于此處,卻處處存在的幽靈,那只幻影獸。
危地馬拉故事裏的幻影獸。
——那是什麽啊,白色的身體幾乎都被飛蛾鋪滿了,甚至就是由那些蟲子組成的。它的身軀和月光有着同樣的顏色,眼睛那麽平靜。
他怎麽會是這樣的生物?
他明明是一個法國人,他的家鄉在海邊,海港邊彩色的房子有着碧藍的屋頂,天邊燃燒火烈鳥般的雲彩,濃綠色像是瀑布一樣從街巷的吊盆裏面溢出,熾熱的白色陽光晃得人眼暈。
不,他是拉丁美洲的居民,童年潮濕悶熱的空氣裏,羽狀的樹葉遮蓋半個城市,大片大片甜膩的水果香氣,豔麗濃郁的花叢與彩色的閃蝶交織在一起,陰影搖晃如熱帶海馬的身軀。
他是醫生,曾經參與過聚蛾症的研究,他曾經對着希波克拉底宣言宣誓,發誓要為人類的生命和尊嚴不惜一切。他是一個畫家,一直想要把拉丁美洲的現實畫下來,讓人更多人了解自己的家鄉。他是一個被迫流離失所的旅人,他只是想家了。他是樹,是昆蟲,是動物……
無數的想法,無數的念頭,無數的情緒,無數生命的名字與經歷在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腦。這不是思維的沖擊,而是一種補全,沒有帶來任何的不适感,只是過于龐大的信息量還是讓內森尼爾有片刻的恍惚。
是的,他早應該想到的。
新世紀之後大部分人類的聚集地都變成了廢墟,人們從山林與臨海地區撤離,原有的城市因為污染現象的頻發而淪為廢墟,彙聚了大量信息的網絡更是變成了可怕的怪物……
已經重新回到蒸汽革命時期水平的人類社會根本不可能像是他的記憶裏那樣。那個有着湛藍色可愛的三角屋頂,彩色的牆就像是童話一樣羅列,光輝燦爛耀眼的小鎮早就應該消失了。那不是屬于自己的家鄉。
他的經歷是由無數東西的記憶與夢境拼湊出來的一生,有新世紀到來之前就生活在這裏的人,也有在新世紀之後出生的人,有外來者,也有本地的居民。
歡笑的哭泣的憤怒的憂傷的滿懷希望的故步自封的想要守護這個世界的……那個明亮的圓球狀的裝置把“他”喚醒,夢境彙聚來的無數思念讓他在這片雨林裏重新睜開眼睛,屬于不同人的人生用支離破碎的片段勾勒出一個名為“內森尼爾”的人類。
他是這一切……他早就走出了時間。
“你已經走過了多少路?”
“你已經走過了多少月亮?”
那些本來就屬于自己的一員的生命在自己一路走來的過程中這麽問——因為月亮本來就是計算幻影獸生命的單位。
那只幻影獸是他在夢中的倒影。他如彩色的蝴蝶從蒼白之蛾的身上掙脫而出那樣,從這個生物的身上掙脫出,如靈魂離開自己的身體。
那些生物原來是在催促自己回去嗎?
內森尼爾的聲帶想要說些什麽。
但那些問題已經逐漸遠去,變為了更加貼近的、更加清晰的呢喃與呼喚。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那些飛蛾正在呼喊,那些飛蛾正在呼喚。
是的,它們也是雨林的一員,它們的族群誕生于此也生長于此,他們本來就是同胞。
同胞……
是啊,那些作為“人類”生活的記憶在龐大的思緒和頭上星球的召喚下顯得如此脆弱和虛假,其中的漏洞顯眼得甚至到了荒謬的地步。就像是無論在夢中多麽沉浸,醒來之後也只是對那些荒誕的東西感覺到好笑。
“內森尼爾”感覺自己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他的眼球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轉動,瞳孔倒映出面前金字塔上面閃爍着金色的圓球,還有上方那個就像是圓球的放大版的碩大月亮。
還有一個影子,那個影子在月亮上,無限悲哀的目光垂落下來,黑色的頭發像是亞馬遜河流那樣沒入黑夜,或者說夜晚本身就是祂身上散開的發色。
“母親”垂下頭顱,用那臉龐上應該是眼睛的純黑色位置注視着他,數不清的寄生物與蟲豸将祂淹沒,一只巨大的飛蛾撐開祂的胸膛,蜣螂在下身的糾結毛發中努力地張開翅膀。
本來是詭異和可怖的一幕。但他此刻感覺自己比起沐浴在月光下,更像是在母親的子宮裏面被溫暖的羊水擁抱。混亂的記憶仿佛都是來自母親最初的愛撫。
一條臍帶連接着他與月亮,他與祂。
“之前你們不是想要碰我的記憶嗎?”
人類的聲音輕松的地響起:“那就來吧,讓我看看你們能吃得下多少?”
那是什麽的聲音?
“內森尼爾”艱難地讓自己的目光盡可能地錯開祂,他感覺自己從瞳孔到呼吸都一定在顫抖,但是他艱難地試圖表達出什麽。
他甚至感覺自己在思維如此混亂的時刻,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夢境的時刻,比之前任何時間都要冷靜……甚至說平靜。
也許過了一秒,或者兩秒?他突然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麽。
于是他往前面跌跌撞撞地邁步,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太宰治的袖口。
這是在夢中嗎,這是在現實中嗎?
“人類”并不清楚。
他只是覺得,自己突然明白太宰治到底是要幹什麽了。
可他不可以,它不可以看着對方就因為這樣的理由把自己送到那種生物的口裏——
就算龐大的記憶會徹底地把對方的意識送入深淵,但這段時間也足夠對方把一個人類的靈魂消化殆盡了!
他用力地拽住對方,感覺自己的手和平時不太一樣……就像是蟲子的手一樣,但他明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內森尼爾”幾乎看不見前方的東西,一種虛無的聲音響在他的耳畔,讓他的思維幾乎就在最後一條搖搖欲墜的絲線上勉強維持着平衡。
但沒關系……他不是人類,他還可以暫時分擔一會兒,直到不再需要的時候。
記憶艱難地在龐大的呓語與蟲子發出的聲音中挪動,最後終于找到了目标。
“……”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麽。
但沒說出口。
只有他自己支離破碎的記憶就像是蝴蝶一樣,張開翅膀,五彩斑斓的浪潮轉瞬之間把面前的一切淹沒,撞向了對方無數在不同時空裏重重疊疊的記憶。
他體內也有那些飛蛾的一部分,他自己的意識受到影響也會影響到對方……
更多的記憶像是潮水一樣湧來,從一顆小小的蟲卵裏鑽出來開始,到後來像是其餘的蟲子一樣進食,結繭。在一陣搖晃後被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在人類的房間裏晾幹自己的翅膀。
然後從沒有關緊的窗戶飛出,在思維尚且渾渾噩噩的時候落到了一塊類似于石板的東西上,仿佛命運的欽定,在上面圖案閃爍起來的時候,它感覺自己的思維被完全改變了。
“蛾子……也行吧,可惜不是白色的。”似乎有什麽在嘟囔。
再然後是痛苦,就像是被火焰燃燒翅膀的痛苦,更多更多的聲音接通了思維,它們彼此發出渾渾噩噩的吵鬧,但很快随着某些東西在它們共同集體中的傳遞,那些聲音變得帶上了條理……
在那一刻,它脫離了生物機能的限制,成為了一個集體。存活下來成為了它最重要的任務,它飛向了東方,開始自己族群的遷徙。
再然後……是什麽?
也許什麽都沒有了。
所有的東西都在撞擊中變得支離破碎,最後維持理智的一根線徹底地崩斷。
只有月光溫柔地傾瀉而下,或者從口鼻中上湧,淹沒大腦中複雜的褶皺與溝回,溫暖的觸感表示祂正在對自己的孩子進行細致的改造,試圖挽回他……或者它僅有的理智。
它看到了自己面前的蝴蝶,它們如同潮水一樣徹底地淹沒這個世界。淹沒了一聲尖銳而又混亂的尖嘯聲。
對方似乎沒有被這樣的攻擊完全陷入混亂,而是在自己的思維出現問題的時候果斷地放棄了自己族群的組成部分,已經快要蔓延到金字塔的肢體猛地收縮,幾乎t退開了幾十米的距離。
它大概真的受到了不小的驚吓,就像是人類看到自己鍋裏的鴨子突然開口說話了一樣。
但很快,只需要十幾秒的時間恢複,它就可以緩過來,重新把這些渺小的人類淹沒。
費奧多爾把太宰治的懷表丢到對方的身上。
“X小姐。”他卡着時間說道,“現在我需要進行十二秒倒計時了。”
X小姐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
“就為了争取這麽點的時間?”她問。
“微小的改變往往會決定最終的結果。而且真的不做點什麽的話這十二秒就要到它的肚子裏數了。”
“都說了本姑娘能卡bug到這裏!就這麽十幾秒鐘賭什麽命啊!”
“沒事吧。”費奧多爾不和對方說話了,一遍默數一邊問太宰治。
“沒事。”太宰治摸向了衣服裏的槍.支,打開保險,用略帶複雜的語氣說道,“剛剛受到影響的只有幾萬個同位體的記憶而已……還不到總數的百分之一。”
他們的任務結束了嗎?
一個奇跡般的還可以稱之為念頭的東西掠過去。更多多餘的感受則是盡數被埋葬在生命仿佛得到擁抱、得到庇護與愛的喜悅裏。“活着”的幸福感把其餘所有的念頭都不可阻擋地擊碎。
“媽媽……”它喃喃說。
在下一句話脫口而出之前,一枚子彈穿過了幽靈正在朝着實體血肉生命方向轉化的大腦。
本來已經複活的血肉在那一剎那随着核心的崩潰徹底地崩散,從宏觀的物理視角來看就像是一朵花,或者說是枝條橫生蔓延的植物。
開槍的是江戶川亂步,他的動作比拿出武器的太宰治還要更快。
在剛剛來到這個時間點時,連拿着這種武器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人松開了扳機。
他的呼吸已經因為緊張而屏住,但拿着武器的手卻異常地穩——費奧多爾教他的東西,他真的已經全部記住了,盡管這樣的距離并不需要任何意義的瞄準。
他反射着月光的鏡片粘上了一滴血的痕跡,在鏡片下,那對翡翠綠色的眼睛中似乎還倒映着對面那個“人”死前的眼神。
“殺了我。”那個人的目光如是說。
江戶川亂步對人類的微表情與社交禮儀紙類的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得天獨厚的天賦來自于對事物的觀察與分析。
但也僅僅是沒有興趣而已。
這是第一次,他如此、如此地讨厭過自己竟然能夠看懂一個人臉上殘餘的表情。
“三。”
蒼白的浪潮再次蔓延。
“二。”
幻影獸身上的飛蛾一點點地恢複了色彩。這個影子露出不知道是悲哀還是解脫的神色,轉頭朝着蒼白的蛾群奔跑。
“一。”
它身上滿天的蝴蝶起飛。
它們在金字塔上,那枚光球的光輝終于閃耀起來的那一刻時,吞沒蒼白。
于是一切歸于夢境。
故事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