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轟隆——
轟隆——
小鎮裏。
克謝尼娅已經把地下監獄裏面的屍體堆到了一起, 有些費力地拽到了離出口不遠的位置,然後從他們的身上拔下來破碎的衣物,覆蓋在自己的全身上, 蓋住自己的頭。
最後她整個人幾乎都裹在了層層疊疊的衣物裏面,就像是死神或者幽靈,幾乎把她和外界微弱的光源完全隔離。
“差不多了。”
她喘了幾口氣, 自言自語道, 跌跌撞撞地走出監獄, 然後摸出自己之前找到的火折子,用力地吹了一口, 将之用力甩到後面, 然後整個人都裹着衣服埋到了冰涼的雪地裏。
“蓬”地一聲。
在屍體脂肪特意被她翻出來的情況下,火一下子在成堆的屍體上燃燒得很旺盛。克謝尼娅甚至還聽到了更多撕裂般的叫喊聲:那是還在卵中的飛蛾所發出的凄厲慘叫。
她用力地用雪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本來體內因為背後升騰起的熱量而躁動不安的飛蛾在皮膚表面冰冷的溫度下逐漸冷靜下來。
還能夠維持多久?
醫生并不知道,這也是她第一次完整經歷這種病症的早期到晚期, 但她還是決定盡可能快地把自己該幹的事情幹完。
對于任何瘟疫, 為了不繼續傳播,都需要快點焚毀病人的屍體。尤其是這種屍體裏面還有大量的“寄生蟲”沒有孵化的情況。
她在雪地裏艱難地再次站起,微微掀開身上遮擋光芒的布料, 跟随着自己的記憶打算回到自己居住了好幾年的小鎮。
關于這種“病症”, 她的內心有着許多疑惑:
比如說為什麽她一開始出國離開這裏之後那些飛蛾沒有從她的體內破體而出, 各種檢查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比如說導致飛蛾提前孵化的到底是玫瑰被焚毀,還是別的飛蛾的呼喚, 還是這裏“聖水”的原因。
但這些東西在此刻都變得不是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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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艱難地回憶着自己在地下留下的關于這些疾病的記錄, 感覺自己的大腦越發的疼痛和發燙起來, 就像是正在被無數的蟲子啃食,腳步幾乎是有些麻木地拖曳着身體。
希望……如果她沒有處理幹淨的話, 這些可以給後來遇到同樣麻煩的人一點幫助。
她眼前的視線逐漸泛黑,呼吸變得急促而又短暫,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極端的焦慮和空洞的平靜在大腦內不斷拉扯,有時讓她差點忘記自己還會呼吸。
發熱?感染?還是精神疾病?
克謝尼娅咬着自己的唇,牙齒的力度控制在讓自己感到疼痛但又不流出血的狀态,折磨般地在心裏重複念着她的目的,生怕自己在一陣陣昏厥般的痛苦中忘記——不想那些蛾子通過咬出的傷口迫不及待地湧出來。
燒掉屍體,燒掉屍體,燒掉……
“媽媽。”
像是被某種意識暫時接管了身體,她下意識地從口中蹦出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單詞,下意識有些怔愣擡起眼眸。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對方正在某顆遙遠明亮的天體上溫柔而悲哀地看着她。
祂在哭泣。
克謝尼娅愣愣地看着,任由淚水從自己的臉頰上緩慢地留下。
“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
在莊園外面的飛蛾發出與人類類似的聲音,像是長笛又像是孔雀絕望而又痛苦的喊叫,帶這種語氣裏分明包含着驚喜。它們在人類看來呆滞的蛾類眼睛一齊注視過來,聲音嘈雜。
“媽媽,媽媽。”
很快,那些被蠶絲吊起來的人也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
他們跟着念道:“媽媽。”
“焚燒枯萎的白玫瑰喃喃:“媽媽。”
整棟房子發出蠕動的聲音:“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看樣子祂們很想家長了。”
太宰治托着自己的臉頰看着,給出了一針見血的評價:“儀式進行得不錯啊。它們好像下一秒就恨不得鑽進母親的子宮裏面一樣。”
澀澤龍彥從太宰治的肩膀上面跳下來,把一只亂叫的蛾子拍扁,尾巴高高翹起盯着它,表情看上去有點嚴肅。
“那邊還沒有開始嗎?”他問,“這種思維如果繼續擴散開,我不保證我們不會出問題。”
“放心。”
費奧多爾把酒潑在地上的飛蛾堆上,擡起頭看了眼窗外:“快了。”
“來自上帝的友情提示,剩下來的基本上都是壞牌了哦,先知先生。”
神明撐着下颚慢悠悠地說道,眼睛有些促狹地彎起,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麽無關緊要的提示。
祂那對好像是流轉的水銀一樣的銀色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江戶川亂步,一橫一豎的瞳孔讓人想起耶稣受縛的十字架。
江戶川亂步的目光在祂非人的眼睛上停頓了兩秒。
——在江戶川亂步第一次看到祂,大腦發出灼熱滾燙的信號,思維短暫被卷入時間的輝煌迷宮之後,他不管怎麽看面前的這位神,都無法再次感受到相同的感覺。
第三張牌堆的下一張牌發出。
江戶川亂步按住那張牌,看都沒有看這上面的內容:“壞牌。”
伊尼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一點。
“上帝”沒有對“先知”t的發言表達任何自己的看法,而是看着對方履行起作為先知的職責,有條不紊地繼續判斷牌的好壞。
一直到江戶川亂步發出自己的那張牌。
“鳥11,好牌。”
他用稚氣、但是已經帶上了一點沉穩和堅定感的聲音說,翻開牌,讓牌面上的十三只鳥輕盈地飛入棋盤之中。
在棋盤中一直孤獨地收斂骨頭的鳥有些詫異地擡起頭,看到許許多多的彩鳥飛到它的身邊,這些鳥互相小心地注視着,最後一起去驅趕身邊蒼蠅一樣飛來飛去的飛蛾。
伊尼有些“驚訝”地微微偏頭。
“我還以為你會出鹿牌。”祂說。
“因為我知道她要做什麽。”
江戶川亂步沒有被騙到,而是看着棋盤上數量越來越多的飛鳥,用帶着自信的語氣說:“我也知道,太宰和費奧多爾也在等她。”
神明對話題的關注點出現了微妙的偏移。祂戳了戳對面的人類,用興致勃勃的語氣說道:
“其實你可以叫他費佳哦,先知!”
江戶川亂步默默地後仰了一下,很明顯對對方瞬間就變得可愛起來的語氣有點敬謝不敏,眼睛都下意識地虛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感覺你現在似乎有點不懷好意。”
“哪有!反正你們是隊友,你就算這麽稱呼他也不會被他揍的。而且他要揍你的話,太宰君肯定會攔着的啦。”
伊尼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捧臉,眼睛很期待地看着江戶川亂步,聲音裏充滿了聽上去就非常不誠懇的請求:
“拜托了!請滿足一個神看樂子的心情!”
如果是費奧多爾或者太宰治在這裏,面對這種無理取鬧的要求肯定會露出禮貌性的笑容,然後說着“抱歉可是這真的很難辦喲”之類的話,把神明的可憐請求當成耳旁風。
可這裏是江戶川亂步。未成年,是學生,立志要當警察的江戶川亂步。
所以伊尼被拒絕得更幹脆利落了。
“噗哈哈哈哈哈——”
雖然沒有辦法聯系上江戶川亂步,但是一直在窺屏這裏的X小姐笑得很大聲,也不管神明聽到她笑聲後逐漸變得幽怨的表情,彎起的琥珀色眼睛就像是閃耀的湖水那樣閃閃發光。
臉上飛揚的神采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稚氣未脫的高中生。
等笑完後,她對神肆無忌憚地做了個鬼臉,然後把畫面切換到小鎮的位置上,同時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唇角,用力下拉,把臉上殘餘的笑意收斂起來。
很快,在這樣的人工調試下,少女的表情又變成了嚴肅的樣子。她給自己灌了口速溶咖啡,重新打起精神,繼續觀察小鎮裏正在發生的事情。
飛鳥對應的是醫生。
飛鳥所處的地方是小鎮。
就像是江戶川亂步之前說的那樣,劇本組們都知道那位醫生要做的事情,也在等待着醫生把她的事業正式完成。
在半夢半醒之間,克謝尼娅突然聽到了腳步聲與人的聲音。
就像是某種奇跡一樣,這種情況讓她停下了口中的喃喃,大腦一點點地清醒了過來,哪怕這種清醒的時間十分短暫。
是日語。
她恍惚地擡起頭,有些分不清自己自己到底是在幻覺還是在現實,擴散的瞳孔愣愣地看向前方,用力地拽緊,生怕身上的布料被揪下來。
“什麽東西?”“這裏似乎還有一個活人!”“你是誰!”
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克謝尼娅停下腳步,遲鈍的腦子緩慢地運作了一會兒,像是被某種靈感突然襲擊一樣,睜大眼睛。
“我是醫生!”
她突然用沙啞卡痰的聲音喊道,往前面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聲音急促:
“把屍體都找空曠的地方堆在一起,裏面還有蟲卵沒有孵化!”
對面的人似乎沒有想到她說的這些話,他們緊張且語速飛快地交流了幾句,有一個人很快跑走了。克謝尼娅努力地想要明白對方想要做些什麽,但此刻她的大腦似乎已經不足夠支撐她的思考。
而且可能是因為在雪地裏待太久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就連關節的挪動都變得異常困難。
過了一會兒,有人扶住了她。
“你是醫生?知道怎麽回事?”他急切而又慌張地問。
克謝尼娅艱難地發出一個音節,用力地反抓住對方的手,布料下的眼睛帶着祈求色彩。
“火……”她用艱澀的語調說。
“用火燒,我們知道。這裏的居民基本上全部都死了。我們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快速全部集中焚燒,只有部分可以。剩下的我們打算直接把這個小鎮點燃。”
對方說道,手指同樣用力。
克謝尼娅沉默了一會兒,她其實這個時候腦海已經感覺反應不過來了,但依舊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停頓一下。某種酸澀的感覺從空洞和焦慮的争鋒中彌漫開來。
監獄裏的通道太窄,導致所有的飛蛾都朝着一個地方湧動,因此路上擋着它們的人就算一開始還活着,最終也會被這些飛蟲淹沒。
而小鎮上雖然人更多,但是空間開闊,所以這些感染不嚴重、剛剛來到這裏幾個月的日本人依舊能夠活下來。
“體內,蟲卵和飛蛾還有。”
醫生在短暫的沉默後,很快就想起來了對方此刻也算是一個患病的病人,頂多病情比較輕,于是用手指了指對方,認真而又虛弱地提醒:
“手術。”
她的聲音越來越短,越來越輕,基本上都變成了短語組成的句子,偶爾冒出的一句話語法也是帶着語無倫次的混亂色彩。
克謝尼娅看上去快要睡着了。
對方沒有打擾她,也沒有把布料揭下來,而是把人拖着前進。
“點火,我……”
“你是要看看最後點火嗎?可以。”
醫生不是這個意思,但她沒有力氣反駁了,只是有些不安和焦慮地大喘氣,看着口中的水汽在夜晚蓬松成白霧,用手緊緊抓着還帶有血腥和油膩感的衣物。
很快,小鎮的各個地方就在這些人的努力下全面地燃燒起來,焦香的味道不斷蔓延,同時傳來着噼裏啪啦的響聲。
也有一部分屍體被拖到了小鎮的廣場上面集中焚燒。那些屍體不知道是被誰丢到了噴泉的邊上,圍着深深的噴泉鋪開,為了防止燒得不完全的現象,沒有把人堆在一起。
一般人是沒有辦法被火燒完的,普通火焰的溫度也不太夠。但是這次主要目的是為了燒掉人體內殘留的蟲卵。
克謝尼娅被帶着站在廣場邊上,整個人蜷縮在寬大的自制的布料裏面,和周圍身體上留着各種被飛蛾破開的血口的士兵們放在一起,就像個馬上要被送上火刑架的女巫。
她體內的飛蛾躁動不安地開始拍打翅膀,發出細微的聲響,皮膚被頂出一個個凸起,嗓子好像有什麽異物正在迫不及待地湧出。
它們像是感覺到了某種危險,想要快點離開它們的母巢與母親的子宮。
“一個族群構建起來的意識有許多好處。比如不用幫某些聽不懂人話的蠢貨解釋,比如可以再也不用擔心自己遇到偷奸耍滑自以為是的聰明人,比如再也不用擔心內部的争端與戰争。”
“但也有一點比較麻煩……那就是它們可以思考的大腦都陷入瘋狂之後,整個族群都會陷入一種相同的恐慌狀态。”
費奧多爾朝地上面的飛蛾聚集體大腦開槍,轉頭看着外面發出凄厲尖嘯、開始試圖往建築裏面鑽的聚集體,臉上露出微笑。
太宰治擡起頭,感知着整個建築物的搖搖欲傾:“那裏的火已經開始燒了。”
遠在小鎮的大片蟲卵被灼燒到死的痛苦,一個大腦被破壞導致許多同族失聯的恐慌,對母親的狂熱……這些情緒毫無疑問地通過它們的共同思維蔓延開來,并且成倍疊加。
面前占據了飛蛾絕大多數族群的聚集體毫無疑問受到了這樣的影響。
它本來是不應該幹涉這次的宴會的,它只需要在儀式結束後把這些人類全部都吞入口就可以了——但是在成片成片無法控制的痛苦與慌張與渴求面前,這種思維低級t的生物很快就忘記了自己真正應該履行的任務。
“真遺憾。”
太宰治雙手環胸,有點遺憾地搖了搖頭:
“本來這裏應該還隐藏着很多秘密呢。比如它們到底是怎麽變成這種形态的,它們到底與這個小鎮的先祖打成了什麽協議,它們為什麽會在人的身體裏孕育後代……要是這麽結束的話就有點虎頭蛇尾了。”
他敢打賭,費奧多爾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不過顯而易見的是,自從他的臉上被蛾子□□濺到之後,這只俄羅斯大老鼠就沒有了耐心。
從解謎玩家變成了劇情一直按“skip”,心裏想的都是大開殺戒和血流成河的暴力玩家。
太宰治也不想去惹明顯心情不怎麽好的費奧多爾,不如說他現在看樂子還是挺開心的。
建築的結構在巨大的壓力下無力地傾頹,開始變得扭曲和支離破碎。大廳傾倒,麻木念着母親詞彙的人們不受控制地跟着倒下去,絲線像是上吊一樣挂住他們的頭顱。
“媽媽媽媽媽媽媽……”
他們依舊反複地念着,淚流滿面。
“這種故事根本沒有探究的必要。”
澀澤龍彥縮了縮尾巴,一臉嫌棄:“不管怎麽說,這都太惡心了。”
“确實如此。不過放心吧,雖然還有許多沒有展開的謎題,但至少這個故事的收尾不會太讓人失望的,太宰君。”
費奧多爾優雅地用一塊桌布擦了擦手,穩穩地站在傾斜的地板上面,用愉快的口吻說道:
“你知道嗎?俄耳甫斯死于狄俄尼索斯的崇拜者,那一群為他而瘋狂的女性。”
那位深愛着自己妻子的詩人與樂手,最終因為無法接受別的愛而被撕碎,酒水流走了他的記憶,卻不曾讓他忘記自己的妻。
太宰治微微側過頭,突然笑了起來。
“那在這個故事裏,我們就是傳唱這個故事的列斯波斯島的人喽?”
棋局邊的神明微微側過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眸微微彎起,臉上帶着輕盈的笑容,輕輕地、微笑着哼唱起名字叫做《俄耳甫斯之死》的歌謠。
江戶川亂步擡起頭看着他。
——在看過宴席上關于俄耳甫斯的戲劇後,他對于這些東西下意識地敏感起來。
“你可知不幸的根源是往日陰霾的羁絆?你的記憶是痛苦之泉?”
神明輕聲說道:“酒神說:俄耳甫斯,飲下這佳釀吧。忘了你的妻,忘了你的父親,忘了你的一切煩雜。”
“麻痹你的靈魂,且去歡愉,和我的信徒們狂歡吧。”
“但我怎會選擇沉醉,只為忘卻悲哀?”
俄耳甫斯只是這麽反問:“縱使生命被所謂的命運碾碎,可阿南刻早已啓明定數,我與歐律狄克的靈魂也必将回歸。”
如此的堅定,如此的榮耀。
但愛慕他的婦人們在啜嗅酒味後已經變得無比瘋醉,她們拉扯着将他撕碎。
俄耳甫斯在雙眼被挖出後,頭顱被浸沒在滿溢的酒水中。酒水将帶走他的苦痛,同時帶走他的記憶,以填充入那份濃郁的甜蜜。
江戶川亂步聽着聽着,很快就想到了什麽,立刻低頭看向了棋盤。
那只最初的飛鳥步履蹒跚,正在安靜地張着翅膀走向白骨。
神明的歌聲其實很好聽——至少對于人類的耳朵來說是這樣。
祂的聲音有點像是星河邊飄渺的霧氣,旖旎暈染開的光暈,某些不斷變化但始終保持着閃亮的純粹的事物。
“好牌。”江戶川亂步好像是明悟了什麽,輕聲地說,“鳥3。”
他手裏還有一張鹿3,但他決定把好牌的機會讓給這張牌。
江戶川亂步那張牌按在棋盤上,讓棋盤閃過一道微弱的光。
飛鳥用自己的翅膀覆蓋住白骨。
在廣場上,火焰燃燒起來。
克謝尼娅感覺自己的身軀中某些東西無可抑制地想要掙脫出來,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什麽東西撕扯得支離破碎。
終于輪到她了。
也許她就是最後一個。
應該結束了。
“是啊,應該結束了……”
醫生艱難地擡起頭,小聲說道,也不知道身體裏哪裏來的突如其染的力氣,讓她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甚至伸手推開了邊上人的攙扶。
她用力全力向着前方的滾燙跑去,然後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撲入熊熊燃燒的火中,留下一大片慌亂的呼喊。
那些終于掙脫出的飛蛾在她的身上炸開,就像是一朵花正在無比鮮豔地盛開,黃綠色的花朵又促使火焰的花朵更加劇烈地燃燒起來。
那些逃出來的飛蛾又被火焰蠱惑,倦鳥歸巢般地把自己投入火中。
“但他拒絕沉溺享受
畢竟那叫人迷醉的美酒喲
不過是葡萄陳年腐敗而成
朽爛本是變質,又豈可言重生?”
有歌謠朦胧而又清晰地徘徊在她的耳邊:
“于是俄耳甫斯開始歌唱,
用僅剩的頭顱歌唱:
歌唱不屈的精神與力量,
嫩綠的葡萄枝從眼眶裏生長,
枯萎的靈魂葉片重新閃光。
永恒之歌,怎能被沖刷埋葬?”
醫生似乎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微笑,然後便被火徹底吞沒,甚至不留下一絲的聲音。
“那位生命之母在故事裏是試圖讓人抛棄自己,變得‘更好’的歡樂之酒神。那些把俄耳甫斯撕碎的女人就是追随着祂的飛蛾。”
“而就像是俄耳甫斯不會屈服于葡萄朽爛而變成的酒的蠱惑一樣,真正的醫生也不會認同這樣活着的生命。”
太宰治拖長聲音“嗯”了一聲,很吝啬地給出了好評:“從這個角度來說,确實很合适。”
儀式現在還沒有完全破壞,但他們就算離開了,接下來自然而然的發展也會讓它完全失效。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那亂步呢?”他問。
X小姐淡定地說:“快結束了……等等你在幹什麽?”
她有點不淡定了,看着試圖用貓去逗從窗戶擠進來的蛾子的太宰治。
“我在想這麽多飛蛾的鱗粉能不能在這裏營造出粉塵爆炸的效果。”
太宰治抱着貓,正色道:“你看費奧多爾都在潑酒精呢。”
X小姐:“?”
最後的三張牌全部都是壞牌。
沒有一張判斷錯誤。
“這個游戲的規律很簡單。”
江戶川亂步臉上露出自信驕傲的微笑,毫不猶豫地開口:
“按牌出現的次數排序,若一張牌的次序為質數,且牌面符合大于7與小于7的質數互相排列的規律,那麽這張牌是好牌——對不對?”
所以同樣的牌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壞牌,但過了幾輪後再出現就會變成好牌。
所以作為第四個發牌者的神明沒有拿出任何一張好牌。第二個發牌的牌堆除了第一個“2”以外也沒有任何好牌。
所以好牌裏唯一的偶數牌是“2”,其餘的牌全部都是單數。
所以伊尼會說,規律簡潔而又美麗。
它只涉及到了兩個數字,圍繞神秘領域裏最為神秘和巧妙的“7”上下翻飛,同時又按照在加密算法裏有着非凡意義的質數進行排列。
神秘的秘密。
——這便是這個規則的含義。
正是因為這個規則,所以祂把自己安排在了第一個位置,一個能發出好牌的奇數位。
“但這種放水完全沒有必要啊!”
江戶川亂步鼓起臉,大聲抗議道:“我可是很厲害的!”
“難不成你想坐在基本上一張好牌都發不出去的偶數位置?”
伊尼眨眨眼睛,笑盈盈地反問:“這樣你就沒有辦法參與棋局,幫幫你的朋友了哦。”
神明說完話後,也沒有說江戶川亂步的判斷有沒有出錯,而是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祂說:“看在玩得不錯的份上,給你一份額外的禮物。”
江戶川亂步被這句話吸引了,有些好奇地看着對方拽出一團銀白色的霧氣,然後……
往自己的臉上按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做出了躲開的動作,但還是被對方按住,往自己的眼睛上面碰了一下。
“一副眼鏡——現在你可以屏蔽掉一部分比較危險的信息了。天賦還行,記得好好用自己的眼睛。”
神明懶洋洋地笑了一聲:“至于現在,去找你的隊友去吧。”
江戶t川亂步有些茫然地按住自己臉上突然多出來的眼鏡,防止它滑下去,擡頭看着對方的身體突兀消散,然後變成一只似鹿似鳥的動物。
“诶,等等,你還沒告訴我——”
他突然想起來了之前自己看到的未來,忍不住伸手喊了一句。
那只生物彎過長長的脖子回頭,臉上的笑容扯到了眼睛。
“賭局僅限生命,秘密是額外的價格喲。”
祂輕快地說。
龐然大物張開自己的翅膀,無數的飛蛾貼在祂的身上,還有更多更多的飛蛾融入祂的羽毛。
那些像是紙灰、骨灰一樣的,被火焰燒死的蒼白飛蛾全部在神明的身上安眠。
然後便一同跨越歲月的長河,無數交相重疊的時光。
骰子無聲地轉動起來。
10/60——極難成功。
分支世界線予以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