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光與火與舞之廳
光與火與舞之廳
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出來的時候,江戶川亂步還在很後悔地和十九世紀風格的衣服進行着殊死掙紮。
“所以太宰就是在騙人,對吧?”
亂步用力地扯了下衣服袖子,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大堆毛線絆住腳的貓,鼓着臉不太高興地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用不知道抱怨還是撒嬌的語調說道:“這種衣服好麻煩……”
“好啦好啦,好歹沒有要從背後系的帶子。”
X小姐笑着說道,一邊翻着自己手頭的《十九世紀俄羅斯女性穿衣大全》,一邊進行着臨時指導:“頭發簡單地束起來就行了,年輕的小姐們不需要太打扮自己,就偷着樂吧。”
“我又不是年輕的小姐——”
江戶川亂步抗議了一句,伸手胡亂地給自己的假發紮了起來,其中有好幾撮頭發不服輸地逃脫了發繩,在腦袋上面倔強地豎起來。
“行了吧?”
他甩了甩頭,跳起來滿臉期待地問道。
這個發型看上去不是那麽的标準,但他實在不想管這些了——外面的甜點味道都快要鑽到他的鼻尖裏面了。
X小姐用帶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專注地看了兩秒:江戶川亂步身上穿着的是閃光綢緞的藍色長裙,帶着簡單的花邊與半綻放的玫瑰假花,脖子上是一串歐泊石項鏈。手上是一把舞會扇子,舞會小薄挂在身側。
長長的黑色假發分成三股簡單粗暴地在尾端交叉,被用發帶束了起來。貓眼一樣圓圓的綠眼睛和略顯嬰兒肥的臉頰,以及偏向于纖瘦的身材讓他看起來和女孩子的區別不是特別大。
“嗯,效果非常好。”她真誠地說道,然後在面前的屏幕上戳來戳去,迅速地截了張圖。
“哦——”
亂步雙手環抱,把臉靠近鏡子,将信将疑地回應了一聲,接着伸手把邊上的帽子按到了自己的頭上,壓低帽檐,嘴角揚起笑容,綠色的眼睛微微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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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兒我們去吓太宰他們一跳,怎麽樣!”
他突然轉過頭,興致勃勃地說道:“我爸媽也會這樣換一身衣服然後出來吓我的!”
X小姐陷入了沉思。
“你要怎麽吓?”t
過了一會兒,她很謹慎地問道:“首先我要說明一下,如果你打算效仿某位偵探,我是絕對不會配合的……”
“當然不是啊。”
江戶川亂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就差直接說“你們大人腦子裏難道全都是這些東西嗎”了:“就是很正常的吓一跳。”
太宰治和費奧多爾靠在走廊裏,等着換好衣服的江戶川亂步。
“這裏看上去還挺奢華的。”
太宰治看着這裏的布局,用一種算不上多驚嘆的語氣說道:“你覺得這個地方的貴族在你認識的貴族裏屬于什麽什麽水準?”
“中等偏上吧。”費奧多爾淡然地說道,“我家在聖彼得堡。”
太宰治捧場般的“哇哦”了一聲。
在彼得大帝遷都之後,聖彼得堡就是俄羅斯政治經濟文化當之無愧的中心。能夠在聖彼得堡的貴族群體裏算中等偏上,已經相當不錯了。
考慮到這個窮鄉僻壤的位置,這個評價甚至有些驚人。
正在他想要順着這個方向發散一下思維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一雙戴着白手套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随之而來的還有少女清脆明亮的笑聲。
“來,猜猜我是誰?”
少女用陌生且歡快的語氣詢問道。
太宰治在黑暗裏沉默了兩秒。
“X小姐,你不用在這裏給亂步配音的。”
他很真誠地說道:“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僞音的技術竟然這麽好。”
“诶诶,過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嗎,太宰?”
X小姐對自己被認出來也不以為意,聲音裏笑着的意味甚至更明顯了一點,拉長的聲音充滿着調侃:“好糟糕,我可是和亂步先生打賭說你一瞬間就能反應過來的。”
“那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未來要成為全世界最好的警察的人。”
江戶川亂步得意洋洋地比了“V”,從太宰治身後探出頭來,對正在看自己的費奧多爾露出了個特別燦爛的笑:“一定是我贏啦!”
太宰治雙手環抱,無奈地嘆了口氣。
“太宰君之所以反應慢,是因為不适應這種肢體解除吧。”
費奧多爾看着跑到自己身邊的亂步,然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側過頭對太宰治笑着說道:“說不定那兩秒裏有一秒的時間都是空白。”
太宰治淡定地回視過去:“冷知識,不說話也沒人把老鼠當啞巴。”
X小姐則是在邊上偷偷地笑。她好像一直是所有人裏面最快活的一個,證據就是她可以在任何一個人不快活的時候笑出聲來。
江戶川亂步又好奇地戳了下太宰治,發現對方條件反射般地想要避開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下子就抱了上去。
“太宰——!”
太宰治:“……”
他很想把壞心思起來的幼崽提走,但考慮到因為不會僞聲,亂步到了舞會上就不能多開口,所以還是勉強忍耐了對方現在的鬧騰。
只能說幸好走廊現在沒人,而且隔音效果也很好。
費奧多爾耐心地等亂步鬧完之後才嘗試着推動通向舞會大廳的門,推開一般後側過身子禮貌地等太宰治和亂步一起走上來。
舞蹈似乎已經開始了。
太宰治擡起頭,眼睛微微眯上,臉上倒映出浮動的金色反光。江戶川亂步好奇地朝着前方看過去,一只手握着太宰治的手。
這是一個華麗寬敞、三面環柱的大廳。整個大廳都被樹枝形精致的玻璃吊燈與壁式銅燭臺上的無數蠟燭照得透亮,牆壁上挂着的鏡子反射出更多的光,一派金碧輝煌。
有點像是時空管理局的大廳,但沒有那種光海光怪陸離、波瀾起伏的壯美。
太宰治順着掃過去:除了中間的舞池,還有廳壁的牌桌。前廳壁旁有許多圍成半圓形的階梯式長凳,有許多樂師正坐在那裏。
長條餐桌上面還是空蕩蕩的——現在正式的宴席時間還沒到。在壁旁可以看到一個小型的調酒櫃臺,有着各種各樣的基酒與輔料,工具一應俱全。一位酒保正在刨冰球。
許許多多的女子與男子已經步入舞池,還有一些男子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說着什麽。他們的身上都穿着軍裝,身上別着馬刺。
“戴着馬刺意味他們不是來參加舞蹈的。”
費奧多爾在人聲鼎沸、音樂聲轟鳴的大廳裏開口說道,酒紅色的眼睛注視着那群人,聲音有點意味深長:“女主人也在那兒。”
娜斯塔西娅小姐一米九的身高在場上顯得很突出,她正在與這些軍官說着些什麽,然後微笑着與他們分開,站在小吃區邊上,轉頭朝着他們看來。
“波洛涅茲舞不算難,你們先跳吧。”費奧多爾對這兩個人提醒了一句,然後和娜斯塔西娅對視,微微一笑。
莊園的女主人露出了饒有興致的表情,然後主動朝着這裏走了過來,翡翠般的眼睛注視着面前的俄羅斯人。費奧多爾也沒有躲開的意思,而是很直接地看着對方。
兩個人互相對視。
“這位親愛的先生。”
她突然主動微笑着說道,手中的扇子抵住自己的唇,身形微曲,翡翠綠的眼眸微微彎起:
“如果您還沒有被邀請參加這支波洛涅茲舞的話,那麽您是否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允許我和您共同跳一支舞。”
費奧多爾認真地看着她,感覺到了對方措詞上的古怪,但是沒有在表面上顯示出來,而是很有風度地一笑。
“當然可以。”他說。
真有趣,和傳統舞會上面的邀請習慣、甚至邀請的臺詞都是反過來的。
并非是男子彬彬有禮地邀請女子,而是女子主動對男子提出邀請。
音樂的轟鳴依舊在繼續。每一場舞會從開始到結束都離不開音樂聲,音樂的選擇可以充分體現出一位貴族的高雅格調。但是這種聲音就算是從費奧多爾的角度來說也未免太大聲,就像是試圖掩蓋些什麽。
“在我的記憶裏,我似乎沒有給像您這樣優秀的先生發出邀請函。”
娜斯塔西娅柔和的聲音響起,在巨大的音樂聲下顯得有些模糊:“真是讓人驚訝。”
費奧多爾的表情淡然,這種情況他們早就考慮到了:“實際上是一位先生不能來,所以我拿着邀請函代替他來了,順便可以為另一位同行的先生翻譯:他并不是很懂俄語,尤其是在語速較快的情況下。”
“很好,這很遵守舞會的規矩,甚至還有一點老派呢。”
她笑了一聲,也不知道信沒信,只是和費奧多爾一起轉過一圈。他們之間的步伐就像是慢悠悠的散步,緩慢而又輕盈自如。
女貴族的聲音慵懶而又淡然:“我之前一直以為日本人都是一群不守規矩的人。”
費奧多爾對此只是笑了笑:他現在扮演的身份決定了他不會在這種話題上面插嘴。
“一個地區的傳統是最神聖且應該尊重的,但是他們好像從來都不認為,只會想着讓這一切按照他們的心意去改造……”
娜斯塔西娅嘆了口氣,低頭看着費奧多爾,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說道:“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幹什麽,在徹底無用的垃圾堆上建立一個新世界嗎?垃圾堆至少還讓一些努力想要活着的小家夥活了下來,但他們卻把一切都毀了。”
費奧多爾禮儀性質地“唔”了一聲,表示自己正在聽,但內心感覺自己受到了來自這位女士擦邊的地圖炮攻擊。
他看出來了,這位斯托爾莊園目前唯一的成員看上去是位思想有些懷舊的貴族女性,或許還有點單純——至少她表現出來是這個樣子。
大概是費奧多爾雖然看上去禮貌,但實在缺少反饋的緣故,娜斯塔西娅過了一會兒就感覺到有些無聊,轉而開始走神,不過得益于這種舞步本來就很簡單,她也沒有踩錯步伐。
“啊……真無聊。”她喃喃自語道,“氣溫還是稍微低了一點。”
實際上大廳裏已經很暖和了,甚至從進了別墅的那一刻就很暖和。暖和到費奧多爾都懷疑這裏面有着魔法的作用,但他沒有懷疑對方說的這句話,因為他感覺對方的指尖的确是冰涼的。
對方看上去很怕冷。
太宰治拉着江戶川亂步走在舞池裏:他們兩個的動作看上去真的有點像是散步,實際上也确實沒什麽差別。只有在某些時刻太宰治才會提醒一下亂步的動作。
“還有多久結束?”
江戶川亂步仰着頭,小聲地說着悄悄話,目光忍不住往小吃區那裏飄:“我看到維克維朵蛋糕了,太宰。”
太宰治側過頭看了眼。他其實有點懷疑舞會上的東西會加料,比如說這個小鎮裏面看上去就很不對勁的聖水什麽的。
“我記得臨走前那位醫生告訴了澀澤關于聖水物質怎麽辨別出來的方法。”
X小姐似乎猜到了太宰治在擔心什麽,語氣輕快地說道:“安啦安啦,有着草葉香氣的食物也不太多。亂步會很小t心的。”
江戶川亂步很肯定地點了點頭,附和了X小姐的說法,滿眼期待地看着太宰治: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現在的第一反應是朝對方要肯定,而不是像以前一樣自己去拿。
太宰治勉強地“嗯”了一聲。
“不過說起來,這個大廳裏似乎放了很多白玫瑰。”他感受着內心某種不安感,輕聲說道,“考慮到這裏玫瑰的地位似乎很特殊,稍微小心點這種花吧。”
正在太宰治正在考慮小心敬慎的時候,澀澤龍彥已經伸長了身子,相當熟練地咬下來了一朵玫瑰花。
第六感沒有示警,在夜風中晃動的玫瑰也沒有變異成食貓花一口把白貓吞到肚子裏面去,整片玫瑰園顯得異常的正常。
除了是開在冬天的,它們似乎真的與普通的玫瑰花沒有什麽區別。
“就是很單純的玫瑰。”
澀澤龍彥自言自語道,看着四周的玫瑰園,又嗅了嗅這裏似乎不那麽冰冷的空氣,突然有了一個把這裏全燒了的大膽想法。
他記得手提箱裏是又□□的,嗯,而且這裏的積雪也被鏟除了,應該能夠燒很久吧。
但這也就是想想,澀澤龍彥沒有把握這件事能夠成功。屬于動物的敏銳直覺讓他感覺到這裏更加危險,甚至危險的程度還在不斷地增加,這讓他的行動更加小心了一點。
爪下的大地似乎有着微微的輕顫,說不上這是幻覺還是傳說中沒有辦法讓人感知到的1.0級地震。
白貓估摸了一下,從花園裏邁着小步優雅從容地離開,打算到這棟建築別的地方探索探索。
按照他們的猜想,他們所要回收的東西很可能就在這個莊園的某個地方藏着。而他的任務就是把那玩意找出來,或者找到相關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