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向往
向往
Chapter 23
“知道了, 謝謝小蘇醫生。”
短暫的出神後,沈梵桉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腕,認真地看着她。
蘇檐雨聽到他略含挪揄的稱呼霎時紅了臉, 她縮回手,手指在胸前交疊攥緊。
還好服務員在這時進來收菜單, 打斷了剛才的小插曲。
人走後場面又冷不丁安靜, 蘇檐雨輕抿了抿唇,猶豫片刻終于鼓起勇氣, 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哥哥。”
沈梵桉神色未變, 眼尾輕挑了下。
蘇檐雨叫完自己也熱得厲害, 她吞咽了一口, 直視男人無波的眼睛:“你是不是生氣了, 因為我上次……突然跟你告白。”
這些天裏她常回想起那天在聞雨向他告白的場景, 以及電梯關門前沈梵桉冷冷望向她的眼神。
像根軟刺, 紮在她心口, 一碰就呼吸酸澀。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沈梵桉要個痛快,不然和他相處總放不開。
“為什麽這麽覺得?”沈梵桉啞聲問。
蘇檐雨低下頭,可能自己也覺得矯情, 聲音小得好似貓叫:“因為你都不叫我小雨了。”
什麽蘇小姐,蘇醫生, 小蘇醫生。
就是沒有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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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女孩心态驟起,有點委屈, 又有點惶惑。
擔心是自己冒失的告白讓沈梵桉生了厭惡。
聽到這個理由, 沈梵桉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出聲, 他胸膛震顫,喉間沉啞的氣音在靜谧的包房內輕蕩, 砸在蘇檐雨的心頭,令她尴尬地不住往嘴裏灌茶。
笑聲停歇,他滾了滾喉結,眉眼低垂,目光失焦地盯着虛空:“我沒有生氣。”
“就是有些意外。”
蘇檐雨不解:“意外什麽?”
沈梵桉擡眼對上她的目光,眸光偏冷:“你是一個人當面向我告白的人。”
蘇檐雨微詫。
沈梵桉這樣養尊處優的少爺公子哥從小到大肯定不缺異性的青睐吧。
竟然一次像樣的告白都不曾有過嗎。
沈梵桉摩挲着紫砂壺的把手,凝望着蘇檐雨烏黑的杏眸,裏面不摻雜任何的隐晦,只有單純的直白,什麽心思都藏不住。
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太好猜的後果就是……讓人擔心她也許是扮豬吃老虎,背後可能藏着更大的秘密,誘人而危險。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你在騙我。”沈梵桉低下眼,自嘲扯唇,“怎麽會有人見一次面就喜歡上,時隔一年還念念不忘呢。”
“我沒有騙你。”
蘇檐雨啞聲道,在聽到男人後半句話的時候情緒忽然低落。
因為世上真的有她這種傻子,一見鐘情,還念念不忘十多年。
“我也是第一次當面跟人告白,我不會在感情上撒謊,永遠不會。”
她的眼神一下黯然,形狀飽滿的杏眸濕潤起來,藏着淡淡的委屈。
我沒有騙你的意思就是,我是真的喜歡你。
反應過來的沈梵桉思緒一怔,仿佛有道細微的電流蹿過四肢百骸。
他沉沉地看着她,若有所思,沒再吭聲。
蘇檐雨也沉浸在自己竟然被沈梵桉不相信的小情緒當中,直到鍋底和菜品都上齊了都沒開過口。
她吃辣的能力幾乎為零,恰好沈梵桉也不愛吃辣,二人的筷子在清湯鍋中相碰,四目相對,姑娘幼稚的“冷戰”陡然消散。
“早知道就直接點清湯了。”蘇檐雨眼睛彎成月牙狀。
沈梵桉将二人同時看中的肉片夾到女生的碗裏,笑了笑:“很少遇到和我一樣不愛吃辣的。”
蘇檐雨不客氣地塞進嘴裏,搖搖頭:“我愛吃辣,但我不能吃,哪怕是微辣都會打噴嚏流眼淚。”
沈梵桉聞言挑了挑眉,夾起一片嫩肉放進辣鍋裏涮熟,接着徑直放進碗中清水裏擺了擺,辣油浮起,再夾給她。
“這樣就能既帶着辣味,又不會真辣到打噴嚏了。”
蘇檐雨稍愣,嘗試性地咬了一口,眼眸瞪大,果然如男人所說,笑起來:“好香。”
沈梵桉見她喜歡便問她還想吃什麽。
“牛肉丸。”蘇檐雨随口道。
下一秒,就見沈梵桉在辣鍋中下了幾個牛肉丸,不一會兒圓滾滾的丸子漂浮起來,他毫不猶豫地夾起像剛才那樣在水中洗去辣味,放在她的碗中。
“不用管我了,你吃你的,我自己來就好。”蘇檐雨見他一直“服侍”她,自己卻沒吃幾口,忙開口阻攔。
“我飽了。”沈梵桉語調輕淡,專注夾肉,“你多吃點。”
蘇檐雨叼着筷子,觀察他的表情,忽然問道:“哥哥,你是不是不愛吃火鍋啊?”
沈梵桉擡眸,略微好笑地注視着她。
他發現蘇檐雨這小姑娘挺能胡思亂想的,會看人眼色,但看得準不準就難說了。
“不是不愛吃,我一般六點之後就不怎麽進食了。”沈梵桉耐心回答。
他作息規律到苛刻,不熬夜不賴床,常年健身讓他連晚飯也漸漸不吃了。
用鄭京寒的話說,活得沒滋沒味。
“那你怎麽不中午請我吃飯啊?”蘇檐雨疑惑道。
話音剛落,沈梵桉夾菜的手頓了頓。
他想起昨天在電梯裏自己的偷聽行為,突然卡殼。
蘇檐雨茫然地看着突然沉默不語的沈梵桉,試探性地叫他:“哥哥?”
沈梵桉“嗯”了聲,微垂着眼,淡淡道:“中午時間太倉促。”
蘇檐雨不疑有他,贊同地點點頭:“也是。”
這是蘇檐雨入冬後吃的第一頓火鍋,她吃得痛快,身體的寒冷和夜班後的疲乏被熱騰騰的食物驅散,因與沈梵桉見面而緊張了一整天的情緒也漸漸放松,話匣子不由打開。
全程主要是她說,沈梵桉安安靜靜地聽着,嘴角一直帶着笑,時不時回應兩句,不讓女孩的話題冷場。
二人從共同相識的王澤皓聊到蘇檐雨的醫院工作日常,從以往攀登的經歷聊到其他的愛好,從在學校的趣事聊到一直陪伴至今的三五好友。
蘇檐雨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敞開在對方面前。
她的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也是醫生,她之所以學醫就是受到了媽媽的影響,她甚至連小學時養的小貓叫什麽名字都告訴了他。
絲毫不設防。
男人卻沒怎麽透漏自己,理智得像個旁觀者,靜靜觀察對他滔滔不絕的女孩,眼裏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積t極,陽光,美好……
這些正面到有些虛假的詞彙在沈梵桉眼前逐漸具象化。
他不禁恍惚,自嘲扯唇。
原來從小被愛包圍的孩子,長大是這樣的。
一瞬間,沈梵桉覺得自己像插在精美花瓶中那支外表華麗,可隐藏的根莖早已腐爛的玫瑰。
有天突然打開冗沉的窗,和花園裏生長在陽光雨露下的小雛菊不期然相遇。
它的皎潔與明媚,以及旺盛的生命力,無言地刺痛了玫瑰沉寂已久的靈魂。
令它自慚形穢的同時,心生向往。
與沈梵桉不同,在蘇檐雨的視角下,男人幾乎是溫柔與包容的代名詞。
他常青藤名校畢業,去過許多國家,其中不乏她聽都沒聽過的名字,攀登過大大小小的險峰和雪山,他眼裏的世界相較于她的,如同宇宙與太陽系的差別,廣闊到令她心生畏縮。
可沈梵桉沒有半點倨傲,他會認真聆聽她沒什麽邏輯的小廢話,并給予正面的反饋,能瞬間get到她跳躍的想法,鼓勵她去勇敢嘗試,也會肯定她在專業和工作上的規劃,稱贊她的努力和付出。
以上所有,連蘇成淞都不曾做到,沈梵桉卻給了她。
二十多年來,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謙遜而溫和,克己而自持。
恍然間,蘇檐雨突然明白,她到底在喜歡沈梵桉什麽了。
也許當年在火車上那段如夢似幻的初遇奠定了她心動的基礎,可直到此刻,那心動才終于落了地,開花結果。
吃完火鍋,從包廂走到門口的這段距離,盯着前面背影寬闊的男人,蘇檐雨心跳得越來越快,她揚起唇,腳步輕快地走到沈梵桉身側,和他肩并肩,擡起臉,笑容明媚地看着他。
沈梵桉低頭對上女孩在月光下瑩潤的黑眸,略一擡眉,以為她是有話要說。
蘇檐雨搖搖頭,笑而不語。
沈梵桉目光輕頓,似被感染,眼梢也漫上點點笑意。
氣氛寧靜,無言的暧昧在彼此不足半米的距離間緩慢流淌。
上了車,蘇檐雨摸了摸肚子,滿足地眯起眼。
“吃飽了?”沈梵桉系好安全帶,側過臉,問道。
“飽了,飽的不能再飽了。”
蘇檐雨眼梢彎彎,臉頰似喝醉酒般泛着紅,神态慵懶,像只餍足的貓咪。
沈梵桉莫名多看了眼,随即收回視線,啓動車子,聲音有些啞:“住哪,我送你回去。”
蘇檐雨“哦”了聲,報出她所住小區的名字。
之後空氣再次陷入安靜。
許是方才聊天的氛圍太好,蘇檐雨膽子大了起來,她打開手機上的音樂軟件,獲得沈梵桉的同意後連上了他的車載藍牙,接着在歌單裏好一陣尋摸,總算選定了一首歌,點擊播放。
霎時,一段輕快的吉他前奏從音響中傳出,緊接着一道細膩溫柔的女聲響起。
[願我會揸火箭/帶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兩人住/活到一千歲/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邊多樂趣/共你雙雙對/好得戚好得意/地冧天崩當閑事……分分鐘需要你/你似是陽光空氣/扮靓點皆因你/颠颠地皆因你/為你甘心做傻事……]
是林憶蓮版本的《分分鐘需要你》。
蘇檐雨半降下車窗,手臂撐在窗邊,她支着下巴,閉上眼,感受這癡癡纏纏的粵語曲調。
沈梵桉不自覺偏頭看她一眼。
南舒冬夜的晚風吹拂女生散落的黑發,發絲輕揚,伴着昏黃的街燈,落在她清純的臉上,如同為她單獨加了層舊電影的濾鏡,每一幀都無比賞心悅目。
朦胧而美好。
就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