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愛
被愛
Chapter 22
扶穩蘇檐雨後,沈梵桉擱在她腰上的胳膊卻并沒急着收回,反而自然地将姑娘攬進了自己的懷裏,偏頭低颌看着她,鴉羽似的長睫懶懶耷拉着,桃花眼微挑,那張臉在昏色的天地間如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讓人移不開眼。
“你朋友?”沈梵桉寡淡一笑,帶着幾分戲谑和危險。
蘇檐雨的目光自沈梵桉出現後再沒偏移半分,她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呼吸不自覺放緩,眼神發直。
她還從未見過沈梵桉露出這樣一面。
男人在她心中一直是沉穩內斂的形象,此時突然迎面的輕浮霸道,極大的反差叫她略一晃神,心跳得更加厲害。
“不是。”
她下意識否認,乖乖地搖頭。
腰上那存在感極強的力道令她渾身僵硬不敢動彈,老老實實呆在他的桎梏裏。
聽到女孩的回答,沈梵桉翹了下唇角,随即揚眉冷冷地望向馮钊,氣場很強:“這位先生,請問你有事嗎?”
馮钊猛地回過神,他驚疑的視線在“相擁”的二人身上游移,最後落在男人橫亘在蘇檐雨腰上的手臂,他表情一瞬間扭曲,厲聲質問起蘇檐雨:“他是誰啊?你跟他什麽關系?”
蘇檐雨頓了頓,還沒從此時詭異的氣氛中緩過神,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卻被沈梵桉搶了先:“什麽關系?”他似聽到了什麽笑話,鼻間嗤笑,睨了眼愣住的女生,語氣暧昧,“很明顯吧。”
馮钊先一步反應過來:“他是你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了?”
沈梵桉這會突然不接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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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下沉靜。
兩雙眼睛齊刷刷地射向已經徹底傻掉的蘇檐雨,氛圍陡然焦灼起來。
仿佛沈梵桉是不是她男朋友就她一句話的事。
“……”
莫名被放在火上炙烤,蘇檐雨不由瞠目,和沈梵桉大眼對小眼,一臉懵怔。
姑娘的表情太過可愛,沈梵桉微微歪頭,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快點說話。
蘇檐雨長睫顫動,遲疑地“啊”了聲。
她接起沈梵桉遞來的戲,親昵地伸手回抱住他,清了清嗓子,面無表情地看向對面的馮钊:“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請你,別再騷擾我了!”
她特意強調了“騷擾”這兩個字,可見馮钊對她造成的心理陰影有多嚴重。
沈梵桉聞言眸色一沉。
周遭路過的行人聽到蘇檐雨的話,看着馮钊的眼神染上幾分奇異的打量。
馮钊一直因自己的高學歷和律師的身份而清高不已,面對女生騷擾的指控和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他臊得幾欲擋臉離開。
他恨恨地瞪了那二人一眼,随後轉身灰溜溜地逃回了車裏。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見,沈梵桉嘴角的笑落了下去,他松開自己的胳膊,聲音淡淡地提醒還抱着他的女孩:“人走了。”
蘇檐雨擡頭看向面無表情的男人,恍若初醒一般收回手,略顯局促地退到一邊。
氛圍一時沉默。
萦繞在鼻間的發香陡然消散,沈梵桉滾了滾喉結,暗啞道:“先上車吧。”
蘇檐雨垂着腦袋點點頭,跟在男人身後向街對面走去。
沈梵桉今天開的是黑色卡宴,相較于去年開庫裏南去登山,已經低調許多了。
為了符合今晚火鍋局的調性,他穿着都換了個風格。
軍綠色的夾克外套,內搭黑色連帽衛衣,下身牛仔褲,名牌運動鞋。
肩寬腿長,眉眼清淡,氣質溫潤內斂,整個人看起來極具少年感,倒像還沒畢業的男大學生。
他紳士的為蘇檐雨打開副駕的車門,等女生坐好他才從車頭繞到左側駕駛位。
車內空調一直沒關,蘇檐雨驟然從寒冷進入溫暖,舒服地眯了眯眼。
可随着沈梵桉坐進車裏,空間陡然變得逼仄滾燙,無言的尴尬在車內蔓延。
蘇檐雨老實地保持端正的坐姿,不敢去看沈梵桉的臉色,只瞥見對方啓動車子,駛向目的地。
誰都沒主動開口,這種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将近五分鐘,蘇檐雨咬了下唇,決定還是解釋一下剛才的事。
“那個人,一直騷擾你麽?”
感受到女生的猶豫,男人聽不出情緒的低啞嗓音先她一步打破了沉默。
蘇檐雨一愣,扭頭看着沈梵桉輪廓分明的側臉,空咽了一口:“嗯,他經常用接我下班當借口來醫院找我,還給我同事點外賣,害得別人都以為他是我男朋友。”
沈梵桉眉頭幾不可見地緊了緊,他食指輕點方向盤,眼睛看着前方的路:“你和他怎麽認識的?”
蘇檐雨脫口而出:“相親認識的。”
話音剛落,她倏地抿緊唇,懊惱地閉了閉眼。
她那天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從瀾雲尖分別後就開始喜歡他,結果心裏有人還去相親。
救命……
蘇檐雨急忙打補丁:“我舅媽逼我去的,就簡單吃了個飯,我也沒想到他真能看上我,還窮追不舍的……”
她越說聲音越低,沈梵桉倒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似對這事并不在意。
蘇檐雨打量着他的神色,微微失落。
相親。
還遇到奇葩男。
沈梵桉幾不可聞地哼笑一聲,昨天在電梯裏那種被戲耍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一路無話,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家中式裝潢的火鍋店外,檐上挂滿了火紅的燈籠,水流潺潺,窗柩明亮,一踏進庭院就能聞到空氣中漂浮的鍋底辣香,令人口齒生津。
沈梵桉早已預定了包廂,服務員引着二人進入樓上的雅間。
一張圓桌擺在中央,服務生遞來菜單,沈梵桉沒看,示意蘇檐雨想吃什麽就點什麽。
“你有什麽忌口的麽?”她問。
“沒有,什麽都吃。”沈梵桉笑了笑,面容在燈光下烘出溫柔的暖意。
蘇檐雨從進入包間開始就緊張的心緒莫名被這個笑撫平,她也笑了下,姿态放松:“那鍋底就鴛鴦鍋,其他我就随便點了。”
沈梵桉将夾克随意搭在椅背上:“嗯。”
蘇檐雨見狀也後知後覺感到熱,她起身脫下外套放到身旁的空位上,接着低頭繼續點菜。
包間內空氣靜靜流淌,能依稀聽見大廳傳來的絲竹之聲,為這寒涼的夜增添了幾分暧昧的迷醉。
長發輕垂的姑娘面容娴靜,微低着長頸,神情認真而柔和。
沈梵桉擡眸不經意一瞥,目光稍頓,倒茶的動作滞在半空。
他這才注意到蘇檐雨今日穿的長裙和平時的風格略有不同,凸顯出玲珑有致的身形曲線,妝容也和印象中有些區別,眼線延長上挑,唇形飽滿,塗了正紅色的口紅,搭配發尾微卷的黑色長發,明明是溫雅的江南女子,這一身卻極有港式的風韻。
可臉還是那張清純圓鈍的臉,頗有種小孩裝大人的可愛妩媚,倒別有一番令人心動的美。
沈梵桉凝眸欣賞了一會,唇角幾不可見地翹起,眼裏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女孩的心思太過明顯,名利場沉浮多年,他看破卻并不戳破。
或者說潛意識裏他也為她對自己的用心而感到愉悅。
意識到這點,沈梵桉忽地一愣,熱茶從杯中迸濺,落到手背上,燙得他皺起眉。
茶壺被略顯倉促地放下,發出咔噠聲響,蘇檐雨擡頭看去,視線落在男人被燙的手背上。
她心頭一跳,不加思索地伸手握住沈梵桉來不及收回的手腕。
“燙到了吧,我看看。”
蘇檐雨眉頭緊擰,迫聲道。
溫熱幹燥的掌心貼上皮膚的剎那,沈梵桉身子一僵,擡睫看向一臉t緊張的女生,一時忘了言語。
蘇檐雨不在意他有沒有回應,她坐到沈梵桉身邊,用淨手的濕巾細心地擦去他手上的水漬,發現并未起水泡,只是燙紅了,面積還不小,應該挺疼的。
這麽想着,她湊近腦袋,鼓起唇朝發紅的地方吹了吹。
沈梵桉一怔,手指蜷縮,盯着女生唇瓣的眼神驟然深沉。
“沒什麽大礙,估計會疼兩天,實在受不了可以塗點清涼軟膏。”她淡淡道,語氣輕柔。
沈梵桉沒吭聲,恍然間,他感覺有道無形的暖流從手背蔓延,注入他長久以來幹涸荒蕪的心田。
他兀地想起昨天在病房,奶奶對他說的那番話。
【梵桉,如果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你永遠都擺脫不掉陰影,更別提獲得幸福了。】
只要踏出一步,就可以獲得幸福嗎?
眼前的這個只見過兩次面就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女生,會是那個可以令他感到幸福的人嗎?
即便如此,即便他相信她的愛。
他又是否能接住這份感情,并回以對方同等的愛呢?
他有這個能力嗎?
沈梵桉不知道。
一直被愛包圍的人才配有愛人的能力。
他不是在父母期待下降生的小孩,無人教他如何去愛。
他的童年是在膽戰心驚中度過的,他早早便學會了看父母的眼色生活,爺爺奶奶對他的愛也帶着隐性的功利,雖然他們不曾察覺,但沈梵桉很清楚,在這個家族裏,身為唯一的嫡孫,所有人對他的“愛”都基于外在條件的優秀。
學習必須最好,德行要最端正,不然就會被打上殘次品的标簽,淪為恥笑的對象。
叛逆不被允許,發洩會被指責,長久的壓抑自我令他早忘了自己真正的模樣。
一個失去自我的人,該怎麽去愛人呢。
或許他這些年的清心寡欲并不是他主動的選擇。
而是不得不。
不得不将自己的心關起來,這樣才能避免重蹈兒時的傷害,也避免一切期待。
人一旦生出期待,就會有要求,要求被滿足就會衍生貪婪。
貪婪會逐漸演變成失控的索取。
他怕自己失控,傷害那個令他敞開真心的人。
可是……這樣自我封閉的日子,他真的要過一輩子嘛。
也許真如奶奶所說。
試着踏出一步,會有人願意拯救這樣畸形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