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節外生枝
節外生枝
一個操場兩個班級跳,即使是沒有棱角且彬彬有禮的華爾茲,也搞得像是打擂臺一樣有了競争感,雖然為了省時不會當場出分數,幾名領導卻會在臺上拿着話筒稍稍點評兩句,弄得舞畢退場的兩個班級針鋒相對。
與婁夏班級同臺競技的是一個女生較多的普通班級,一個年級有理科班被分出來就一定會有搞特殊的意味出來,在這個文科成績實在拉不開太大确鑿的分差的高中,婁夏他們班成績确實更好一些,又有哪個老師會不喜歡成績好的班級呢?點評的學生處主任剛好認識婁夏他們班級去年拿了物理競賽獎項的學習委員,于是在點評的時候,老師就多誇了句“成績好,課外活動也不懈怠”雲雲,惹得退場時隔壁班級莺莺燕燕的人群裏發出了一些不美妙的聲音來:“什麽呀,是不是幹什麽都要扯上成績?她們班怎麽不穿着試卷來跳舞啊?”
“就是就是,看她們那廣場舞一樣的裙子,男的還穿得娘裏娘氣……”
紀安安本身走在隊末的位置,那些陰陽怪氣飄着就進了她的耳朵。
真難聽,她紀安安可不會輸在這種場合,她一笑,對着自己的舞伴借題發揮道:“哎這分數都還沒出來,這隔壁怎麽就已經開始羨慕嫉妒上了?應該是自己都覺得哪哪兒都比不上咱們班吧!”
走在前面的那幾個女生一聽這話,也不走了,轉身吊兒郎當地打量紀安安:“自我感覺這麽良好?優等生是不是覺得自己哪哪兒都比人家高等啊?”
“呵呵,怎麽會,我只是順着幾聲狗吠随口推論一下而已!”
“你!”為首那個紮着高馬尾的女生嘲諷段位不夠,一時有些激動。
“诶,別啊別啊,跟那樣的人你沖動個什麽……”旁邊一個稍微矮瘦一些的過來拉她,在她耳邊偷偷摸摸說了什麽,高馬尾看一眼得意洋洋的紀安安,立刻面色一變略帶嘲諷地笑了起來。
“莫名其妙笑什麽,”紀安安翻個白眼,“神經搭錯了吧。”
高馬尾走過來,壓了紀安安一個頭:“你就是紀安安?”
紀安安毫不畏懼,也笑着看她:“怎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名號原來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了?”
高馬尾:“是啊,你這名字我們老早就覺得很好聽了!”
隔壁班級的其他男生女生也都反應過來,紛紛笑起來,等到笑聲逐漸變小,也吊夠了婁夏班級人的胃口,高馬尾才又接着一字一句說下去:
“紀——安——賤吶!今天見其本人,才覺得,這名字實在是取得妙啊,妙啊!”
所謂罵架還是需要知道底細,對面這就是捏住了一個把柄,紀安安卻從未關心過對方的一絲一毫,千思萬緒都沒想到她會拿幼稚的名字連讀來罵她,罵得如此難聽,卻讓她無法反駁。年輕的女孩一時怔在原地,臉色煞白,嘴唇翕動着,可她不敢再說什麽——她怕被聽見喉嚨裏藏匿着的哽咽。
婁夏急忙站出來,叉着腰:“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還覺得你媽給你起的名字不合适呢!”
楊青急着拉她胳膊:“你知道她叫什麽?”
婁夏:“她她她姓撒,單名一個筆,就叫撒筆!”
高馬尾被氣笑了:“小朋友,你這樣編故事罵人就沒意思了啊。”
“我也有一個朋友名叫安安,”清冽的聲音像是鎮定劑,壓下了激動的吵嚷,杜若瑤對于咋咋呼呼的高馬尾和婁夏不揪不採,徑直走到紀安安面前,“他父親是警察,出生入死那麽多次,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夠安全一生。”
面前的女老師眼底一片溫柔,紀安安突然覺得喉嚨裏的哽咽蔓延開來,酸澀感直沖眼眶。
不緊不慢的語調不卑不亢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每個人的名字各不相同,卻無一不寄托着家人最好的期盼與祝福,拿這個做文章的人才是真正的有問題。”
穿着白西裝的女老師說的雲淡風輕,白淨清秀的眉眼在最後一抹餘晖的照映下,帶着十重濾鏡占滿了紀安安所有的視野,張揚跋扈的小姑娘一下子破了功,又懂得掩飾,在第一滴落下前彎腰把臉深深埋進了杜若瑤的頸窩。
人群不知何時已經散去了,夕陽也斂起了最後一束光,無聲地宣告了這場鬧劇的落幕。
因着這場插曲,她們班都沒來得及拍合影,于是班長讓大家先不要換下衣服,晚自習在教室裏補拍一張,就先放饑腸辘辘的大家去吃飯了。
楊青和婁夏一起吃餃子,敏銳地感覺到婁夏不在狀态:“怎麽了?餃子不好吃嗎?”
婁夏遲疑着吃一口,自己也奇怪:“挺好吃的啊。”
後來的合影,紀安安纏着要站在杜若瑤身邊,婁夏則和她們隔了十萬八千裏。
“你幹嘛耷拉個臉子啊?”宣傳委員過來給她看照片,“難得黃老師就站在你旁邊。”
看着隊伍另一側杜若瑤被紀安安抱着胳膊,笑得一臉無奈,卻也是縱容的神情,婁夏後知後覺地想,哦,下午時也是因為她抱住紀安安,搞得她心裏不舒服;現在拍照倆人也沒站一起,她心裏更不舒服——拜托,杜老師不是她的舞伴嗎?
婁夏心裏不舒服,動作慢了不少,趕到衛生間去換裙子的時候,那兒已經排起了長龍。這都要排隊,天涯何處無廁所啊?她就去高三那邊的樓道,走着走着,等她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順着一架架簡陋的梯子把身着紅色裙子的女孩帶到了破舊的天文臺樓頂上。
夜晚的露臺涼風習習,她拿起地上沾了灰的泡沫板抖了幾下,抹抹幹淨坐了上去,抱着膝蓋看夜空,月亮藏在雲後面,星星都沒幾顆。
“今晚的月色真無趣,怎麽這天兒都和我作對啊?”婁夏覺得有些委屈。
“自己在這兒唱獨角戲呢?”身後傳來清冷的聲音。
婁夏一動不動。
杜若瑤走到她身前,攤着兩個手給她看:“為了找你,我手都給梯子硌紅了。”
婁夏沒忍住看了她一眼,拉起裙擺胡亂抹了抹她手掌心裏的鐵鏽。
杜若瑤笑盈盈地看她:“我聽說咱們班分數不錯呢,集體舞。”
婁夏:“哦。”
杜若瑤趁機把她拉起來,比了比:“果然,長高了呀。”
婁夏:“哦。”
杜若瑤:“怎麽?小婁編舞還不高興呀?”
婁夏扔掉她的手:“我高興,怎麽不高興了!”
杜若瑤兩手拍一拍,看着女孩氣沖沖的樣子,只覺得摸不着命脈:“幹嘛呀。”
婁夏哼哼兩聲:“你來找我幹嘛呀。”你去找你的紀安安啊。
杜若瑤:“哦~”
婁夏:“你又‘哦~’什麽啊!”
杜若瑤:“你這是吃的什麽飛醋?”
婁夏像是豎起了尖刺的小刺猬:“誰吃醋了?誰吃醋了!”
杜若瑤挑眉。
婁夏很快收了怒氣,一副吃癟的模樣:“你是我舞伴耶……拍合影都不和我站一起……”
杜若瑤:“那人家楊青和熊貓,班長和标杆不都沒站一起?”
婁夏咬牙切齒:“你怎麽不說紀安安也沒和自己舞伴站一起呢?!”
杜若瑤:“好好,那趁現在咱們再跳一次呗。”
婁夏:“誰要和你再……”
杜若瑤手斜斜攏過面前彎一個腰,然後伸到兩人中間,是華爾茲的前奏裏男士邀舞的動作,她沒怎麽參與教學,只是自己看着他們拍的視頻學的,婁夏卻覺得她跳得比任何一個男同學都要好看許多。
靜谧的夜色裏,兩人合着心裏的節拍邁着舞步盤旋,一進一退間默契十足。設定的動作為了凸顯整齊,很多動作都沒有做開,彎腰抑或是貼合總在一個規定的角度和距離之內,而現在只有她們二人,便可以随心所欲了,婁夏下腰就要往後仰到杜若瑤手臂用力扣着她拉回來為止,貼合的動作就跟挑釁似的離杜若瑤極近。跳到後來女孩把音樂哼出了聲,喜歡的小節又重複了幾遭,把五分鐘的樂曲跳出了兩倍的長度。
最後兩人都累坐在了泡沫板上,婁夏仰頭看夜空,心想,嘿,今天的月色還怪美的。
“杜老師,我給你看個東西。”女孩突然神神秘秘靠過來,從杜若瑤坐着的泡沫板下面抽了個什麽出來,展開成一張紙,“當當當當~”
杜若瑤拿出手機照了點亮,眯着眼睛去看,上面寫滿了英語單詞。
婁夏有點不自在,撓撓鼻尖:“交、交個作業。”
這張紙是試卷那麽大的紙,卻密密麻麻寫滿了單詞,應該是早就超過了一百遍。
婁夏滿意地看着杜若瑤驚訝的模樣,只覺得沒白抄完一支筆芯。
杜若瑤叫她的名字:“婁夏。”
婁夏應答:“诶~”
杜若瑤:“你給我拼一遍Doughnut.”
婁夏一臉狐疑:“D-o-u-g-h-n-u-t”
“哦,還沒傻。”杜若瑤擡眼,面色不善地指着後半張紙 :“那你這寫的是什麽?”
不會又有什麽節外生枝的情況吧!婁夏心裏大呼不妙,湊過去看。
杜若瑤冰涼的手帶着點懲戒意味,輕輕揪住她的耳朵:
——“你給我寫這麽多dog nut是什麽意思?”變着花樣罵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