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他非要收我為徒

第13章 鳴簫

鳴簫

清潭鎮上新來了一些不認識的人。

葉渺這一日沒有急着上山。他和平常一樣起床，還是先去了醫館。幫李先生做完活後，葉渺走出醫館，遠遠地便看到有身着各異的人陸陸續續地朝着鎮子裏走來。為首之人還是個少年模樣，身着紅衣，腰間配着一把劍，正神情淡漠地掃視着鎮子上的住戶。須臾後，這個少年收回視線，帶着身後的衆人緩步走近。

這些人的陣仗看上去來頭不小。葉渺原地躊躇片刻，而後決定去稍微打聽一下發生了什麽。他自然沒有什麽打探消息的特殊技巧，于是便直截了當地上去抓個人詢問。

為首的少年長了一副不太好惹的樣子，葉渺再三斟酌後，還是放棄了他。他小跑着追上隊伍最後的一名面色和善的白衣修士，拉住他的衣角，仰頭問道：

“大哥哥，我以前從來都沒有在鎮子上見過你們。你們是來做什麽的啊？”

被葉渺拉住的人是一個凡間的散修。他被拽得步伐一滞，而後停下腳步低頭看過去。視野內是一個長得可親又可愛的男孩正仰着臉睜着一雙圓眼睛巴巴地看着他。散修覺得挺有趣的，便彎下腰摸了摸葉渺的頭，一臉慈祥道：“小弟弟，我是遠道而來的散修。聽聞城中一帶有妖魔動亂，便跟着來看看。途徑此地，暫且借住一晚罷了。”

葉渺眨眨眼：“什麽妖魔呀？”

“我也不太清楚。這次行動是由鳴簫閣的少閣主帶的頭，我也不過是剛好碰上了，來分一杯羹而已。”

這名散修的話音剛落，便被那名領頭的紅衣少年出聲叫了好幾聲。少年臉上帶着微微不耐的神色，出聲讓他不要磨叽趕快跟上。于是散修對着葉渺歉意一笑，又摸了摸他的頭，随即轉身離開跟上隊伍。

葉渺順着散修離去的方向擡眼望去，不經意間剛好與這位紅衣少年對上了視線。他們對視的時間只有極端的一剎，而後葉渺看到少年短暫地皺了一下眉，随後略帶嫌棄地移開了視線，而後便也轉身随着衆人一同離去，沒過多久便消失在了葉渺的視線中。

葉渺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而後才後知後覺地在心裏想，這一看就金枝玉葉的小少爺剛才那一眼是什麽意思？是在嫌棄他什麽？為什麽？他們以前認識嗎？

于是葉渺又把自己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發覺自己除了穿的衣服有些質樸與粗糙之外，身上也沒有什麽髒亂之處。然後這個小少主的眼神他就更看不懂了，心想總不可能是因為嫌棄他穿得窮吧？真的會有這種人嗎？

不過葉渺很快就把這個紅衣少年給抛到了腦後。他擡頭看了一眼太陽的方位，緊趕慢趕地跑上了方寸山，照例開始他新的一天的修行。而葉知微……葉知微依然是先讓葉渺打坐，然後他自己眯着眼，半睡不睡的樣子。

多日的修習下來，葉渺逐漸摸清了打坐的規律。就像是吹一只氣球一般，葉知微先提前幫他把穴位打通，然後葉渺再引氣入丹田，而後這股氣便在體內流轉。在這個過程中葉渺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氣”在身體裏游走的過程，并且用神識跟着它走。

人體內的穴位，任脈、督脈上會于百會，下交于會陰，便能夠聯成一個“圓周”，稱為“小周天”。等體內真氣成功運轉一個小周天後，通常半日的時間便已然過去了。

随着葉渺的氣感逐漸累積，對氣的操控也愈加娴熟，運行一個小周天所需要的時間也在縮減。這天他便提前完成了打坐，呆呆地靜坐片刻放空大腦後，葉渺便又去拉葉知微的衣袖，一邊拉着一邊“師父”“師父”地叫個不停，直到葉知微悠悠轉醒後才停下。

葉知微似乎總是有些疲憊——這是葉渺在多次近距離觀察過他的便宜師父後得出的結論。葉知微向來都是能躺着絕不坐着，能坐着絕不站着。他們待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裏，葉知微都是半躺半卧地靠在這棵古木上，除了在秘境中葉知微有過時間比較長久的站立，在其他時候，“站立”這個動作對葉知微來說簡直就如同醫學奇跡一般。

從前葉渺還以為是因為葉知微懶散、随性，或者是完全對他沒上心。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和觀察後，葉渺隐約發現，葉知微似乎真的是單純的很難站起來？并且他還發現，或許是由于疲倦，葉知微在一天中有很多時間都在閉目養神。有很多次甚至還需要葉渺把他給叫起來，而後葉知微才又開始慢悠悠地逗他玩（……）。

這樣想來，先前葉渺問師父為什麽不站起來時，葉知微回答他“因為很費勁很累”，大概的确是真的。

這邊葉知微神思清明後，才想起來他好像前一天才說了要帶着葉渺練劍來着。

初學者劍修在學習劍法與劍招之前，依然需要首先鍛體和煉氣。實戰中的“人劍合一”境界，是從引氣入劍開始，而後将劍法融會貫通并內化于心，将心性與劍法結合後領悟劍意，再凝聚劍氣。以此為劍修的根基，而後才是漫長無止境的追求無上劍道之途。

都說師父領進門，修煉靠個人。而葉知微很快便發現，在“領徒弟進門”這一步上他似乎又有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困難。

葉知微已經發現了，葉渺雖然腦子不太聰明，但悟性不差。按一貫的流程，他只要先給葉渺演示一套入門劍法，然後再給葉渺糾正一下錯誤，就可以撒手放他自己去練習和感悟了。然而現在的問題是，葉知微似乎沒法完整地給葉渺演示——畢竟他是真的站不起來。

直接給葉渺劍譜讓他自己照着學？那麽就又有個新問題，就是他手裏也根本沒有現成的劍譜，想讓徒弟去自學都不行，除非他要在短時間內把劍譜給默出來。

或者另一個方法，就是再制造出一個幻境來，幻境中葉知微的軀體是完好無缺的，他可以在幻境裏教葉渺練劍。但是他如今這瀕臨腐朽的身軀還撐得起幾個幻境？他值得用這個來賭嗎？

于是葉知微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葉渺以為師父在思考什麽重要的事情，便一言不發地跪坐在一旁的草墊上，乖巧地等候師父發令。葉知微想得出了神，最後想着要不這幾天就先別讓葉渺練劍了吧，先想個法子把他哄過去，等他把劍譜默出來後再……

葉知微還在沉思，就又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他垂眼看過去，葉渺不知何時又湊到了他身邊，正在輕聲叫他“師父”。

因而葉知微就不再去想別的了，問葉渺道：“怎麽了？”

葉渺早就想把他在鎮子上的所見所聞告訴葉知微了，奈何葉知微一直都若有所思的樣子，葉渺也就不好意思打擾他，才憋着一肚子的話在一旁等了半天。這廂葉知微理他了，葉渺就連忙把一直憋着的話都說了。

葉知微起先只是聽着，聽到“鳴簫閣”三個字時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等葉渺全部講完後，葉知微一只手揉着葉渺的腦袋，而後又陷入了沉思。

葉渺一邊承受着葉知微的手對自己頭發的摧殘，一邊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等着。而後等着等着，葉渺發現葉知微似乎不是在思索着什麽，而更像是在單純的……走神？

經過細致的觀察後，葉渺更加确信了葉知微的确是在走神。于是葉渺又去拽他的衣袖，這一下他用的力氣不小，差點把葉知微的墨色外袍給整個扯下來。

葉知微的肩膀冷不丁地被拽得往一側倒去，而後又很快直起身子，慢條斯理地把外袍拉回來，緩聲道：“你這是怎麽了？”

葉渺如實說：“師父，你剛才好像走神了。”

“嗯？有嗎？”

“有的。”

這孩子真是有些實誠得過了頭。葉知微撩了撩自肩膀垂落的發絲以掩飾尴尬，又問葉渺：

“你方才說，鳴簫閣的人來鎮子上做什麽了？”

葉渺覺得他師父大概是有些老年癡呆的症狀，剛說完不到半炷香的事都要再問。不過師父問了就要回答，葉渺便又說了一遍：

“師父，那人說他們是來清除妖魔的。”

葉知微點了點頭，接着問道：“有沒有說是什麽地方的，什麽妖魔？”

這個好像真沒說，葉渺搖搖頭。葉知微也不知道心裏是有數了還是沒數，一臉平靜地讓葉渺別擔心，有了別的消息要記得告訴他，然後又說不告訴他也行，總之就是不是什麽大事，讓他不用過于放在心上。

葉渺本來就對這些事雲裏霧裏的，聽了師父的話後就更加認真地點了點頭，心裏想，還是要在師父這裏多學一些除了修煉以外的東西，這樣下次再遇到這些人的話，至少能知道要怎麽打聽更多的消息。也好過像現在這樣，對所有事都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