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電視裏傳來小品的吵鬧聲,屏幕前的人們卻已經笑不出來了。十年過去,春晚小品變得越來越難看,曾經滿懷期待守在電視機前的人,現在基本都在低頭刷手機,只把春晚當個背景音。
尴尬的表演,生硬的說教,毫無新意的臺詞……
臺下觀衆如坐針氈,度日如年,賀初秋卻突兀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仿佛聽到了什麽極為搞笑的笑話。
賀晨希從手機裏擡起頭,有些納悶,不懂自己這個不茍言笑的小叔,怎麽突然笑點這麽低了。
賀光琴放下手裏的水果,坐到賀初秋身邊說:“兒子,咱們談談?”
賀初秋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莫名:“談什麽?”
賀光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小品下場,春晚節目換成了一支歌舞片,演員們賣力吸引着觀衆的注意。屋裏的人們卻毫無心思,都支着耳朵關注這邊的動靜。
“沒什麽,”賀初秋站了起來,“我先去躺一下,您回家時叫我吧。”
賀光琴抓住他胳膊,表情很認真:“是不是和寒雷有關?”
賀初秋腳步一滞,又很快搖頭說:“怎麽會?您別多想。”
“初秋,我只是不想給你帶來困擾,”賀光琴嘆了口氣,徐徐道,“但你的事情,我也不是一無所知。”
賀初秋笑了下,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您知道什麽?”
賀光琴:“你談戀愛了吧?”
賀初秋一怔,有些茫然,又有些臉紅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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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戀愛?”大家都好奇地湊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讨論着。
“小叔戀愛了?”
“你小子,我就說你不對勁,我孩子都這麽大了,你還打光棍,結果瞞着我們偷偷談呢?”
“關系穩定了嗎?什麽時候帶回家吃頓飯?”
“還沒呢,”賀初秋搖頭,有些招架不住大家的熱情,“八字都沒一撇。”
“在一起多久了?”
“一個月不到。”
“那确實太短了,等你們準備好再說吧。”
賀初秋這才松了口氣,沒想到又被賀光琴叫進了小房間裏。
這是之前賀初秋睡過的小隔間,現在被改造成了一間榻榻米客房,兼具儲物和客卧功能。
賀光琴關上門,從包裏掏出一堆銀行卡交到他手裏。
“媽?”賀初秋愣了愣,“您幹什麽?”
賀光琴:“和她在一起,你壓力很大吧?”
賀初秋鼻頭有些發酸,又還沒做好出櫃的打算,別過臉繼續裝傻:“您在說什麽?”
賀光琴擋住他還回來的手,說:“你拿着,我給你存的娶媳婦兒的錢。”
“媽,”賀初秋有些心酸,又有些無奈,“我們才剛在一起,沒考慮那麽多。”
賀光琴:“不是高中時就在談了嗎?”
賀初秋一驚:“您怎麽知道?”
賀光琴面露得意:“我看着你長大的,你什麽事情我不知道?”
賀初秋有些慌亂,又有些難以置信,她媽竟然這麽開明,輕而易舉就接受了他喜歡一個男人?
“媽,”賀初秋試探着問,“你真的知道我對象是誰?”
“那當然,”賀光琴自信滿滿,“就是寒曜年……”
賀初秋睜大眼睛,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賀光琴卻拐了個大彎,補充道:“的妹妹吧?”
賀初秋:“……”
“嘩啦”一聲響,推拉門承受不住重量滑開,門外偷聽的人全都跌了進來,大家一臉尴尬地站起來,左顧右盼。
“咳咳,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的秘密。”
“都怪門太不隔音了。”
“是他們叫我過來的。”
“剛好路過門就開了。”
“小叔,原來你也搞早戀啊?”還是賀晨希臉皮厚,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爬起來,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好奇,“是你那個無疾而終的初戀嗎?”
“什麽無疾而終的初戀?”
“就是……”賀晨希巴拉巴拉。
“才不是無疾而終!”賀初秋紅着臉替寒曜年正名,“我們又重新在一起了。”
“哇哦~”賀晨希眼睛亮了起來,“我都知道的,你們這種通常叫做破鏡重圓,可好看了。”
賀初秋:“……”
賀晨希:“小叔,你們當初怎麽破的鏡?又是怎麽重圓的?”
八卦果然是人類的通性,不止賀晨希好奇,他舅舅舅媽,表哥表嫂,甚至連他那個年過八十的外婆,也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賀初秋:“……”
他一把按回賀晨希好奇的腦袋,冷漠道:“大人的事少操心,回去讀你的書吧。”
聽不到八卦,一群人熱熱鬧鬧地散了。賀初秋本來心情沉郁,被他們一通吵鬧,倒是輕松了不少。
他叫住賀鑄、黃子儀夫婦:“表哥表嫂,可以談談嗎?”
“可以啊,”賀鑄拉着老婆留了下來,“你要說什麽?”
賀初秋表情嚴肅起來:“關于你的工作。”
賀鑄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我要……”
話還沒說完,被黃子儀怼了一手肘:“能不能先聽初秋把話說完?”
賀鑄慫噠噠地“哦”了聲,對賀初秋比了個請的手勢。
賀初秋直接開口:“我愛人父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而且很不巧他是你的上司,我繼續戀愛可能會影響你的工作。”
啊?賀初秋對象的爸爸是他上司?
賀鑄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飛來橫禍,但我很喜歡他,我也不打算和他分手。”在對方震驚的目光中,賀初秋繼續開口,“不過收入部分請你放心,如果你真的被辭退了,我人脈廣,可以幫你找別的工作。就算表哥你待業在家,我現在小有積蓄,養你們三兩年不成問題。”
賀初秋說完,等待着賀鑄的反應。
曾經他一無所有,只能被迫放棄寒曜年。
但現在他不一樣了,他會保全家人,也捍衛他和寒曜年的感情。
愧疚當然存在,他傷害了表哥一家是事實,從坦白那一刻,他就已經準備好接受一切後果。
“不用啦,”賀鑄卻擺擺手,說,“就是剛才被你嫂子打斷,其實我早就想辭職了,那邊如果因為這件事開除我,我還能拿個N+1補償呢。”
“辭職?”賀初秋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你真的決定辭職嗎?不是因為我?”
“我也不至于這麽愛你,”賀鑄笑了起來,搖頭道,“主要是現在房地産不景氣,連年降薪不說,工作還忙,我身體有些受不住,就打算離職了。”
賀初秋确認他不是客氣,這才松了口氣:“謝謝表哥。”
“嗨,咱哥倆客氣什麽!”表哥一把攬過他肩膀,笑着說,“倒是你,單身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遇到個喜歡的,可要牢牢抓在手裏。”
賀初秋:“我會的。”
“就是!”推拉門再次被人推開,舅媽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咱們秋秋這麽出色,怎麽就配不上寒雷他女兒了?”
賀初秋:“不是……”
“聽舅媽的!”舅媽一把握住他的手,言真意切,“你這形象和人才完全可以!連天上仙女兒都配得上,就是那個寒雷狗眼看人低,還敢嫌棄我們初秋,我們都沒嫌棄他。”
賀初秋:“不是,不是女朋友,是……”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對吧?”舅媽笑了起來,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好好好,等你們結婚。”
賀初秋:“……”
“好了,你也別想那麽多,喜歡就先談着,”賀光琴拍了拍他肩膀,安撫道,“寒家雖然有錢,但咱們又不圖他家産,真不放心還可以簽婚前協議。”
賀初秋震驚地看着她,沒想到她媽這麽新潮,連婚前協議這種事情都知道。
“也是我們這些年不中用,讓小輩被人看不起了。”外婆嘆了口氣,從抽屜裏拿出個盒子交到他手裏,“初秋,你拿着。”
賀初秋打開一看,裏面放滿了黃金首飾、各種玉石,價值不菲,估計是外婆積攢了大半生的家當。
“太貴重了,”賀初秋連忙合上蓋子還了回去,“外婆,我不能要。”
“拿着,這本就是給你們準備的,”外婆幹枯的手落到他手背,語重心長道,“當初賀鑄娶媳婦兒我也給了一份,都是我積攢下來的好東西,有錢人家的女孩兒也不會嫌棄。”
賀初秋還想再說什麽,被賀光琴按了回去:“外婆給你就拿着。”
賀初秋把盒子收進懷裏,分量十足,都是外婆沉甸甸的心意。
他本已經做好了被家人反對的準備,沒想到事情竟然就這樣解決了,順利得幾乎有些不真實。
守歲結束,他們驅車離開老宅,賀鑄在前方沖他揮手:“先走一步,等着喝你喜酒啊!”
賀初秋轉動方向盤,擡頭看向頭頂的天空:寒曜年,這次我沒有放棄了。
·
大年三十這天,賀初秋收到了寒山副總應建方決定舉報的消息。
春節假期裏,賀初秋一直在等後續消息,然而整個春節都過完,應建方卻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
直到大年初八,賀初秋突然接到應建方電話,電話接通,那邊卻什麽也沒說。
“你什麽時候舉報?”賀初秋率先開口,“我手裏的消息要壓不住了,先發出去會打草驚蛇。”
應建方:“我決定出國了。”
出國?在這緊要關頭?
賀初秋還想再問,那邊卻挂斷了電話,再打過去已經是關機。
被收買?還是被威脅了?
應建方是最适合提出舉報的人,臨陣脫逃後,就只能由賀初秋親自出面了。
但他只是掌握了一些邊緣證據,還不足以完全動搖這艘大船的根基。
當晚下班,賀初秋收到了一個同城快遞。
裏面是一個U盤,詳盡地記錄了寒山地産的每一筆真實收入和開支,和財報公布的數據天差地別。
如果數據屬實,寒山地産已經連年虧損了5年,每年都在做假賬本!
這份材料太重要了,賀初秋甚至不敢回家,直接就帶着材料去了證監會。
然而當他抵達凱富大廈準備下車時,卻突然在門口看見寒雷,正和幾個高層有說有笑。
寒山地産能做5年假賬,負責年審的會計師事務所肯定脫不了幹系,可僅僅只是會計師事務所參與嗎?萬一更高層也……
賀初秋不敢細想,帶着資料渾渾噩噩地回了家。
他在車上坐了很久,最後終于解開安全帶,拿着電腦包下了車。
剛打開車門,他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濃郁的酒精味充斥鼻息,賀初秋眼前一黑,霎時失去了所有意識。
·
昏暗的地下室,寒曜年坐在單人椅子上,垂眸看向眼前被審問的老人。
漫長的時間後,一個寸頭斷眉青年過來禀報:“老板,該試的方法都試了個遍,這老東西死活不肯說。”
“無妨,”寒曜年低頭看了眼手表,說,“把人帶出去。”
已經沒見陽光,茍叔走出地下室時,出現了眼中的畏光反應。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混濁的雙眼終于恢複了清明。
一輛轎車停在不遠處,車門打開,一個小男孩兒背着書包跑了過來。
“爺爺!”男孩兒抱着他大腿,笑着說,“寒叔叔說你叫我來露營,果然是真的!”
燦爛的陽光照耀着他,茍叔卻渾身冰涼,難以置信地擡起頭:“寒曜年,你——”
“文文開心嗎?”寒曜年蹲在男孩兒面前,語氣親切和藹,“一直和爺爺玩好不好?”
茍叔常年服務寒家,很少有時間回歸家庭,男孩兒用力點頭:“嗯,我很開心!謝謝寒叔叔。”
小男孩兒被人領走搭帳篷,寒曜年平靜地看向老管家:“茍叔,你現在想好了嗎?”
老人緊咬牙關,陰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然後他“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夜晚出沒的怪異鳥類。
“老爺說得果然沒錯,”茍叔一臉癫狂地笑着,似乎伸手想碰寒曜年,“您才是最像老爺的人!”
寒曜年皺眉躲開他的手,仿佛連被碰一下都嫌髒:“十年前,是不是我父親逼賀初秋和我分手?”
“小少爺,您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茍叔坐直身體,桀桀地笑着,“當年賀初秋被老爺威脅,不得不在您和他家人之間……抛棄了您。”
寒曜年整張臉都沉了下來,他雖然早有預料,但得知真相這一刻,還是止不住地憤怒。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重逢後的賀初秋乖戾又冷漠,拼了命的往上爬。因為他曾經被人踩進泥底,剝奪了所有選擇。
他也終于明白,賀初秋明明情不自禁,卻又為何再三拒絕他,因為他被人威脅,一直生活在他父親的陰影之下。
茍叔:“老爺知道你們複合後很生氣,憤怒程度不比十年前少。少爺您不妨猜猜看,這次您心愛的人,又會如何選擇。”
寒曜年冷冷開口:“不管他如何選擇,我都不會再放棄。”
“您自然可以堅持,但恕我直言,外面的野狗都知道被人踹一腳就要離開。”欣賞着寒曜年的憤怒,茍叔冰冷地笑了起來,“少爺您這般聰明,難道被抛棄了一次,還想被他抛棄第二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