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她不該來見他的。私下來見丈夫以外的男人,這與陸文旻的行為又有何異?
“陸夫人是打算一直在那裏站着與本相說話?”傅清玄放下茶杯,朝着蘇清妤投去清淡一眼。
她踟蹰不前,面色冷如冰霜,仿佛他與她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但這不過是蘇清妤不知所措下的本能反應。
蘇清妤聽他的聲回過神來,見傅清玄唇角若有似無地揚着,似乎心情很好,這才注意到他方才說話不似先前在他府中那般尖銳刻薄,讓人下不來臺,反而帶着些許輕松的揶揄,嗓音也溫柔得讓人如沐春陽。
難道是因為方才那名美嬌娘做了什麽讓他愉悅的事?
念頭一起,蘇清妤心頭又t是一陣煩躁,她為何總是要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蘇清妤硬着頭皮上前行禮,“妾身拜見大人。”
他既表現出和顏悅色的模樣,蘇清妤索性當做什麽都不曾發生過。那日的事情其實一直令她耿耿于懷,每每想起,她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無需多禮,陸夫人有事找本相?”他微笑問。
蘇清妤臉上又是一陣臊熱,仿佛隐晦的心思被人捕捉到,她心虛地将眼眸微垂,否認:“妾身無事,只是聽聞大人在此,特地來拜見一下。”
傅清玄微颔首,“聽吳峰說,你在找你的夫君?”
蘇清妤不想他問得如此直接,頭不覺垂得更低,聲音幾不可聞:“是。”
“既如此,本相也不能讓你白來一趟。”
蘇清妤微一擡眸,對上他的目光,他那雙深眸仿佛一面明鏡,使得她的心思無處遁形,羞愧、窘迫、尴尬種種情緒一股腦似的湧來,好在傅清玄很快收回了目光,起身離開坐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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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妤目光循着他優雅的背影,卻見他慢悠悠地走向不遠處的架子床,心不覺一緊。
傅清玄留意到她防備的目光以及僵硬的身子,莞爾一笑,以眼示意她過來。
蘇清妤不安上前站定,雙眸下意識地環顧左右,這屋子一看便是女子的閨房。
玲珑纖秀的窗棂槅扇,垂着珠簾,雕刻着鴛鴦交頸的梳妝臺,上面嵌着價值不菲的珠寶。
眼前這張床更是華美,三面床壁是紫檀木雕花板,細看的話,會發現上面描繪着春宮畫,蘇清妤看了一眼立刻撇開目光,暗暗吸一口氣,便嗅到了一股醉人的甜香,心間忽然感到酥酥麻麻的,這種香……
蘇清妤黛眉不覺微蹙,這大概是助情興的香,身處在這樣的旖旎環境,縱使是六根清淨的神祇大概也會破戒吧。
“大人方才的話是何意?”蘇清妤打起精神,端正姿态,讓自己看起來凜然不可侵犯。
“陸夫人,你了解你的夫君麽?”傅清玄神色專注地凝望着蘇清妤,眼裏有着不易察覺的憐憫。
蘇清妤微愕,不明他為何岔開話題,呆呆地看着他繞過床頭,不知道動了什麽機關,沉悶地一聲響,他面前牆壁上竟開了道暗門,裏面是條逼仄昏暗的密道。
“過來。”傅清玄朝着她微笑伸手,“怕黑麽?”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今日不止脾氣好,而且還格外的體貼。
蘇清妤搖了搖頭,走到他面前,對于他朝她伸來的手,她佯裝看不見。傅清玄也不介意,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徑自入了密道。
蘇清妤略微猶豫過後,揣着不安跟上去,卻忍不住詢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很快你就會知曉。”
傅清玄低柔得仿佛在與情人耳語的聲音穿過耳朵,直擊人的心髒。
蘇清妤下意識地伸手捂住心髒,怕被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她的舉動惹來傅清玄的視線,她心一虛,慌忙放下手。
密道過于狹窄,兩人衣服不可避免發生摩擦,偶爾還會碰觸到對方的身體,蘇清妤內心頗覺不自在,想逃離這地方,但又好奇他會帶自己去哪裏。
胡思亂想間,傅清玄停下步伐,蘇清妤這才發現密道其實很短,她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前面有一面鏡子,在傅清玄的微笑示意下,她走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她竟然看到對面屋子的情況!
對面是一間蘭閨繡室,一對男女在一張西施榻上颠鸾倒鳳,蘇清妤臉色一變,吓得慌忙轉身避開,卻不小心撞進了傅清玄胸膛,一擡眸對上他幽深無際的湖瞳,心中頓時無比尴尬,又有些生氣,只是礙于身份,不敢斥責傅清玄的輕佻無禮。
“大人這是何意?”蘇清妤壓低了聲音,以免驚到那對雲雨中的男女。
“陸夫人沒看清楚?”傅清玄唇角彎了下,笑得讓人感到有些意味深長。
蘇清妤不解地問:“看清楚什麽……”驀然一頓,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放心,他們看不到我們這邊的情形。”
傅清玄帶着安撫性的柔和聲音傳過來,蘇清妤唇翕動了下,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她沒有理會傅清玄此刻看她的神色,恍惚地轉身去看鏡子裏的情形。
看到那對交纏的人,蘇清妤無法用言語形容此刻心情,腦子裏一片空白,也不知自己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她是該立刻沖到對面的房間抓住這對奸夫□□,還是當做沒看見。
“好哥哥,饒了我吧……”
女子嬌柔婉轉的吟聲伴随着那惡心的聲音讓蘇清妤胃裏一陣犯嘔,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她緊緊攥緊拳頭,呆立原地。
蘇清妤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像潑婦一樣沖到對面吵鬧,內心的驕傲與矜持,以及一直以來秉持的規矩體統都不允許她這麽做。
一旁的傅清玄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她,耳邊回蕩着方才柳瑟對蘇清妤的評價。
一個恪守禮法,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美,卻缺乏風韻,刻板無趣,眉眼間永遠是一本正經的神色,不會與男人調情,不肯放下身段。
看着她瑟瑟發抖的身影,傅清玄陷入沉思,片刻之後方緩緩啓唇:“陸夫人,這就是你的夫君,我可是聽聞他是個嚴于律己的正人君子。”
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蘇清妤驚愕地回頭,手腕一緊,傅清玄幹淨修美的手搭上她的腕。
蘇清妤錯愕地擡眸,對上他幽暗的目光,心猛地劇跳。
“難過麽?”他輕聲問。
蘇清妤可不認為他這是在關心她,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羞辱她的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妾身難不難過,與大人有何幹?”蘇清妤板起臉。
傅清玄鉗制她的肩膀,逼迫她去看對面的活色生香,那兩人已經到了忘我之境,女子也曾是大家閨秀,而她的丈夫更是衆人口中的謙謙君子,但在欲面前,卻變得肮髒,醜陋,□□。
蘇清妤體內的血液在沸騰,心髒在狂跳,但她清楚地明白這并非處于憤怒,而是一種視覺沖擊,身後男人的體溫與氣息仿佛緊緊地裹挾着她,讓她身體本能地顫抖,想逃卻無處可逃。
“這才是你夫君的真實面目。”溫柔的聲音在耳畔想起,“那麽你的呢?陸夫人……”
夫人“二字”他似乎刻意地加重了語氣,卻莫名地給人一種暧昧難言的味道。
蘇清妤恍惚地回眸,他的臉朝她貼近,唇瓣溫熱的觸感讓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傅清玄在親她!為什麽?他是什麽意思?
蘇清妤吓了一大跳,想要推開他,可他的手掌住了她的後腦,令她無法逃開,也無力推開他。
“嗯……”蘇清妤張嘴想阻止他,卻給了他深入掠奪的機會,蘇清妤腦子一片混亂,身子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發軟。
曾經不敢想的事情就發生在此時此刻,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悸動隐隐有生根發芽的跡象。
腦子裏閃過陸文旻與那女子交纏的畫面,她突然湧起恨意以及一股難以啓齒的念頭。
原本抓住傅清玄胸膛衣服的手不覺松開,好像有自我意識一般撫向他的肩膀。
蘇清妤剛有所回應,傅清玄便立刻放開了她,她恍惚睜眼,看到他眼裏有詫異之色一閃而過。
蘇清妤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竟然回應了他,臉火辣辣地燒起來。
他大概覺得她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吧。蘇清妤眼裏蒙了一層濕漉漉的水霧,連忙做出怒色,而後揚手打了他一巴掌,以此掩飾心頭的羞恥窘迫。
蘇清妤幾乎不敢去看傅清玄,轉身匆忙逃離密道。
庭院長廊的朱漆欄杆上,柳瑟柔若無骨地倚坐在那裏,閑嗑着瓜子,見蘇清妤落荒而逃般急匆匆地從屋裏沖出來,她眯着美眸緊攫着她的身影,這麽一個舉止端重的大家閨秀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時候?
她扭頭看向屋內的方向,陷入沉思,片刻之後,她直起腰,将剩餘的瓜子遞到一旁的丫鬟手中,拿了帕子擦拭手和唇,才回到屋裏。
傅清玄坐在椅子上,眼眸低垂着,長睫掩藏了一眸情緒,只留下淡淡的陰影。
柳瑟将門掩上,袅娜行至椅子旁坐下,“大人做了何事?把好端端一個人吓得落荒而逃。”柳瑟紅唇一啓,緊盯着他臉上淡淡的紅印。
傅清玄擡起眼眸,回以從容的淺笑,“沒什麽,只不過讓她知曉一些真相罷了。”
柳瑟視線瞥向床壁方向,紅唇一揚,“大人可真是殘忍,只是……”目光轉回到他身上,“僅僅因為大人告訴了她真相,便換來她一巴掌麽?這陸夫人有些不識好歹吶,大人竟一點都不生氣?”
柳瑟這一番話無疑是在試探,傅清玄只當做不知曉,莞爾一笑。
傅清玄表現出來的坦蕩淡然讓柳瑟無法琢磨他真正的心思,就沒有再繼續試探下去,免得惹他不悅。
“大人t可說好了陪妾身用晚膳的,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又用公務繁忙的借口敷衍妾身。”柳瑟神色忽變,含情脈脈地注視着他。
傅清玄颔首,對于她眸中流露出來的情愫只當做沒看見,心中卻暗暗嘆息。
傅清玄是柳瑟的救命恩人。
為了報答傅清玄,柳瑟主動要求替他做事,紅苑這地方非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王孫公子不能進,柳瑟的任務便是應酬周旋于他們之間,替傅清玄收集情報。
這次的科舉舞弊案,便有柳瑟的功勞,她從國公爺的兒子也就是國舅那處獲得了些許情報,将其交給了傅清玄,才能揭露舞弊一事,可惜的是,他們只絆倒了永安侯。
外頭的人皆道傅清玄如今權勢滔天,無人敢與他為敵,就連皇上和太後也受他掣肘,其實不然。
柳瑟定定地凝望着他,雖然他永遠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從容模樣,但實際上卻是如履薄冰,步步驚心吧?
她能做的只是,不論他發生什麽事,她都會伴他左右,哪怕他不需要。
* * *
陸文旻比蘇清妤晚一個時辰歸來。
回到屋裏,看到蘇清妤坐在妝臺前梳發,陸文旻臉上浮起抹心中愧疚之色。
“還沒休息麽?”他走到蘇清妤身邊,手握住她的肩頭,輕聲詢問。
蘇清妤正在出神,沒留意到陸文旻,他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吓了一大跳,她錯愕地看向他,自知失态,忙收斂神态,微笑道:“夫君,你回來了。”
陸文旻內心亦藏着事,因此也沒留意到蘇清妤的反常,“嗯,和同僚應酬了一番。”
聽着陸文旻臉不紅地說着謊話,蘇清妤眉微皺,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下,發現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她白日看到那一身不同,大概是害怕被她瞧出破綻才換了一身。
“夫君辛苦了,早些洗漱休息吧。妾身有些不舒服,先去睡了。”蘇清妤撫了撫額頭,與他錯身而過,看到他的臉,就不免想到他與別的女子颠鸾倒鳳的畫面,以及傅清玄那突兀的一吻,她內心混亂到極致,不知該如何面對如今這種情況。
陸文旻扭頭看蘇清妤的背影,總覺得她今日對自己似乎有些冷淡,略一思索,他走了出去,待洗漱歸來,見蘇清妤擁着薄被,背對着他而睡。
陸文旻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掀開帳簾,坐到床沿上,見蘇清妤動了下,便出聲關心道:“夫人是哪裏不适?可要請大夫?”
蘇清妤本欲裝睡不答,但想了下後,還是張了口:“只是頭有些疼,這會兒已經沒事了。”
“沒事便好。”陸文旻盯着她的背影片刻才脫鞋上床,躺在她身側。蘇清妤一動不動,也不回頭看他。
陸文旻側目凝望着蘇清妤,眼裏浮起思索,不知是否是他多想,她今日似乎有些奇怪,難不成……念頭剛起立刻被他否決,收回目光看着床頂,身邊躺着與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可他腦海中卻閃現另一個女人柔情款款,笑語嫣然的模樣,心中頓時盛滿蜜意,緊接着對蘇清妤愧疚随之而來。
他緩緩扭頭看向蘇靈筠,與她夫妻十載,兩人雖然算不上如膠似漆,但感情也算融洽,雖算不上愛,但也算得上喜歡,只不過她太過高傲矜持,一言一行都循規蹈矩,從來不肯向他溫柔小意。他讓她打扮得嬌俏一些,她嫌不夠莊重,怕失了體統;想與她多加溫存,她勸他莫要癡迷兒女情長;最讓他不喜的是,與她行房時,他總覺得壓力甚大,他稍微沉迷享受一些,或者讓她改變一下姿勢,她都不肯,甚至覺得他輕佻浮浪。
對她而言,男歡女愛一事大概只是為了傳宗接代。
兩人房事不諧,久而久之他對這事也沒了興致,一直到今日,他才真正地體會到,床笫之間讓女人為自己如癡如醉,是一件多麽有成就的事,也讓他感受到了一股偷情與背德給他帶來的強烈刺激,他明知這麽做對不住蘇清妤,卻已難以自控。
蘇清妤背對着陸文旻,目光呆呆地盯着羅帳,手無意識地擡起輕撫唇瓣,上面仿佛還遺留着那人的氣息,讓她臉頰火辣辣地燒着。
眼前依稀又看到杏花如雨,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卻清雅絕倫的少年安靜地立于花下,他回眸看見她,先是有些詫異,随後朝着她露出一清淺的笑容。
畫面一轉,少年又坐在太湖石畔,執書靜閱,顏如春花,神色專注,遠看着似一副美好畫卷。
蘇清妤內心忽然一陣悸動,就像是枯竭的種子又一次得到雨水滋潤,逐漸生根發芽,她越是想要遏制那股沖動,越是瘋狂地冒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