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蘇清妤回到陸家已是戌時中。
陸文旻未歸,蘇清妤反倒覺得慶幸。元冬吩咐底下人送了熱水,而後伺候蘇清妤沐浴。
元冬看到她背上的鞭痕時,心中一駭,又想到她方才脫下來的那件被撕裂的衣服,終于忍不住擔憂地問:
“小姐,那首相大人到底對您做了什麽?”
元冬的話一出,蘇清妤立刻想起今日發生的種種事情,臉不覺火辣辣地浮起抹紅暈,她竟然在非自己丈夫的男人面前寬衣解帶,甚至差點與他做了那事。
“他什麽都沒有做,此事你定要守口如瓶,不許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聽明白沒有?”蘇清妤微嗔了元冬一眼,肅色道。
蘇清妤一向重視貞潔與禮法,謹守婦道,如果不是為了贖以前的罪過,她一定不會去找傅清玄,更遑論與他共處一屋。雖然與傅清玄什麽也沒做,然而她內心依舊惶惶不安。
元冬連忙點點頭,“是。”
蘇清妤目光掠過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內襯長裙,黛眉一蹙,“還有那件毀壞的衣服,你待會兒把它拿出去,悄悄把它燒了,莫要留下一點痕跡。”
作為蘇清妤的貼身婢女,元冬足夠機靈,她知道事關自家主子的名譽貞潔,非同小可,便嚴肅地回:“奴婢知曉了。”
陸文旻回來時已是亥時初,看到蘇靈筠坐在妝臺前淡定從容地梳頭,目光一皺,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蘇清妤正在想事情,不曾聽到陸文旻的腳步聲。
直到耳邊響起“夫人”二字,蘇清妤才大夢初醒般,回眸望向陸文旻,因為心神有些亂,所以他沒有注意到陸文旻身上的酒氣與脂粉膩香。
“夫君,你回來了。”她甚至沒心思關心他為何深夜才歸來。
陸文旻今日從衙門回來,得知蘇清妤去了相府,心中便有些不舒服,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系在一女人身上以及自己為了前程懇請妻子去求別的男人,他內心更是煎熬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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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平心靜氣地等蘇清妤歸來,于是獨自一人出了府,他想要找個地方喝酒,最好一醉解千愁。
出了街,恰好碰到了一同僚,那名同僚還不知曉他出了事,主動上前與他說話,見他獨自一人,又神色抑郁,便神秘兮兮地說要帶他去一個能讓他一掃愁緒的地方,陸文旻一時百無聊賴,便同意了。
到了那才知道是一座花樓,陸文旻一向重禮教,在男女之事上嚴于律己,更看不上那些以色侍人的媚俗女子,所以一直不曾踏足這種紙醉金迷之地。
他本欲拂袖離去,同撩卻拽住了他,告訴他這紅苑其實是官家的妓院,隸屬禮部教坊司,裏面很多女子都是一些身世可憐的大家閨秀們,只因家人獲罪,才受了牽連,淪為官妓,她們大多知書達禮,且琴棋書畫樣樣精絕,又善解人意。
陸文旻以前也聽過這種地方,只是心中排斥一直不曾踏足,只不過今日心煩意亂,同僚又百般勸說他,這才勉強答應進去。
兩人入了雅間,同僚喚了兩名年輕的女子侍酒,如他所說,這兩女子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出身,身上沒有風塵女子的媚俗,矜貴自持的做派反而讓人感慨她們堕入污泥,心生同情憐惜。
雖然他只是飲酒,并未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來,但此刻面對蘇清妤,他內心不由産生了幾分愧疚。
“抱歉,我回來晚了。”陸文旻道,因為藏着心事,他未曾察覺蘇清妤的神色與他如出一轍。
蘇清妤微微一笑,臉上并無抱怨之色,反而語氣關切地道,“夫君,你用晚膳了麽?我聽底下人說夫君從衙門歸來沒多久就出去了。”
“我在外頭用過了。”陸文旻面色忽然一沉,“夫人,你可曾見到傅清玄?”
蘇清妤拿着梳子的手微微一緊,而後“嗯”了聲,若無其事地繼續梳發。
陸文旻心思一動,手輕握着她的肩頭,壓下心頭的焦慮,他溫聲關心道:“他可有為難你?”
蘇清妤輕搖了搖頭,“沒有。”她并不想與他訴說自己被傅清玄為難的事,也知道陸文旻最關心的并不是她,她不想與他多費唇舌,“傅相并未怪我,他也并非那種為了私人恩怨而枉顧法紀的人,若夫君是清白的,他斷不會任由三法司冤枉你。夫君且耐心等一等。”
傅清玄其實t并沒有對她說這麽多的話,只和她說了句陸文旻沒事,但蘇清妤不好直接轉達他的話,一是她不清楚傅清玄是否真的放過了陸文旻,二則是她不願意讓陸文旻認為傅清玄真是因為她才遷怒于他,所以才故意說了一番模棱兩可的話。
陸文旻內心七上八下,不停地揣測傅清玄話中深意。
是在敷衍蘇清妤?還是決定放過他,只是擔心被人說公報私仇,所以才故意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陸文旻想繼續追問,卻見蘇清妤轉過臉去不搭理他,只覺得沒意思就作罷了,他便再等一等。
陸文旻今夜沒去書房睡。
蘇清妤剛至床邊,陸文旻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她穿着素色羅衫,裏面的抹胸若隐若現,下面是一條淡粉绉紗褲,長發烏黑柔順一半披散于身後,袅袅婷婷,和順如春。
陸文旻內心一動,想起來兩人已經有幾個月不曾親熱過,兩人當了十年夫妻,雖說蘇清妤容貌仍舊年輕,肌膚也嫩滑,但對于夫妻房事他早已經沒了興致,今夜大概是多飲了幾杯,又見了一些美色,體內便有些燥氣,手不覺伸過去,握住了蘇清妤的手。
蘇清妤與他做了那麽久的夫妻,一看他的神色便知曉他意欲何為,不知為何,她腦子裏驀然閃現傅清玄的面容,緊接着便有些抗拒此事,又不想被他發現後背的傷痕,于是語氣輕柔,“夫君,我有些困,先睡了。”她佯裝不知曉他的心思,脫鞋上床。
自與陸文旻成親以來,蘇清妤一直都是睡在外頭,睡得比他晚,起得比他早,陸文旻要上朝,天未亮她便要起來,侍奉他更衣梳妝,等他走後,她也沒法再睡了。陸老太太重規矩禮法,規定了她晨昏定省,而她梳妝打扮需要一個多時辰,哪還有時間補眠?
這些年蘇清妤一直遵從世俗禮教,謹守婦道,當一名好妻子,好兒媳。
但此刻,她突然感到有些迷茫,自己這麽做真的是對的?她沒有一天是真正感到快活的。
第二日,陸文旻從衙門歸來,聽底下人說蘇清妤在花塢裏侍弄花草,便來了花塢。
“夫人。”
蘇清妤正在給一盆蘭花澆水,聞聲轉頭看過去,見陸文旻面帶笑容,一改昨日的抑郁沉悶,便知傅清玄沒有騙她,他真的放過了陸文旻。
蘇清妤雖是松了口氣,但卻笑不出來,她的家人依舊身陷囹圄,她心中的大石難以落下。
“夫君回來了。”蘇清妤對陸文旻的反應頗有微詞,卻未顯露在臉上,将花澆遞給元冬,讓她出去了。
陸文旻攜起她的手來到竹榻上坐下,如今還未入夏,天還不熱,榻上鋪着蒲席,等熱一些,就該換上竹簟了。
蘇清妤不緊不慢地拿起茶壺,給陸文旻斟了杯茶,遞給他,等他喝過後,方詢問:“夫君,三法司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陸文旻道:“我今日從刑部侍郎那邊得知,我的名字已經從舞弊案的名冊裏劃掉了。”他頓了下,含情脈脈地看着蘇清妤,“這都是夫人的功勞。”
“夫君無事便好。”蘇清妤對于他深情的眼神無動于衷,“夫君可有我父親他們的消息?”
陸文旻目光微沉,嚴肅地搖了搖頭:“你父親舞弊貪墨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只怕無轉圜餘地了。”
蘇清妤沉默半晌後,眼眸微垂,“我知曉了。”
陸文旻看了她片刻,起身來到她身邊坐下,握着她的手正要安慰幾句,蘇清妤卻比他先一步開口:“夫君,我想備點禮再去相府一趟,親自感謝傅首相。”
陸文旻眉不覺一皺,若非逼不得已,他實在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去見別的男人,這既不合禮數又有違婦道。
他本想開口拒絕,但對上蘇清妤哀戚的目光,微張的嘴又合緊,她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猜到幾分,她無非是想借感謝的名義去求他放過自己的父親。不撞南牆她大概不會罷休,而且就算自己不同意她去她也未必肯聽自己的。
傅清玄不近女色,朝中官員都猜測他有斷袖之癖,他與自己的妻子又有舊怨,二人不至于會有發生什麽。
“也好,夫人便去一趟吧。”陸文旻也不想表現得太過薄情寡義,便道:“你父親那邊我再想想辦法。”
蘇清妤點點頭,“多謝夫君了。”
* * *
晨曦透進卧房幾縷,蘇清妤坐在妝臺前妝掠,平日裏她的裝扮只求端莊穩重,但今日卻要求妝容明豔俏麗。
元冬不曾想多,按着她的要求妝掠畢,“小姐,你看這樣可以了麽?”
蘇清妤正閉眼假寐,問言睜眼看向鏡中光彩照人的自己,不覺恍惚了下,只覺得鏡中自己甚是陌生。
蘇清妤覺得有些別扭,但還是點了頭,“嗯,就這樣吧。”
申時,蘇清妤來到相府,門子認得她,進去通傳了,沒多久墨竹出來,把她領到了倚雪院的花廳。
從墨竹那裏得知,傅清玄已經回府,但正與戶部尚書在書房商議國事,無暇見她。
蘇清妤把備好的禮交給墨竹。
墨竹笑了笑,不收,“我們大人不收禮,夫人且把東西收回去吧。”
蘇清妤微怔,誠懇道:“只是一點薄禮而已。”
墨竹語氣堅決道:“不論禮物輕重,大人都不會收的,夫人若執意送,大人該生氣了。”
墨竹話已至此,蘇清妤只能将禮收了回去。
墨竹似乎很忙,與她說了會兒話,讓她稍作等待,又叫底下的丫鬟在屋裏伺候,就出去做事了。
蘇清妤知道傅清玄公務繁忙,日理萬機,能撥冗見她一面便算她幸運,于是耐心等待着,這一等就等到一個多時辰。
墨竹終于露了面,把她帶到傅清玄的主屋。
讓她沒想到的是,傅清玄已經等在那裏,他安坐于竹榻上,手拿着茶杯,動作優雅地品茗。
晚霞透過窗子照進屋中,一片紅光浮動,他清雅絕倫的身影映在其中,顯得溫柔脈脈,若是第一次見他,她絕對想象不到他是一個大奸臣。
蘇清妤緩步行至他身旁,端端正正地福下身子,給他請安問好。
傅清玄沒有看她,目光沉靜地看着杯中的茶水,“陸夫人,本相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會明白你我雖然恩怨了卻,但并不代表本相還想見到你。”
他語氣雖然柔和,但蘇清妤猜測他并不高興,心口一緊,忙回應:“妾身是來答謝大人您的。”
傅清玄未請她坐下,任由她站着,“謝什麽?”他放在茶杯,淺笑看向她,仿佛不明白她說什麽似的。
蘇清妤目光不覺微偏,避開與他對視,“仰賴大人洪福,妾身的夫君能夠洗刷冤屈,妾身特備小禮,前來答謝大人,但墨竹姑娘說大人從不收任何人的禮,妾身惶恐,不敢再将禮物拿出來。”
“陸夫人謝錯人了。”傅清玄目光掃過她精致的面容,凝了一瞬,語氣稍冷:“本相并未做任何事,三法司不過是秉公執法罷了。”
蘇清妤面色僵了下,她原本擔心自己說得太直白,惹他不滿,所以才委婉含蓄地感謝他,卻不想他端着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姿态。
“陸夫人若沒有其他事,便回去吧。”傅清玄長身而起,語氣似勸誡似提醒:“以後,莫要再來了,這裏并不是你一個有夫之婦該來的地方。”
見他下了逐客令,蘇清妤內心一急,“大人,妾身有一事相求……”蘇清妤知曉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緊前幾步,在他面前跪下。
傅清玄居高臨下地睨着她,“有話直說。”
在那雙洞悉一切的深邃雙目下,蘇清妤覺得自己的心思無處遁形,她心虛得很,也緊張得很,“大人,妾身的父親可還有救?”她開門見山問。
“沒救。”傅清玄回答得亦是無比幹脆,不給人一絲一毫的希望。
蘇清妤心像是被人重拳捶了下,她不甘心地伸手扯了他的袍擺,擡起眼眸深深地注視着他,“大人,只要能救妾身的父親,妾身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從她進屋那一刻,傅清玄就注意到她特地打扮了一番,雲鬓輕籠蟬翼,纖眉淡拂春山,唇似櫻桃,面似桃花。這令他頗感詫異,他以為她是把大家閨秀的尊嚴體面刻到骨子裏,并将其視為與生命同等重要的東西,斷不會以□□惑男人。
“你能付出什麽?”他似乎有了興致,意味深長地問。
蘇清妤知道他什麽都不缺,權勢富貴,江山社稷對他而言,已如探囊取物。但縱然他身處高位,如同神明一般被人敬畏,也抹不去他曾經猶如蝼蟻,任人欺淩的事實,若不是對過去所受到的侮辱耿耿于懷,他又怎會以公謀私,為了報複她去為難她的夫君?
蘇清妤顫抖着手褪去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
她沒有任何辦法了,她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只要他能救她的家t人,就算要她做牛做馬,她也願意。
她可以在他面前卑微如蝼蟻,可以任由他盡情地折辱她,讓他的自尊心得到滿足。
韓信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踐卧薪嘗膽,他們男人能忍辱負重,她女子就不能做到?
且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為了父母,她犧牲這具身體又有何妨?
看着蘇清妤一臉視死如歸的神色,傅清玄先是低笑,然後是大笑,與他一直以來給人的溫潤如玉大相徑庭。
蘇清妤不知道他為什麽笑,她看不透他,但手上的動作卻不曾停止,轉眼間她已經脫得只剩下抹胸,她臉火辣辣地燒起來,終究脫不下去了。
堆疊于她腳下的衣服是她之前一直不肯丢棄的尊嚴,可傅清玄似乎覺得她的尊嚴丢得還不夠,勢必要她的全部尊嚴掃地。
“繼續脫啊。”他轉身坐回榻上,似饒有興致一般,倚着圍屏,欣賞着着她難堪羞恥的姿态。
蘇清妤原本緋紅的臉頰變得慘白,裸露的肌膚感到一股寒意,一直蔓延至心裏,心仿佛被凍住一般,她擡起突然變得沉重的手,伸向挂在肩上的抹胸帶子。
不等她褪去最後一件遮擋物,傅清玄悠悠地開了口,“陸夫人,你出門前,可曾攬鏡自照?”
蘇清妤動作驀然僵住,她不傻,聽得出他這句話暗含嘲諷,她眼眸一垂,輕咬着下唇,一語不發。
傅清玄看着眼前活色生香的女子,眼裏淡然,甚至可以說是冷漠,“你今年幾歲?”
蘇清妤低聲回:“妾身今年二十有六。”
“陸夫人已經不是當年的豆蔻少女了。”傅清玄聲音雲淡風輕,随後又沉重落地,“可是為何還如此天真?自以為憑着這副身子就能讓救回你的全家人。”
蘇清妤并不是天真,她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只是她實在走投無路,不管什麽辦法,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想嘗試一下。她匍匐于他腳下,“求大人救我父親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