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72
Chapter72
雷硯聞言輕輕笑了笑, 開口仍舊是以往溫和禮貌的口吻：“錢老說的哪裏話，晚輩沒太明白。”
錢岱也笑，甕聲道：“想你父親把公司總部從德國遷回國內和雷氏正式合并開始算，柏悅落地在鏡市也有三十來年了, 這麽些年, 你父親做事光明磊落，可從沒見他這麽趁人之危過。”
“錢老可是冤枉晚輩了, ”雷硯不解似的溫聲反問, “不知這‘趁人之危’從何說起？”
“你和棠棠有緣無份, 雖然最後你選擇分開, 放棄她, 但不論如何你們也是有過情誼在的。舟游物流對于盛舟來說意味着什麽, 我想你不可能不清楚, 這一年來棠棠在盛舟舉步維艱，前段時間她跟我提起你拒絕做舟游物流白衣騎士的時候, 我還想你們父子倆行事作風真像, 從來不為了利益做那種龌龊事……”錢岱頓了頓，似乎是覺得很惋惜似的，輕嘆一聲，“可現在看來, 小雷總你還是跟你父親差着一截兒呀, 我怎麽着也沒想到，柏悅竟然會做出這種‘惡意收購’的事。”
“錢老這麽說可就言重了, ”被這麽“罵”了一頓, 雷硯音色并不見惱怒, “上次孫總找來柏悅合作，最後沒談攏的原因是他提的條件我們沒法答應, 畢竟大家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誰也不是做慈善的。可如今孫總他們再次找上門來，天時地利人和，柏悅沒有把機會拱手讓人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這次還是孫奇耀主動去找的你們？”
“當然。”雷硯像是沒聽出來錢岱反問時的冷哼，笑，“就像您說的，這三十來年我父親做事始終光明磊落，我身為人子總不能給他丢臉。這次孫總找來大家一拍即合，互利共贏。不過若是您或是斯總那邊有任何問題，咱們也不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如果我沒記錯，斯總手裏不是還握着舟游的‘一票否決權’嗎？還是說，”他頓頓，看着前方眯起眼睛笑了笑，可眼底卻不見絲毫笑意，“斯總真像今天新聞裏報道的那樣……失蹤了？所以您才會親自打電話過來興師問罪？”
錢岱聞言臉色頓時沉了，這才明白昨晚那通電話也許并沒騙過雷硯，更甚他突然如此強勢不惜冒着被人诟病的方式惡意收購舟游物流，就是察覺出了什麽。
思及此，錢岱也懶得再和雷硯打這些沒用的太極，直接了當問：“說吧，柏悅退出這場收購的條件是什麽？”
雷硯也不再假客氣：“讓斯棠親自來跟我談。”
“如果我說不可能呢？”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錢岱安靜了須臾，“小雷總這是在威脅我？”
“您要是這麽想我也沒辦法。”雷硯淡淡道。
錢岱在話筒這頭，呼吸都有些重了——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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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聽雷硯的意思顯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怪只怪他當初在知道斯棠一門心思要把盛舟弄上市的時候，為了把最賺錢、也讓他執念最深的舟游物流摘出來，這才交代孫奇耀幾人去找“白衣騎士”。只是沒想到如今搬石頭砸了自己腳——孫奇耀那幾個畜生竟然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出賣他。
許久沒聽見錢岱回話，雷硯不太有耐心地開口：“我想可能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來給錢老浪費，現在是一點五十七分，下場談判兩點鐘正式開始。我想不用我說您自己肯定也清楚，屆時這形式走與不走，結果都不會有什麽改變。”
“好。”錢岱終于應聲。
雷硯聽見，始終懸吊在空中的一顆心卻并不見絲毫放松，直覺對方一定還有什麽要說。果然，緊接着又聽錢岱繼續道：“我想你做這些無非就是想見棠棠一面，我答應你，讓你見一見她。”
“她人在哪？”雷硯強忍着咬牙切齒，冷冷追問。
“別着急，”錢岱說，“在此之前我建議小雷總現在最好先叫停待會的談判，并且承諾永不再增持舟游股份，而且一年之後願意無償将股權轉讓給我……要知道，雖然這件事上小雷總你做的不大磊落，但我仍然願意相信你一諾千金。”他頓頓，蒼老的聲音裏透露出些許強硬，“否則我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好，我答應你。”
錢岱因為雷硯不假思索的回答微頓，随即失笑，但他卻什麽都沒說，只丢下一句“一個小時後芙蓉郡見”就把電話挂斷了。
雷硯聽到芙蓉郡時難免有些意外，然而當下一瞬想到那次在芙蓉郡裏看到的一切，他已經如離弦的箭似的沖了出去。
從柏悅大樓到芙蓉郡開車最快也要一個小時二十分鐘！
錢岱那個混賬！
……
因為事先被打過預防針，風險投資部的另外一個DGM（部門副總經理）在談判桌上接到通知時并沒意外，挂斷電話後只是簡單說公司這邊情況有變，可能需要再考慮一下。然而不同于他的淡定，坐在會議桌對面的幾人卻反應極大。
其中一人甚至有些氣急敗壞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哪有你們這樣耍人玩的？臨門一腳了你現在跟我說情況有變？是不是先前承諾的條件你們後悔了？沒想到柏悅這麽大個企業竟然也會出爾反爾！”
說是談判，其實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柏悅私下給他們股東發的要約報價是任何一個人看了都不可能不動心的那種，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明白今天的盛舟已經是顆定時炸/彈，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DGM對于對方的怒氣不為所動，只是敷衍安撫：“推遲而已，不是取消，各位稍安勿躁。屆時會議再啓動時，柏悅自然不會讓各位吃虧的。”
這句話勉強安撫住對面衆人，DGM見機忙示意一旁助理把人帶去了休息室。
這邊雷硯邊下樓邊給祁離打過去電話——後者早晨送他回禦臨金臺後就照計劃飛去了雲伧，算着時間這會已經到了快三個小時了。祁離走前他跟他提過徐進的媽媽可能是之前照顧斯棠到成年的那個保姆葛香梅，從她做突破口事情可能會稍微容易些。
電話一接通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問，“見到人了嗎？”
“見到了，”祁離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聲音硬邦邦的。
出了地下車庫，雷硯把車子開得飛快，也幸好這個時間段路上的車還沒有那麽多。他聽出來祁離短短幾個字的不對勁，催促反問，“到底什麽情況？”
祁離壓抑着一顆想爆炸的心噼裏啪啦喊道：“錢岱他媽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我知道他肯定是個混蛋，但沒想到會混蛋到這種人神共憤的程度！那個張征年和他是個屁的伯樂相馬！那就是他親兒子！“
吱——滴——！
雷硯被這意外的回答晃了下神，錯愕道，“兒子？”
張征年是錢岱的兒子？怎麽可能？他之前明明找人調查過他。
“對！兒子！”祁離氣吼吼地，“錢岱當年還在雲伧的時候追過同村的一個女孩，但人沒同意，他覺得人是瞧不起他，後來跟斯智擎一塊出去混了幾年，人模人樣的回來又找人家要跟人好，可那時候人已經結婚好幾年生倆孩子了！結果他就……”
祁離氣得說不出話，但雷硯已經完全猜到他沒說出口的是什麽。
“……那女孩膽子小沒敢說，可事情還是敗露了，所以即使後來她又生了個兒子，她老公還是跟她離了婚。”那個年代女孩子的貞操比天大，被父母逼着嫁給強/奸自己人渣的女孩比比皆是。
“那女孩最後受不了家裏和村裏的風言風語，喝藥自殺了！還有十九年前錢岱出的那場車禍你知道吧？斯棠她爸當場死的那次……那個肇事司機叫葛慶，是那女孩葛來弟的親弟弟！當時車禍是定了疲勞駕駛，但他其實就是跑到鏡市去給他姐姐報仇的，只是該死的那個人沒死成。
“張征年原來跟他媽姓葛，叫葛天天，當時是跟葛慶一起來的鏡市，葛慶驗屍單上還是他簽的字！二十年前咱們國內DNA已經普及了，錢岱估計是查實了葛天天的身份，才找人給他造了個新身份改名張征年……他媽的張征年跟他老子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丘之貉！”
——原本是跟親舅舅一起去給自己親媽報仇的，結果自己舅舅死了，他倒是給自己撿了個有錢的便宜爹。
聽到這，雷硯倒吸了一口氣。
若是如此，那錢岱從始至終如此針對斯棠的原因就算是找到了。
就如同斯智擎和沈清河希望自家孩子斯棠接手盛舟一樣，錢岱肯定也希望掌握盛舟的人是自己親兒子張征年——然而斯棠卻從他兒子手裏生生“奪”走了盛舟。
所以此後張征年的一切反常行為，錢岱一定都會二話不說地強行按在斯棠頭上。
“現在張征年人呢？”
“不知道，”祁離又氣又郁悶，“那老頭自己不能走也不知道哪找來那麽多人幫他，神出鬼沒的！
“總之我在葛家村搜集的證據差不多了，現在就想辦法帶人回去……還有我已經申請人往芙蓉郡那去了，不過最好不是錢岱那老小子給唱的空城計！”
雷硯神情難掩緊繃：“……不會，阿棠一定在那。”
若是真如他們懷疑張征年已經出了事，那以錢岱對她的了解程度，一定知道那個地方才是能夠真正折磨到她的！
思及此，雷硯車子開得更快了！
-
斯棠再次清醒過來時根本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多久，只感覺四肢都像是離家出走似的完全不是她自己的。唯一勉強還能有點印象的，是每次在她有動靜時，迷迷糊糊就會覺得有人湊近，然後她就會再次陷入毫無知覺的昏迷裏。
許是這一天多的時間被打了太多的藥，斯棠半睜開的眼睛幹澀的厲害，像無數人拿着刀子在劃她眼皮。視線許久才聚焦到一塊——目力所及依然是玻璃，然而她卻本能般地察覺這玻璃不是君安療養院頂層的那個。
隔着一層玻璃隐隐約約看到無比眼熟的、張牙舞爪的幹枯樹幹。
——芙蓉郡。
“棠棠，你醒了。”
斯棠耳邊突然傳來像是蒙着一層水霧、帶着電流一樣的聲音。
刺啦刺啦地不太真切。
“該起床了棠棠。”
“看看外面誰在等你。”
斯棠詭異異常地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一分為二。一半告誡自己不要聽不要理會那聲音，另一半看着自己在那聲音的“指導”下強撐着軟趴趴好似剛學會走路孩童似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從床上起來，一步步地往外走。
近在咫尺卻又像隔着無盡迷霧的白色身影是那麽的熟悉，黑色的長發在轉身時揚着一抹溫柔卻陌生的弧度。她像斯棠每一個夢裏一樣，對着她招手，對着她笑。
-和媽媽一起跳下去吧，跳下去，我們兩個人就都會解脫了。
-你肯定也不想一直這樣活着對不對？
-那個男人實在是太糟糕了，他這樣對我，你身上留着我的血，你和他一樣肮髒，我們都一樣，一起死吧，一起吧。
斯棠踉踉跄跄地跟着那身影往外走，玻璃門悄無聲息地朝兩側劃開，原本被黑色背板遮擋嚴實的地方露着全貌。
阿斯加也在。
一整牆一整牆的。
-走吧，我們該走了。
前面那女人催促着，對她伸出一只手。
-它也在等你。
斯棠猶豫了一瞬，捉住了那女人伸過來的手。
冰涼入骨。
她站在走廊邊緣，想起夢裏那些無盡的深淵。她始終臨淵而立，卻從沒有主動跨出過那一步——那晚直墜而下的風曾刺刮過她稚嫩的臉。
她是害怕的。
-別聽她的。
忽然又有人這麽跟她說。
斯棠順着那聲音回頭，看到了她自己。
還有站在她身旁的那個模糊身影。
他看起來好累，像是跑了很久的樣子。
斯棠覺得隔這麽遠她都能聽見他狂亂的心跳了。
-阿棠。
那人是這麽叫她的。
斯棠猶疑着往前踏了一步，卻被身後的女人扯着手臂拽了個踉跄。
她甚至沒來得及對那男人說聲抱歉，就失足從三樓一頭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