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Chapter58
Chapter58
等孫奇耀三人離開, 斯棠在會客室裏無聲地坐着，不知在想什麽。
周安在旁陪了會兒，不敢開口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 少頃, 他悄默聲出去到茶水間照着斯棠的喜好做了杯拿鐵端進來。
斯棠原本沒什麽焦距的視線落到面前那杯有着漂亮拉花的咖啡上，莫名頓了頓, 然後端起來喝了一口——是她熟悉且習慣的甜膩味道。
“去年那次我去柏悅談博大醫藥收購的事時, 在他們公司碰見了一個小姑娘, ”斯棠又喝了口咖啡, 突然冷不丁開口說了件讓周安完全沒頭緒的話, “那女孩應該跟你差不多大, 或許比你小點, 也不知道有沒有大學畢業。
“談判中場休息，那姑娘和另外一個女孩一起進來換茶水, 可能是看我杯子裏的茶水一動沒動, 再進來時，她給我端的是杯咖啡。
“我當時聞見那味，有些驚訝，看那女孩很久才想起來差不多一個月前我在一家咖啡店裏見過她。時隔那麽多天過去, 她在店裏又每天見到那麽多人, 卻還能記得我的咖啡喜好，如果沒用心, 我想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果是經常光顧的老顧客, 那店員的“記得”也許最開始也會讓他們覺得“驚喜”和“開心”, 但時間久了，總會慢慢變成“習慣”和“理所當然”。然而對于像斯棠這個因為極偶然的原因才在店裏出現一次的人來說, 她還能記得如此細微的細節，确實是非常打動人的一件事。
“……”
周安一頭霧水的聽着，不明白孫奇耀他們都已經這麽明晃晃的來威脅自家老板“離家出走”了，而當事人居然還有時間有空閑跟自己講“故事”。
“不明白我為什麽說這些？”斯棠又喝了口咖啡，擡眸觑周安問道。
周安臉上尴尬的表情一閃而過，而後老實點點頭。
斯棠笑，雖然那笑并沒及眼底。
“去年我正式來盛舟上任時，你剛過總裁辦助理秘書考核沒倆月，當時我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步自然是要把張征年的人給剔除幹淨。我知道那段時間，每個人都神經緊繃緊張不已，可他們在我面前卻始終卯足了力氣裝出一副游刃有餘又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有你，”斯棠放下咖啡杯，兩手環胸靠到椅背上看着周安，“每次在看到我時，一雙眼就巴巴的望着我，就差把‘我不想走’刻在腦門上了。”
周安：“…………”
他從實習到轉正，從市場轉到行政再從行政順利考過總裁辦助理審核……前前後後加起來得有兩年多時間，好不容易距離自己目标更近了一步，他當然不想前功盡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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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不知為何，此時聽自己老板如此直白地說出來，難得讓他覺得有些羞恥。
斯棠繼續說：“我這咖啡的喜好是最近這兩年才養成的習慣，了解的人并不多。那天晚上因為張征年來公司鬧，我第一次提要求喝這個，當時是你下樓給我買回來的，對嗎？”
周安略有些遲疑地點點頭，還是不大明白斯棠此時為什麽要說起這個，在他看來，在其位謀其事，買咖啡這點小事實在不值一提。”
“可從第二天開始，我幾乎每天來公司都會在班臺上看到一杯一模一樣的咖啡，有時候是咖啡店裏的包裝盒，有時候就像這個，”斯棠用眼神指了指桌上的陶瓷杯，“用杯子直接盛着。”
“如果我沒猜錯，那天之後你自己私下去學了怎麽做咖啡吧？”斯棠挑挑眉問。
畢竟現實中除非自己對此很感興趣，否則還是很少人會特意費時費力去學如何做一杯咖啡的。
“…………”周安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更尴尬了。
諸如此類的“讨好”技能，在周安這裏其實是很正常且自然的一種操作，包括斯棠沒來之前，還是張征年在位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私底下打聽好他最常喝、最習慣喝的是什麽，只不過沒等他付諸行動，就沒用武之地了而已。
然而這些“小心思”這時候被自己老板當面揭露出來，實在是讓周安既尴尬又無措，不知該擺出一副什麽表情來面對。
反觀斯棠卻好像非常欣賞自己助理這副模樣，她掌心撐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欣賞了會兒，而後兩膝交疊，伸手指指左側桌邊的位子，“坐。”
“……”周安一臉猶疑地看看斯棠，再看看身邊的座椅，着實坐不下去。生怕自己這一屁股坐下去，迎頭就聽見斯棠開口說叫自己“滾蛋”吧，她不想留個把小心思用在斜道上的人。
“坐！”
看周安半天沒動作，斯棠沒什麽耐心地重複了句，只聽哐當一聲，周安把自己扔到椅子上，正襟危坐屏息凝神地看着斯棠。
“……”斯棠說，“剛才之所以跟你提起那女孩，是因為看到她會讓我想起那時候的你。對待自己的工作态度認真負責，以一點無傷大雅的‘小心思’，讓對方覺得開心愉快，甚至記住自己，這其實是無可厚非的，”她頓頓，話鋒一轉，“只要你不是真的打算用這些‘小心思’把我架到火架上，至我于死地。”
周安看着斯棠好整以暇遞過來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他視線不由自主地躲閃了一下，随後又看向斯棠語無倫次地張嘴：“……斯總，我，我不懂您您想說什麽。”
斯棠冷哼一聲，“不懂？”
“……”
斯棠驀地開口問，“找過你的是誰，張征年還是錢董？”
周安被斯棠的直截了當吓住了一瞬，瞪大了眼睛看她——他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對這些心知肚明。
“斯斯斯總，我我，我雖然，但是，但是我其實沒有——”
斯棠直接擡手打斷他，“直接說，誰。”
“……都、都有。”少頃周安結巴道，“剛、剛開始是錢董聯系的我，他說，說因為您剛接手公司，很多東西不是那麽了解，他怕有些股東高管‘欺負為難’您，而您又不跟他說，所以……讓我時不時的把您的情況報告給他。”
一開始周安确實沒想太多，老老實實的照着做了。因為一來中國子女大部分都有跟長輩“報喜不報憂”的“傳統美德”——包括周安自己也是一樣，二來斯棠看着就是那種不會撒嬌不會跟家裏人說體己話的人……老爺子擔心的合情合理，他想不論換成任何人應該都不會拒絕。直到——
“後來去年七月底左右，張總……張征年突然有一天去我的住處找我，給我要你最近半年的行程表。”
“你給他了？”斯棠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沒沒沒我沒有……”周安忙不疊否認，只是聲音到後來小了點，“……沒給成。”
“…………”
“不是斯總，你聽我解釋，我剛開始是真的沒打算給他的，可他……他手裏拿着刀啊！那刀這麽老長——”周安用手比劃着，有些激動，“他把那刀拿出來的時候我都要吓傻了，我不知道他他給我要你的行程表是要幹什麽，但我知道肯定不不不是什麽好事嘛！所以我就想着拿拿一個前面廢掉的敷衍他一下，讓他先走，可可還沒等我拿出來，從電梯裏又出來個人……他一來就把張征年給按住了，然後收了刀子直接把張總……張征年打暈給帶走了。”
“帶走張征年的是徐進？”斯棠問。
周安狂點頭：“對對對，就是總跟在錢董身邊的那個徐先生。當時我被吓傻了，坐我家樓道上半天回不過神，直到那位徐先生又上來，讓我接了錢董的一個電話。”
“他給你說了什麽？”
“錢董他、他說張總、張征年之所以那樣是因為、因為當初您把他趕出去公司受的打擊太大，病了。所以才會做出那種事，讓我不要介意，也不要擔心他以後還會做出相同的事來……還、還說……”周安聲音越說越小，“還說不要我把這件事告訴您，因為不想讓您擔心和分心，作為那天我受驚吓的補償，他願意負擔一筆精神損失費給我。”
斯棠冷冷問：“多少？”
“……”周安小聲說了個數。
斯棠冷哼，“……所以去年九月份你才搬了新家，住得離公司這麽近？”
周安低下頭，又小聲的“嗯”了聲。
“……”良久，斯棠才繼續問：“後來呢？”
“後來？”周安擡起頭，看着斯棠眨了眨眼，“後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錢董都沒來找過我，我也是那段時間才隐隐反應過來好像哪裏有點不對勁，又想不太清楚，就覺得張征年既然想對您‘不軌’而錢董又清楚這件事，按道理來說他更應該關注您才對，可——”他搖搖頭，“這明顯不太合常理啊。”
斯棠心說還真慶幸你沒笨的無可救藥，“然後你主動去找他了？”
“沒沒沒有，當然沒有！”周安舉手發誓表忠心，“我巴不得他們永遠誰都別來找我呢，哪會自己沒事找事幹啊！不過……不過年前你飛去S市參加電影首映式，不讓我跟……那時候錢董聯系過我一次。他問我這次您去S市為什麽沒讓我跟着去。”
“你怎麽回？”
“我就老實回啊，”周安老實巴交道，“不是您說的讓我留在鏡市好好監督跟進品酒會的進度，免得出什麽差錯嗎？”
“……”斯棠點頭，“沒錯，确實是這樣。”
“……？？”周安小心翼翼道，“反正、反正從那之後錢董就沒再找過我了……哦不對不對，然後就是一個多星期前在雷總家裏那次打電話問我你在哪，那是品酒會後第一次聯系我。”
聽到雷硯的名字，斯棠眼睫低了低，掩去其中的情緒。
過了會兒，才開口又問，“你還記得去年張征年去找你的具體日期嗎？”
“……應該是7月27號。”
“不要應該。”
“……7月27號。”
“這麽确定？”
“……”因為周安記得錢董第二天就把錢打給他了，那天是7月28號。他點點頭，“确定。”
“那你還記得張征年當時是什麽模樣嗎？”斯棠又問。
周安再點點頭，“很瘦，挺瘦的，至少比以前在公司裏瘦多了。看着确實很像錢董說的那樣，受了很大打擊萎靡不振的……但其實吧，看着又不太像，那黑眼圈真怪吓人的，活像一兩個月沒睡覺了似的……”
斯棠聽得沉默了半晌，将椅子滑正，把少了大半杯的咖啡杯推給周安。
“再去給我做一杯送過來，順道通知財務、投資、風險他們相關部門過來開會。”
周安小心端詳了下斯棠臉上神色，摸不準她這算不算是已經“原諒”了自己，他拿起杯子，有些猶豫地站起身，“斯總……”
“還不快去，”斯棠靠在椅背上，支着下巴看他，似真似假道，“怎麽說你拿到那筆巨款也跟我有關系，改天別忘了分我一半。”
“…………”周安喉嚨哽了一下，想說他把那錢付了房子首付後剩下的平攤到每月的貸款裏也沒多少了……然後才看到她眼裏的調笑和微諷。他稍稍放下心，又舉手表忠心道，“斯總您放心，我保證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再出賣您一丁點兒的！”
“就算有人像張征年那天一樣拿着刀子威脅你？”斯棠揚眉。
周安抿抿唇：“……當然！”
斯棠意味不明笑了笑，看不出信沒信，擺擺手，“趕緊滾吧。”
“……”周安端着杯子往外走，手握住門把時又停住，回頭看着斯棠憂心忡忡道，“……照孫總剛才的意思，雷總不會真的做了他們的‘白衣騎士’，真打算助他們離開盛舟吧？”
那天在禦臨金臺晨光室裏，他明明只是緩兵之計的意思……吧？
斯棠聞言漫不經心睨他一眼：“這個不用你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