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57
Chapter57
作為一個年過五十的中年男人, 孫奇耀的外形保養還是不錯的。他個子雖然不算高，只有一米七四、七五，但身型有這個年紀少有的勻稱挺拔。尤其那雙眼睛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狹長有神, 是一副絕對“傳統型”的精明商人模樣。
上次去柏悅, 孫奇耀即使有求于人，面對雷硯時姿态也沒有放得很低, 而這次自認為站在“制高點”的一方, 當然更沒必要了。只見他聽完斯棠這句甚至帶了幾分嘲諷的問話, 冷冷哼了一聲, “斯總何
必明知故問, 我們今天為什麽來這, 你難道不清楚？”
斯棠掌心朝上一擡, 面上是恰到好處的迷茫。
對面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決定不再迂回。坐在孫奇耀旁邊那個直接道：“勃艮第特級田亞洲代理權的事黃了。年後柏悅齊磊親自飛法國談了将近半個月, 兩天前對方正式通知我們, 他們拒絕和盛舟簽訂正式合同，甚至願意按價賠償盛舟此前在這件事情上的所有損失。”
斯棠目光一一掃過對面三人，聞言适時做出一個恍然的表情，“所以你們今天過來是來負荊請罪的？”她看了眼那人身後, 輕輕諷刺, “可我也沒見你們後邊背着東西啊。”
三人：“……”
孫奇耀：“斯總可真是愛開玩笑，我想今天就算有人要負荊請罪, 也不該是我們吧？”
“哦？”
“難道今天不該是斯總給我們一些解釋才對？”
“倒也是, ”斯棠竟然意外地應了聲, 她唇角輕輕往上一牽，“特級田這個算是盛舟近幾個月比較大體量的案子, 我年前親自下場忙前忙後，甚至斥了大手筆安排人辦了一場品酒會造勢，就為了到時合同能簽的順利點。品酒會那天的預訂單加起來少說也有上百億吧？訂單到手，接下來就得看咱們舟游物流各位的本事了。不論是知名度還是技術層，舟游物流在行業內我說一句‘打遍天下無敵手’各位沒人反對吧？可現在倒好，事情就差這簽訂合同最後臨門一腳了，我前腳把這事交給你們，讓你們全權配合投資部争取在一個月內順利簽約，後腳你們就給我搞砸了。”
“你話……”
坐在最邊上那個聽到這裏胡子都快氣得翹起來了，猛地坐直身子指着斯棠就要說什麽，可斯棠卻完全不給他機會開口。她不笑時眼睛本就帶着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冰，此時哪怕就那麽輕飄飄一瞥，也讓人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盛舟雖然姓‘斯’，但在座的三位都比我斯棠在公司裏待的久，”斯棠收回視線，看着孫奇耀，“論資排輩，是該我稱幾位一聲前輩。盛舟從前以物流發家，此後集團體量越來越大，業務涉及也越來越廣，但舟游物流卻一直是集團裏的重中之重。可俗話說得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公司自然也有公司自己的規定。在商言商，如今我身為盛舟CEO兼總裁，身上擔的責任是整個盛舟，而不單單只有‘舟游’。我扪心自問，對于這件事我做得夠多了。”
“如果今天幾位‘前輩’非想要來我這讨個說法，要個解釋，那我能說什麽？”斯棠捏着小指上的戒圈，漫不經心說，“‘養不教父之過’還是‘教不嚴師之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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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那小胡子手啪——！一聲震天響拍在實木桌上，被斯棠最後這句氣得簡直要跳起來。立在斯棠不遠處的周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往斯棠那邁了一小步，不過後者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手輕輕一擡，将他制止住了。只見小胡子居高臨下指着斯棠氣急敗壞大聲呵斥：“放肆！！簡直放肆！！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對着長輩這麽說話？還有沒有一點教養？有沒有一點教養！啊？！”
孫奇耀和中間那人臉色明顯也不好看……不，也是難看極了，可顯然要比小胡子能忍，只是緊皺眉頭面無表情的瞪着斯棠。
“周總何必生這麽大氣，小心氣壞身子，”斯棠右手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食指微蜷托在頰側，看着小胡子笑了笑，“我高中畢業就被人送出國，可能在外頭待太久了吧，很多東西學過也都忘的差不多了。你們今天來找我要說法，我除了這個也确實想不起來別的。你們如果覺得這兩句都不合适不喜歡，不然自己挑一個？你們說，我重複？”
三個人雖然是一起來的，但誰都知道，孫奇耀是中心人物。他頭往右側輕輕一瞥，甚至一言未發，那姓周的總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也老實坐下了。
孫奇耀說：“斯總也沒必要現在就這麽咄咄逼人。亞洲代理黃了的事，斯總肯定比我們收到消息要早，那就不可能不清楚他們拒絕簽署正式合同，拒絕和我們合作的準确原因是什麽，不是嗎？那既然斯總對這個原因心知肚明，我們又為什麽不能來要個說法解釋呢？”
斯棠眉間輕皺，依舊擺着一副茫然的神色，“請孫總明示。”
“……”孫奇耀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斯總口口聲聲說要對盛舟負責，可近來幾個月卻不知得罪了什麽人，三番兩次把自己陷進危險裏……眼看盛舟就要上市了，你一個風吹草動會牽扯到多少家庭的生生死死，難道你不清楚嗎？眼下亞洲代理這事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斯棠兩手環胸，聞言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她往後再次靠到椅背上，回道，“各位今天大駕光臨，确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然還能因為什麽？”中間那人終于開口說了句話。
“好，”斯棠說，“我不知道對方這麽一句明顯‘扯淡’的話也能讓你們幾位‘前輩’上套。”
“那我請問各位，你們誰能保證從此時此刻開始都能無災無難的過完這一輩子？再說的難聽點，你們誰又能保證待會從這間會議室裏出去走到大街上就可以順順當當的回家回公司？”
中間那人氣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斯棠兩手一攤：“沒什麽意思，通俗易懂的給諸位打個比方而已。你們是這樣，對方亦如此，再說得直接明白點，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如此。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凡事珍惜當下，因為明天和意外不知哪個會先來’……我以為諸位活了大半輩子，總該活得比我通透才是，”她沖着衆人頗為遺憾地搖搖頭，“只是沒成想各位竟是如此‘單純’，倒真教我有些刮目相看自愧不如了。”
“……”
“……”
明明是“胡攪蠻纏”的一番話，可就是叫你找不出話來反駁，另外兩人有氣撒不出，臉一陣青一陣紅的變。
孫奇耀說：“……無論如何，對方既然把話說出來了，那就代表着對方确實把這個問題看得很重。我們作為乙方，尤其是沒成型的乙方，當下除了接受似乎也沒別的選擇。而今天我們過來，其實是有個條件想和斯總談一談。”
“嗯？”斯棠懶懶挑出一個音。
“舟游物流是你外公老斯總一手創立起來的，如今在集團裏少說也占着十分之一的體量，勃艮第特級田亞洲代理這個案子咱們從頭到尾付出不少，當然，你也費了許多心血，可正因如此，這個餅我們丢了才會覺得更加可惜，其實我……”孫奇耀頓頓，再開口時銜接自然地沒任何人發現不對，“……實不相瞞，我們今天來是因為昨天齊總特意來找過我……”
斯棠驀地打斷他：“他主動找你？”
孫奇耀面不改色：“對。”
斯棠輕輕皺了皺眉，少頃擡手做了個繼續的手勢。
“……”孫奇耀看着她臉上神色，繼續說，“他說之前他們想要和我們合作，你拒絕了。如今他們把代理權直接拿到了自己手裏，但仍然願意對我們抛出友好的橄榄枝和我們‘舟游物流’合作共贏。”他特意把“舟游物流”四個字咬得極重。
“條件？”斯棠直截了當問。
孫奇耀：“……”
“條件就是他們只跟‘舟游物流’合作。簡而言之：舟游物流需要脫離盛舟集團這個母公司，以一個單獨個體的身份并入柏悅集團。”
“……”
即便斯棠早有準備，依然被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句話驚到了。
孫奇耀繼續道：“柏悅答應我們，屆時舟游物流依然是舟游物流不會有任何改變，包括董事會結構、股東份額等等都和以前一樣，我們不僅可以按照從前的模式單獨運營，甚至連他們手裏的物流鏈都可以劃撥到舟游名下一起管理。”
站在舟游物流的立場，這着實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弊的事，然而在斯棠這裏，卻可堪稱年度最佳笑話一則了。許是覺得這段匪夷所思的對話太過好笑，斯棠一個沒忍住，竟噗哧真的笑出來一聲，忍俊不禁的模樣倒是把一旁的周安吓得不輕，直覺自家老板大概率是瘋了——氣瘋了。
只見斯棠笑着看孫奇耀：“如果我沒理解錯，孫總的意思是想要我同意把舟游整個賣給柏悅？就為了一個特級田亞洲代理權？”
“不止，”孫奇耀卻搖頭，“不止代理權這一件事，更是為了舟游物流的未來。”
斯棠看着他沒開口，耐心等着他後邊的話。
“不管怎麽說，如今你的形象确實給公司造成了非常直接的影響。”孫奇耀似乎有種幾近盲目的自信，在斯棠這裏，“舟游”其實要比“盛舟”重要的多，“而舟游物流這麽多年來的經營狀況大家有目共睹，此時接受柏悅的友好收購其實是個明智的選擇。你手裏百分之四的股份甚至一票否決權都可以保留，這難道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嗎？”
然而斯棠看着他，依舊一言未發。
孫奇耀回視着斯棠，緩緩把今天的餌抛出去，“如果斯總能答應在柏悅提起收購時保留自己的一票否決權，那下周一的‘CEO任免董事會’你至少可以多拿到11%的續任投票權。如何？斯總應該清楚，這次的董事會自己應該不會太好過，不是嗎？”
這赤.裸裸的威脅周安在一旁聽得肺都快氣炸了，斯棠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如此沉得住氣。良久才聽她淡聲反問了一句：“如果我拒絕呢？”
孫奇耀聞言靜了靜，出乎意料地竟然沒再試着說服她。少頃他站起身，對着斯棠微一颔首，“那就祝斯總好運吧，告辭。”
斯棠不動聲色地回過去一個微笑：“不送。”
……
盛舟集團大廈一層，三人随着人流從旋轉大門出來。
等車子開過來的空檔，看着四周沒外人，小胡子才低聲有些意外地問：“孫總，您今天不是說有把握斯總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嗎？那現在怎麽辦？如果柏悅正式要約收購最後她一個否決不還是一場空嗎？”
孫奇耀看着遠遠開過來的車子沒直接搭話，直到車子停到眼跟前，他才往前踏了步打開車門，回頭看兩人，“這還不簡單？機會我們給她了，她自己沒抓住，那後頭再有什麽事可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
“……啊？”小胡子看起來有聽沒有懂，茫然露出一個音。
孫奇耀坐上車，降下車窗随意地對原地懵圈的兩人揮了揮手，顯然沒有再做解釋的打算，随後他升上車窗，吩咐司機開車走了。
車裏，孫奇耀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盛舟大廈。
冷冷輕哼：怎麽辦？還能怎麽辦？當然是跟他得到的消息一樣，叫她沒機會投出那一票否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