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55
Chapter55
你是帶着今生要和我相遇相愛的使命才來到這世上的。
——多溫暖美好的一句話啊, 斯棠想。
但她卻有些傷感地笑起來。
斯棠看着雷硯,用指腹輕輕揉了揉他光潔的下巴,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麽,可唇動了動, 最終還是一言未發, 只是低頭又幾近溫柔地和他接了一個吻。
雷硯看着她臉上的笑,心鈍鈍的疼, 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 摸着她臉頰解釋:“阿棠, 我之所以‘配合’錢岱演戲答應他帶你去君安和他一起住, 是因為——”
他話沒說完, 嘴就被斯棠用掌心輕柔地蓋住了, “不用解釋, 我明白的。”
“…………”可雷硯看起來似乎并不太相信。——他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其實是想要抛棄她的。
然而斯棠卻沒再看他,目光透過單面玻璃看向車窗外, 低低重複, “我知道的。在國外他始終知道我的行蹤卻沒動我,我願意相信他對我……還是有一點點感情的,如果我按照他的期許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國外,我想我這輩子應該是可以平安無事的。……但可惜我沒有。
“回來這一年多, 他想方設法想要我死于非命, 卻始終不得所願,”斯棠回頭看着雷硯自嘲一笑, “如今我反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雷硯卻并未因此而放心, 他皺眉輕籲口氣, 聲音帶着難掩的疑惑:“其實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太明白——如果錢岱是想要盛舟,那當年在你父……在沈清河死後, 天時地利人和,他完全是有機會這麽做的,即便那時候他身體不太好,但以他全力推舉張征年上任前那半年來看,身體問題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可為什麽最後他卻把唾手可得的大權拱手讓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就算張征年真的像他說的那樣,老實憨厚的外表全是假象,是他看走了眼……那也說不通。”
S市品酒會上發生了那件事之後,雷硯私下就托人查過張征年,個人檔案上完全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平淡無華的出身背景,按部就班的讀書就業,結婚生子……甚至就是他真坐上盛舟集團老總的位置那十幾年,成績也稱不上一個“優”。所以即便他再憨厚老實,本質上依然是個和錢岱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錢岱又是如何篤定張征年在掌握了實權後就一定還會聽他的話,受自己掌控呢?——這太沒道理,也太不符合他以“一己之力”搞垮盛舟兩任掌舵人的實力。如果不是衆所周知錢岱這輩子沒結過婚,無兒無女,雷硯簡直要懷疑張征年是不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兒子了……
“我也不太清楚,”斯棠說,“所以想去查查看。”
這才是她答應錢岱過去一起住的真正原因。
“查?怎麽查?你一個人想怎麽查?”雷硯握住她手腕,視線不由自主地掃過她身上,“阿棠,別做讓我擔心的事。就算要做,至少告訴我你是怎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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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沒說完,就被斯棠嘴對嘴給堵上了。
她咬着他的唇,喃喃道,“……誰說只有女人才啰嗦的哦。”
“…………”
……
許久後,斯棠滿足地松開雷硯,趁他沒反應過來,手扶着座椅靠背膝蓋抵着中控臺利落的一個巧勁,人已經坐回了副駕駛。她擡手拍拍滿面黑線的雷硯,忍不住笑:“走吧。”
不管怎麽樣,她現在好像是真的很喜歡在他臉上看到那些外人很少、甚至從沒機會看到的、不同于他始終給人的那種溫和雅致。斯棠惡劣地就喜歡看雷硯偶爾被自己招的“氣急敗壞”的模樣。
雷硯邊整理着外套裏被斯棠揉皺的襯衣邊又氣又無奈地斜睨她一眼,“走去哪?”
斯棠眼睛看着窗外,側頰嘴角上揚弧度明顯而輕松,“你跟來不是為了要帶我去醫院嗎?”
雷硯:“……!!”
他急忙擡手看了眼時間,随即二話不說發動汽車開了出去。
緊趕慢趕,雷硯載着斯棠到醫院時還是比他跟陳玲約好的時間晚了将近一小時。
面對雷硯的抱歉,陳玲好脾氣地沖他擺手,甚至因為這次在給斯棠處理傷口前沒見她“趕”雷硯出去而滿臉欣慰——這至少證明“小兩口”關系更近了一步。
然而誰知道陳玲還沒來得及在心裏感慨一下,就看到了斯棠手臂上和上次她看到的一樣細密、新鮮的傷口。她看着那傷輕嘆口氣,心道自己果然還是糾結太久告訴他太晚了。
雷硯不能讓斯棠知道陳玲曾跟自己透露過她可能自殘的事,只好趁着斯棠沒注意時,隐秘地給了陳玲一個讓她放心的眼神。
……
從陳玲辦公室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而醫院一樓大廳卻依然人來人往。
兩人走到二樓連接一樓樓梯拐角時,斯棠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短短幾秒鐘後,她将手機挂斷,轉頭對雷硯道,“一會兒出醫院分開走吧,你自己回家,我讓錢岱派徐進來接我了。二十分鐘後到。”
兩人目前在錢岱那裏已經是“分手”的狀态,自然不能讓他看到他們同框的畫面。
雷硯目光下意識往一樓大廳掃了眼,随後沒思索太久,拉着她手重新往樓上走。雷硯牽着一頭霧水的斯棠,走到二樓扶手欄杆旁的一棵柱子後——從這個角度,可以輕易看清楚一樓大廳裏的一切,而對方卻恰恰相反。
“你給徐進發信息待會到了讓他進來等你。”雷硯說。
斯棠沒太理解,卻還是聽他的給徐進發了條消息,“為什麽?”
雷硯收回目光,看着斯棠佯怒地曲指敲了下她額頭,嘶聲道,“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麽。”
斯棠:“……??”
“下午你在停車場裏給我一通鬧,都讓我忘了原本還要跟你說什麽,”雷硯低聲道,“關于‘舟游物流’收購的事,我有個新想法要跟你商量。”
“……什麽想法?”
*
二十分鐘後,雷硯從二樓窗口看着載着斯棠的那輛黑色轎車淹沒在車流裏,原本還帶着幾分笑意的雙眼徹底沉下來。
下午在停車場裏斯棠跟他說的那些太過令人驚駭,雷硯根本無法想象她從那麽小小一個人開始如何揣着那些血腥暴力的過往長到這麽大——他右手握拳,拇指指骨用力在胸口的位置壓了壓,卻依然蓋不過心髒隔着胸骨皮肉傳來的一陣陣窒息般的疼。
雖然斯棠跟他說了很多,可不知為何,雷硯依然有種她其實還對自己隐瞞着更多真相的感覺。
關于她父……沈清河和斯暖暖,她一定還隐瞞了什麽。
……可是什麽呢?
少頃,雷硯終于想起那天在舊新聞裏看到的那個在沈清河葬禮上陪在斯棠身邊,只露了半張臉的中年女人——他托朋友找過她,竟然到今天還沒收到消息。
沒找到嗎?
雷硯掏出手機,直接将電話撥了過去。
……
到君安療養院門口,斯棠照舊換坐上了療養院裏的專車,然後是一樣蜿蜒曲折的小道和等在臺階下滿臉慈祥的老人。
裹挾着心疼和寵愛的擁抱,“父慈子孝”的晚餐餐桌和充滿自責和權威的飯後甜點……等一切結束,已經晚上快十二點。
“來吧,棠棠,我帶你去卧室看看。”錢岱坐在輪椅上給斯棠招招手,“今天我讓他們給你把卧室重新打掃裝飾了一下,錢爺爺記得你以前就很喜歡藍色,所以窗簾被罩什麽的都給你換新的啦!”
斯棠跟在錢岱旁邊,乖巧地笑笑,“謝謝錢爺爺。”
“哎你這丫頭,怎麽總跟錢爺爺這麽客氣,這有什麽好謝的,這都是錢爺爺該做的呀。”
從客廳路過正沖着大門的旋轉樓梯時,不知有意無意,腳步頓了一頓,擡頭往上看了眼,随即又低下了頭。
錢岱拍了拍她的手,“錢爺爺知道你不喜歡樓上,特意讓他們給你收拾了一樓的卧室。這幾天你在家裏好好休息養養身體,公司裏有緊急文件要處理就讓周安先把東西拿到這裏來。”
“我沒關系的錢爺爺,明天還是讓徐先生直接送我到公司就行。”
錢岱聞言佯裝生氣道,“你這丫頭怎麽就是這麽倔,讓你休息就休息,短短半個多月這又是傷手臂又是差點兒被砸的,錢爺爺吓都要吓死了!你還說沒事!到時候等警察那邊查清楚了,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麽混賬,養閨女養成那個樣,自己要死還想拉着別人一起!”
聽到這,斯棠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對錢岱道,“對了錢爺爺,我今天聽周安跟我說,昨天那案子早晨好像正式移交市局了,你說這一個簡單的跳樓案,怎麽會驚動市局啊?是不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您有聽到什麽消息嗎?”
錢岱略微驚訝的看了斯棠一眼,随即道,“錢爺爺天天窩在這一畝三分地,你都不知道的事,錢爺爺怎麽會知道?哎你這丫頭就不要胡思亂想了,等警方那邊出了查清楚出了通知,我們自然就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你呀,就踏踏實實地在這裏好好休息幾天,天塌下來,有錢爺爺給你扛着,不怕,啊。”
斯棠聞言,自上而下看着錢岱點點頭,随後慢慢笑起來,“嗯,不怕。”
她笑着低聲強調,“從七歲那年您從沈清河手裏救下來我,我就知道您是我這輩子在世上最親也最信任的人,所以……棠棠不怕,沒什麽好怕的。”
……
錢岱離開後,斯棠将房門鎖好,轉身直奔浴室。
可手剛碰到門把,兜裏的手機就像有了心靈感應似的,嗡嗡嗡響起來。
斯棠掏出來看,屏幕來電顯示:雷硯
她看着屏幕上閃動的兩個字,眼神微動,動作慢了半拍才點了綠色接通鍵。
……
許久後,電話挂斷。
花灑下,斯棠将手裏的東西捏的指骨發疼,但最終她還是将那東西扔到了一旁,只在那熱得微微發燙的水流下,将自己沖洗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