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42
Chapter42
晚上十一點。
呼嘯而至的警車已經把“五湖四海”餐廳包圍了起來, 門口那一大片空地上刑偵人員拍照的咔嚓聲此起彼伏，技偵們腳步匆匆，忙着收集指紋、腳印等現場物證，警戒線外擠滿了警車和指指點點的好奇人群。
案發現場“從天而降”的那個女孩是從三樓上面的露臺花園裏掉下來的, 已經被法醫确定為當場死亡, 此時依舊以一個怪異扭曲的姿勢渾身浴血的俯趴在地上。
事情發生後到警察趕到前的那十來分鐘，現場一片混亂不堪。原本在餐廳裏用餐的人聞訊魚貫而出, 等警察趕到的空檔, 除了一些膽子大的留下看熱鬧, 裏面基本已經沒什麽人了。
“……我是沒看見那姑娘是怎麽掉下來的啦, 聽到人叫聲我扭頭去看的時候人已經摔下來了, 當時要不是……哦, 就是那個那個, ”其中一個正在做筆錄的目擊證人指着餐廳拐角處那唯一一輛救護車的位置，揚聲道, “要不是背對着我們的那個、那個個子老高的男的撲過去把當時站底下那女的撞開, 恐怕今天死的就不止那一個啦！”
“哎喲，當時可真是太驚險了！！”“是啊，是啊！”“可不是嘛！”
……
餐廳拐角處，斯棠坐在救護車敞開的後門邊, 目光定定地看着不遠處那被白布遮蓋起來的一團, 面無表情的臉上難掩蒼白。雷硯背對着人群站在她身邊，借着高大的身型替她擋住了外面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他對幫斯棠處理完傷口就要來給自己處理的醫護人員輕擺了下手示意不用, 低聲回答一旁民警的詢問時, 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斯棠臉上。——她臉上的表情太過平靜, 一點都不像個剛剛才死裏逃生的人，然而從始至終緊緊握着她一只手的雷硯卻能清晰感覺得到她那隐秘而令人無法忽視的顫抖。
“……不, 事情發生前我什麽聲音都沒聽到，我們一行人在餐廳門口告別完就各自往自己車子的方向走，但當我轉身的那一瞬間，我看到斯總的助理一臉驚恐地瞪着她頭頂上方大喊……喊的什麽其實剛開始我并沒聽到，撲倒她只是我下意識的反應。”
“……”民警視線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目光掃過雷硯緊握着斯棠的那只手，嘴唇略微動了動，似乎是想要開口問什麽，但話到嘴邊看着斯棠硬生生拐了個彎，“剛那邊目擊者裏有人說那女孩摔下來時看着就像是直接沖着你來的一樣，方才我們來之前你看清楚死者長相了嗎，是不是你認識的人？”
察覺到緊握着自己那只手上傳來的力道，斯棠将目光從被痕檢人員小心裝進屍袋的受害人那移開，擡頭看了眼民警。緊接着，她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剛被雷硯撲倒在懷裏時看到的那血肉模糊的一眼。
回憶和現實重重疊疊地在她腦海裏撞來撞去，砸得她三魂七魄都像是要從那單薄的身體裏橫沖直撞地跑出來一樣。耳畔的喧嘩嘈雜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指尖條件反射似的輕輕痙攣着……好半晌，斯棠聲音略微嘶啞地平靜道，“……我沒看清，她臉上都是血。”
民警“嗯”了聲，低頭一邊記錄一邊又問，“我們剛問了餐廳經理，樓上露天花園裏今天被他們老板的兒子和朋友包場了，你們今天好像就是跟他們老板朱慶國一起吃的飯吧？那去上頭看過嗎，具體都有誰在清楚嗎？”
雷硯剛想開口，就聽斯棠冷淡道，“沒上去……都有誰在，你們回頭查下監控不就知道了嗎。”
Advertisement
“……”尚沒出實習期的民警被噎了一下，随後佯裝鎮定地把筆錄本給兩人遞過去，公事公辦道，“麻煩兩位先在上面簽個字，最近幾天保持電話暢通，盡量不要離開鏡市，後面案件有進展可能随時會聯系你們配合。”
周安作為目擊者之一，也接受了警方的例行詢問，但他除了給出“對方看着确實是自己翻出的欄杆”這個信息後，也沒其他可提供的了。而帕洛雖并未在這件事當中貢獻什麽有效信息，卻仗着對自家老板的了解，在周安指揮司機把斯棠的座駕緊貼着救護車後頭停下時，他也指揮着自家司機将車子打橫停在了斯棠那輛車的屁股後頭——帕洛知道自家戀愛腦老板這時候不可能會讓斯棠獨自乘車離開，只能這樣将兩輛車呈八字圍出一個視線盲區，盡量防止外面媒體或吃瓜人群拍到他們的正面照片。
……
斯棠站起身時，腳下不由踉跄了一下，被雷硯一把扶住了腰。他作勢彎腰要抱她，卻被斯棠不容置疑地推開了手，随後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兀自低頭上了車。
雷硯眉間微蹙，隐約覺得她似乎不太對。
剛開始他以為她的“恐懼”是因為後怕、死裏逃生，可後來聽她跟民警冷靜如常的“對答如流”，又覺得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雷硯不假思索地跟在斯棠身後上了車，後者察覺出動靜，眼也沒睜，“……你下去吧，今天我回家。回芙蓉郡。”
雷硯看着仰靠着座椅閉目養神的斯棠沒答話，也沒動作。而斯棠亦輕輕阖着雙眼，一動不動。兩人在昏暗的車廂裏像兩個幼稚較勁的小學生一樣，就看最後誰會先妥協。
前面司機和周安不明所以，卻被車裏的低氣壓僵在座位上，連往中控鏡裏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良久，雷硯朝斯棠那邊傾身——光線遽然變得更暗讓斯棠一剎睜開了雙眼。她兩手抵在雷硯肩頭上看着他，目光警覺卻透露着難掩的疲憊……或者更确切的說，是疲于應對。
“你做什麽？”她幾不可聞地啞聲道。
雷硯被斯棠那從未見過的目光弄得胸口緊縮，一顆心像是突然被人抽光了空氣般隐隐作痛，卻對此一籌莫展。他和她對視半晌，伸長手臂拽過安全帶給她扣上，然後在她鬓角輕輕落了個吻。
“我送你回去。睡吧，到了叫你。”
斯棠原本不算有焦距的眼珠微微動了動，但随即她一言未發，再度閉上了眼。
從“五湖四海”到芙蓉郡不算太遠，因為半夜車少，四十來分鐘就到了。等車子在大宅門前停下，雷硯看着緊閉的大門和高聳的院牆，本能地因為那房子“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質皺了皺眉。
少頃他指節輕碰斯棠臉頰，“阿棠，到了。”
斯棠睜開眼，連側頭看他一眼都沒有，直接推開門就要下車。随後被雷硯一把抓住胳膊，“……我畢竟是第一次來，你不請我進去喝點東西嗎？”
司機：“……”
周安：“……”
斯棠搭在車門把上的手頓住，以雷硯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她後腦勺和異常瓷白的小半張臉。可當他再一擡眼時，卻跟車窗玻璃上反映着的斯棠的那雙眼恰巧四目相對上——雷硯被那雙眼睛裏刺骨的冰冷驚了一瞬。
雷硯握着斯棠手臂的手本能地收緊，“你——”
他話剛說了一個字，就見斯棠瞬間轉過來身子，一手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摟住他後頸用力将他壓向自己，随後泛着涼意的嘴唇猛地堵住了他的呼吸。
司機：“！！！”
周安：“！！！”
雷硯：“……！！！”
雷硯着實是被斯棠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傻住了，因為太過意外，好半天沒來得及反應，而斯棠甚至不在乎前頭還有兩個外人在——這并不是個淺嘗辄止的吻。
斯棠細細品嘗着雷硯柔軟的唇瓣和唇齒間熟悉清爽的味道，她靈活的舌頭撬開他似乎還“泛着懵”的牙關，肆意又強勢地伸進去攻城略地。熱烈而暧昧的氣氛在這昏暗的車廂裏愈演愈烈，如一團雲霧将兩人籠罩在一起……因為太過投入，連前面兩人什麽時候下的車都不知道。
——兩人額頭相抵，終于氣喘籲籲分開時，雷硯掌心貼在斯棠頸側的大動脈上，感受着那激烈的撞擊，心裏沒來由的湧出一陣恐慌。
“今天太晚了，”斯棠輕輕喘着氣，以鼻尖親昵地在雷硯唇上蹭了蹭，蠱惑似的笑着道，“改天再請你進去好不好。”
她話看似在問在商量，可話音落地卻絲毫不給雷硯反對的機會，在他唇角輕輕啄吻了下，随即頭也不回的推開車門下了車。
雷硯看着斯棠用指紋開了大門鎖，随後那将近兩人高的大鐵門便緩緩自動往兩邊打開。當看清楚高聳院牆裏那被“精心打理地”精致非常的偌大庭院時，雷硯的雙眼就跟當初司機看到時的反應一模一樣。他難以抑制的微微撐大雙眼，看着那滿院子透露着無比詭異和瘆人的燦爛的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斯棠步子隐隐有些急躁和不穩，等雷硯回過神時，他已經沖下車趕在電子大門閉合前閃了進去——突然被人“入侵”，電子鎖“滴滴”響了兩聲，可前頭已經在上臺階的斯棠卻不知是真的沒聽見還是不在意，連頭都沒回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雷硯心裏頓時窩起一股煩躁的怒意，裹挾着這一路始終萦繞在心間的、不明就裏的恐慌和不安，大步就要追過去——
嗡嗡嗡——
嗡嗡嗡——
兜裏的手機卻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原本他并不打算理會，卻又擔心是處理後續問題的帕洛有什麽緊要的事找自己。
雷硯掏出來手機，看到來電顯示上的“陳姨”有些意外。他接通電話放到耳邊，剛開口叫了聲陳姨，就聽話筒那頭陳玲帶着些遲疑的聲音：
“小硯，我真是考慮了很久也糾結了很久，想着還是跟你說一聲才行……你的那個女朋友，陳姨也不知道你們談了多久？……她好像有些自虐傾向，這個你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