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5
Chapter15
就在這個時候。
斯棠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快。
在女生舉手刺過來的同時, 她雖來不及閃躲後退，卻幹淨利落又穩又準地一把握住了女孩手腕。在握住女孩手腕的那一瞬間，斯棠就确定了一件事：對方力氣并沒自己大。
只是那把寸餘長的水果刀被她緊緊攥在手裏，她根本不可能在那一瞬間奪過來。
這瞬息萬變的一刻過後, 周圍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聲矍然而起。餘光裏已經有安保人員跑過來, 而不過一步之遠的顧青淨也在驚詫過後回過神上前過來想要搶下女孩手裏的水果刀——
可有個高大身影卻比所有人的反應更快，那一瞬間, 斯棠其實是可以完全避免受到任何傷害的, 然而就在雷硯劈手來握女孩胳膊去奪那水果刀的剎那, 她卻不留痕跡地松開了緊握女孩的手。
女孩胳膊沒了阻力瞬間順着慣性往下沖——斯棠松手的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計算未差毫厘地讓自己那顆心髒躲開了危險, 而右手卻在收回的路上被下刺的刀尖劃傷了小臂——
雷硯腦袋轟隆一聲, 已經完全記不起什麽紳士風度男女有別, 他甚至忘了自己面對的只是個到自己肩膀的小女生，更沒心思去想自己其實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制服住她——只見他出手如電一把抓住女生小臂反鉗在對方身後, 右腳一踢對方膝彎撲通！一聲就把女孩頭朝下撂到了地上。從頭到尾甚至連兩秒鐘都不到。
水果刀掉在地上, 刀鋒上一片刺目的血紅。
下一刻，安保人員蜂擁而至，雷硯迅即起身，推開圍在斯棠身邊的衆人——看到用左手緊攥着右手小臂的斯棠。
鮮紅的血液滲透黑色西裝, 沿着纖細指縫蜿蜒而下, 雷硯耳膜鼓動，看着那幾乎蔓延了整個手背的血紅, 像是能清晰聽到血珠落地的滴答聲——他在一衆“去醫院去醫院”“醫生醫生”“怎麽辦怎麽辦流了好多血”的慌亂中, 迅速扯掉領帶隔着西裝緊纏在她傷口上。随後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一把将斯棠兜頭罩住！打橫抱起她大步往外走的同時, 沖一臉震撼難言地跟來的帕洛低聲厲喝：“帕洛！”
職業本能和兩人間的默契讓帕洛瞬間明白了雷硯的言下之意，他腳步驟停就打算留下配合盛舟那邊的人處理記者和在場所有人拍攝視頻的事, 然而下一瞬，上半身被嚴絲合縫罩着的斯棠将西裝掀開一角露出小半張因為失血而蒼白汗細的臉。
那雙微蹙的眉下，一雙眼黑漆漆的，如鴉翅般纖長的眼睫因疼痛而輕輕顫抖——如果不是她一開口就是讓人腦袋充血的冷靜冷淡，光看那張臉，她簡直就是個誰見誰憐的漂亮手辦。
“你說什麽？”雷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眉盯着她冷冷反問。
“別管他們，”斯棠人靠在他懷裏，除去因為疼痛而細微發抖，她聲音依舊沉靜地幾近冷漠，“我需要這個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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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這個新聞。
我需要這個新聞。
我需要這個新聞。
幾乎在聽到這句話的剎那，雷硯已經明白過來——斯棠的傷是她自己故意的！即便最開始可能是意外，但那時她是有能力躲過去的，可她最後卻——
怪不得方才以他的判斷，那一瞬間他明明是可以抓住那女孩手臂的！
雷硯額頭青筋暴起，一秒變臉，卻只見懷裏的人依舊白着那張臉蹙眉死死盯着他，大有他若是敢拒絕，她就直接從他懷裏掙紮跳出去的意思。
這其實是很奇怪的一幕。
無論任何人來看，此時兩人的身份他都不該是被威脅的那一個。可少頃雷硯還是對立在身旁的帕洛咬牙道，“去醫院！”
帕洛忙不疊應一聲，護着兩人從影廳出去了。
為避免在劇院門口被媒體和粉絲圍追堵截浪費時間，雷硯是被劇院負責人直接從員工電梯下樓自後門出來的。也幸好斯棠沒有在這個時候為了她的“她需要這個新聞”而執意跟他作對非要從正門走。
上了車，斯棠拒絕了雷硯想要再次将她摟進懷裏的動作，只是肩上披着他的西裝，微垂着雙目沉默地倚靠在座椅上。昏暗的車內，斯棠垂落下來的眼睫極長，因疼痛輕顫而有種蝶翼般的輕柔和脆弱。纏在傷口上的領帶早被鮮血洇透了，暗紅的顏色深的發黑，觸目驚心。
雷硯唇角緊抿，偏頭看她時的側頰線條緊繃而淩厲，連一向溫柔帶笑的眼睛都鋒利地似要從面前那張平靜冷漠的臉上刮下些什麽。
坐在副駕駛的帕洛不時從中控鏡裏看向兩人，表情震懾而小心翼翼……似乎終于從兩人奇怪的相處中意會出了萬分之一的不同尋常之處。——至少以他對自家老板的了解，對曾經有“仇”的校友不該有此刻那種既生氣又……心疼的神情。
是啊，心疼。
這可真是大大震驚了帕洛整整二十九年的三觀。
——我的老板竟然不是為了“賺錢”才接近這個“坑”了自己的人的！
車子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最近的醫院，可他們明顯還是小看了如今網絡傳播的速度。車子還沒停穩，便被早在醫院門口守株待兔的各媒體圍了個水洩不通。長槍短炮對着車窗閃爍個不停，連副駕駛的帕洛下車都費了好半天勁才推開車門。
後座的兩人一路無言，車子停穩後斯棠微不可察地隐隐吸口氣，本想直接從她這一側推門下車，卻被身旁的雷硯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道按住了肩膀。他将她肩膀上披着的西裝外套重新把她兜頭罩住，在斯棠蹙眉想擡手扯下來時，冷聲警告：“老實待着。
“不想明天盛舟股票太難看就給我老實點。”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需要“這樣的新聞”，但他知道若是此刻被媒體拍到她如此蒼白難看的臉色，以如今媒體把“指尖劃個小口就是割腕自殺”的報道能力，還不一定會把她寫成什麽樣。
“……”
也許是察覺到按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難以察覺的顫抖，黑西裝下的斯棠終是老實地放下了手。
雷硯見此終于隔着口罩從鼻腔裏冷哼一聲，兩手抄在她後背和腿彎将她一把抱到自己大腿上，随即在車外帕洛的配合下推開車門，抱起她穿過人群大步進了醫院。
診室裏，酒精清洗過後的傷口勉強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依然不斷往外洇血的傷口雖不深卻很長，幾乎占據了她纖長小臂的三分之一。雷硯立在旁邊看着，雖然斯棠從頭至尾一聲沒吭，但額頭上細密冒出的汗還是能看得出來她在忍耐。可等麻藥起效的那幾秒，她卻依然在醫生目瞪口呆的眼神裏白着那張臉接了自己助理應該是看到新聞報道後打過來的電話。
斯棠似乎一點沒介意身旁還站着兩個“外人”，有條不紊的把事情一件件交代下去——雷硯無意聽她說了什麽，直到聽見那句“明天的品酒會如期舉辦”，他本就攢緊的眉宇皺得更狠了些。而斯棠卻毫無所察，甚至在醫生示意她麻醉起效要縫針時，只是輕颔了下首以眼神告訴他“動手吧”。
“…………”
站在一旁的帕洛從小到大對打針都有一種近似厭惡的恐懼，他實在是理解不了怎麽會有人能面對縫針冷靜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以至于連帶着他現在看斯棠都有點“害怕”起來。老板在這裏，他又不好自己出去，索性在醫生下針的前一秒直接躲到雷硯身後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雷硯看着那彎鈎一樣的東西從她原本白皙光潔的皮膚上穿進穿出，瞳孔略微縮緊，眼神複雜晦暗，抄在西褲口袋裏的雙手，指尖深深嵌進兩側的大腿肌肉。眼前的這一幕，讓他覺得仿佛有難以躲避的潮汐自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将他整個人的血液從肺部一點點擠壓殆盡，窒息般的尖銳疼痛從四肢百骸蔓延至喉嚨，直至将他轟然沒頂。
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雷硯心想。
明明他已經做好了重新再認識她的準備，卻為何還是會因為眼前看到的一切而心生不安……甚至因為無知而不由生出一種令他足夠陌生卻束手無策的恐懼。
……
醫生最後在傷口結尾處打了個漂亮的結，随後貼上術後愈合膠帶時交代：“最好今晚可以留院觀察一晚，因為傷口很可能會引起發燒。”
“我淩晨一點二十的飛機回鏡市，”斯棠嘴唇都肉眼可見的發了白，卻還是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珠面無表情的看着醫生直接拒絕，“不需要也沒必要住院，您給我開點退燒藥就行。”她說着站起身，随後因為突如其來的暈眩踉跄一步，被早已預料到的雷硯一把扶住。他沉着一張臉，頭也沒回地吩咐帕洛：“去辦手續。”
帕洛：“……哦。”
斯棠皺眉道：“我只是沒站穩。”
雷硯能從她那雙眼睛裏看出她的認真和不贊同，并不是像以前兩人在一起時故意為了讓他心疼而耍的撒嬌小心思……撒嬌，雷硯想，那好像已經遙遠地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沒再理會她，因為發現對付現在的斯棠，“語言”并不好用，“行動”才是解決的根本。雷硯将她背後的西裝掖好，二話不說直接再次将她打橫抱起來，跟醫生道過謝後，抱着她出了診室。
斯棠：“………………”
一個小時後，醫院頂層的豪華單間套房裏，斯棠終還是沒能熬過失血帶來的後續問題——沉沉睡了過去。
遠方天穹晦暗不清，一望無際。
從窗口向下望去是芸芸衆生和奔騰不息的車水馬龍。
病房裏一片安靜，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些微起伏的呼吸聲，與雷硯胸腔裏心髒的搏動一呼一應直到合二為一。雷硯坐在陪護椅上，目不轉睛地看着斯棠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須臾，忍不住擡手以指尖輕輕把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間一點點抹平整。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呢，斯棠。
雷硯輕撫着她修長纖細的骨節，良久才無聲而溫柔地嘆了口氣。
……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套間門被人小心翼翼的從外推開。
雷硯沒回頭看，只聽帕洛小心走到床邊。
而後者一臉腦袋炸裂地強迫自己把目光從自家老板緊握着“斯妲己”那只沒受傷的左手上移開，低聲道，“咱們這邊的新聞已經都處理好了，專機航線也已經申請下來，早上八點可以從醫院樓頂準時起飛。”
雷硯：“嗯。”
半天沒聽到帕洛離開的聲音，雷硯稍側過頭，“還有事？”
“嗯嗯，”帕洛把手裏的平板遞到雷硯跟前，“……還有這個。”
屏幕上是篇點擊量驚人的娛樂八卦報道，文字配圖赫然就是早晨在酒店餐廳裏斯棠和顧青淨“單獨”用餐的場景。雷硯往下劃拉兩下，發現那些照片拍攝的角度都極為精妙，尤其是顧青淨給斯棠“喂東西”的那張，角度是從斯棠的側後方拍的，照片裏看不到斯棠将東西送到嘴邊的載體是刀子，只能看到兩人“深情對視”的一幕。
底下評論有誇有罵，不過顯然罵的更多。雷硯對那些幼稚瘋狂的情緒發洩無動于衷，只注意到唯一一條令他渾身不适的評論：
——首先強調本人非傾城粉而是純路人。我覺得圖片裏兩人看起來很般配啊……話說我以前在新聞裏看到過這個“女霸總”，那時候人可不要太冷淡哦，但這幾張照片裏你看她從穿着到表情哪有一點冷淡霸總的模樣嘛～到底是“愛情使人柔軟”，女人終究是水做的呀，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神馬高冷神馬冷漠統統統統都是浮雲！！！真心希望世界上每個女孩都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愛情！！！
“…………”
雷硯面無表情把平板反扣到帕洛身上，“那個女生查出來身份了嗎？”
“…………”帕洛手忙腳亂地接住平板，聞言似怕睡夢中的人聽見似的，彎腰湊到雷硯耳邊低聲道，“警方通報是顧青淨的狂熱粉，在看到下午突然被爆的新聞後為愛發瘋持刀傷人……”
“嗯？”雷硯輕挑一個音出來。
知道帕洛如此一定是還有沒說完的話，果然，少頃聽到他略帶着些猶疑道，“可我剛在警局時，還查出來一個信息……這個女生，是杜天宏的獨生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