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齡兒童失蹤事件
孟小文盼望周末的原因之一，就是可以去南門吃錢記牛肉粉。
除了犯花癡和吃，她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亮點。
南門離她家頗遠，一碗牛肉粉價格也略貴，若非她成績進步，表現良好，一般難得吃一次。
五點多她就醒了，匆忙洗漱完，坐在寫字桌前攤開英文課本：
“Hello ,my name is li lei , nice to meet you!”
“My name is Hanmeimei, nice to meet you too!”
……
不一會兒，隔壁房間的門開了。孟小文迅速豎起課本，讀的頭點點。
“不錯呀，這麽早就起來讀書，知道用功了？”
孟小文看向門口，呵呵笑道：“爸，你晨練完能帶我去南門吃牛肉粉不？”
“哦？原來是有目的的呀！”
“爸！我都很長時間沒有去了……”
“行行行，”老孟系好鞋帶，站起來從口袋掏出十元錢，“不過我上午開會沒時間，你自己去吧。”
孟小文見錢眼睜開，咧嘴笑着接過錢：“謝老爸！”
十元錢呢，吃一碗還剩五塊呢！她心裏簡直樂開花。
等老孟的腳步聲在樓道徹底消失，孟小文馬上奔到玄關換鞋。
“哦，好好好，我今天白班……沒問題沒問題，好好好……”伍季在房間跟誰打電話，“可以可以，我現在就叫她上去。”
孟小文頓感不妙，趿着沒穿好的一只鞋子準備開門。
“小文。”
還是晚了一步。
伍季走到她面前：“何校長一會兒要去我醫院做體檢，但是何成還在睡覺，家裏沒人怕出事，你上去待一會兒，他醒了再帶他出去吃個早飯。”
孟小文不敢置信：“上初中的人了，一個人在家睡覺能出什麽事？我九歲的時候不也一個人在家過夜嗎？”
伍季皺眉：“人家初來乍到你照顧一下怎麽了？”
“媽，這要求有點過分啊！要是何成還在上小學，我可以勉為其難答應一下，可他已經上初中了唉！”
“他比你小，不跳級的話可不就是小學六年級？”
“哪有他那麽高的小學生？那麽大一人，說他初三都有人信。”
伍季有點生氣，拿眼橫她：“去還是不去？”
孟小文知道她媽的告狀本事跟蔡老師不相上下，哪些能忤逆，哪些該順從，她能分辨清楚。
比如這類幫助鄰裏鄉親的別人的事情，絕對屬于軍事化指令，沒有商量的餘地。
“去去去，煩死了！”孟小文煩躁地坐回沙發。
“動作利索點。”伍季瞥了女兒一眼，“記得帶本書上去，何成沒醒之前抓緊時間學習。”
嚓嚓嚓——
九點整，老式擺鐘開始打鈴——嘣——嘣——嘣——
孟小文猛然驚醒，茫然四顧，好半天才緩神這是何校長家。
她看見英文課本上的一攤口水，皺起眉毛，煩躁地把書合上。起身離開客廳的書桌，朝何成的房間走去。
何成房間的門是半掩的，從剛才來到現在，這個門的角度似乎沒有動過。
窗外已豔陽高照，房內的人卻還在呼呼大睡。
孟小文有點窩火，屈指敲門。
“喂！”
叫了幾聲，裏面依然沒有一絲動靜。
她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搭在門把手上，慢慢推開門。
白色的牆上貼滿了各種行星、星河之類的海報，整個房間除了一張床，其餘地方全部被書籍堆滿。
這房間，就像是漂浮在宇宙中的一只用書砌成的船，除了會讓人“失重”，還會讓人暈。
孟小文不禁往後靠在門上，定了定神才感覺好點。
目光掃到床上鼓鼓的一堆：“喂，起床了！”
床上的人終于動了動，被子緩緩滑下，露出一頭淩亂的碎發和一雙剛睜開的漂亮眼睛。
那雙眼睛鎖定門口的人後，露出并不友善的目光。
“出去。”他說。
孟小文翻了他一眼，轉身回到客廳。
等了五分鐘，何成還沒有出來。
夏天的衣服，能穿五分鐘？
孟小文又來到房門口，叩門：“你好了沒有？”
沒有動靜。
她探身朝裏面看：那家夥裹着被子蜷成一團，居然又睡着了！
“何成！”她有點生氣，連叫了幾聲。
何成掀開被子：“能閉嘴嗎？”
“你倒是快起來啊！”孟小文急死了，“都九點了，早飯攤都快收了！”
他眯了眯眼睛：“關我什麽事？”
“但關我事啊，我快要餓死了！”
眼看他又要蒙被子，孟小文三步作二來到床邊，開始念咒：“起來起來起來……”
這招狂轟濫炸當真有效，何成被她吵得不得安寧，一骨碌坐起來——
被子滑下來了，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肌膚，寬肩細腰，透着少年特有的纖秀。
“你為什麽在我家？”他皺眉。
孟小文見他光着膀子，臉蹭的就紅了，丢下一句：“你先起來！”轉身跑出去。
何成靜坐了一會兒，稍微清醒了些才慢悠悠地下床。
孟小文走在前面，幾次想讓他快點，但因一股悶氣，終究忍着沒跟他說一句。
東大街廣場的人多，孟小文突然起了小心思。偷偷看了一眼後面的人，然後加快腳步，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何成一直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着，早上沒睡飽，此時走路也還是睡眼惺忪的樣子。過完大馬路，也就稍微眯了眯眼睛，前面那個急躁的人影就不見了。
他停下來，漂亮的眼睛睜大了一些，在人群中掃視半晌，忽而眸光一閃。
孟小文坐在路口一個商鋪前的臺階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廣場上的人群，眉毛越蹙越緊。
他不會真走丢了吧？
這個假設在腦海中一出現，她就開始緊張起來，連忙折回廣場。
何成的個子非常高，在大人堆裏也屬于顯眼的那種。
然而，當孟小文把不顯眼的也仔細找了一後遍，她真的是要哭出來。
何成不見了，失蹤于一小時前。
孟小文不知所措地站在小賣部門口，望着電話，抹了抹發熱的眼睛。
“唉？這不是我們的孟大小姐嗎？”
旁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她一轉頭就看見了上官穎。
“怎麽，”上官穎笑着走近，“誰欺負你了？”
孟小文一臉嫌棄：“好狗不擋道。”
“狗？”上官穎轉了一圈，“在哪兒？”
孟小文轉身要走。
“你說，如果下周班上都知道你大白天在東大街廣場的人群中哭唧唧……會怎樣？”
孟小文剎住腳步，轉頭瞪他：“你敢！”
上官穎笑出聲：“不敢不敢，我膽小的很，請孟大小姐放過。”
孟小文見他那副嘲笑的表情，恨得牙癢：“上官穎，你到底什麽意思？”
“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為什麽哭？”上官穎抱着手，居高臨下地笑看她。
面前這個人，天使外表惡魔心。有小事化大，大事化不了的能耐。
要是最後找到何成，上官穎把她哭的事情傳出去，那絕對會被全校人笑話。
要是找不到……
何校長會追着她讨債，她爸媽會罵她打她，不讓她上學，所有人都會怪她，還有可能坐牢……
“嘿，孟小文，發什麽愣呢！”上官穎拍拍巴掌。
孟小文才發現眼淚又流出來，趕緊擦了擦，對他道：“何成失蹤了，我要報警。”
一秒，兩秒……
“孟大小姐，你是要把我笑死啊！”上官穎笑得肩膀發抖，“新中國成立後縣城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人口失蹤案。彈丸小的地方，碩大個人，怎麽會——失蹤？”
就不應該說的，孟小文咬了咬嘴唇。
“等等。”上官穎抓住她的手臂，她回頭一瞪。
“孟大小姐，‘刻舟求劍’聽說過吧？”他忍住笑。
孟小文有點心虛：“何成是第一次來這裏，走散了就應該在原地等我回來找他啊……”
“你那是迷路兒童找媽媽的邏輯吧？”上官穎有點鄙視，“他有腿不會自己走？有嘴不會自己問路？”
“說吧，你們早上準備去哪裏？”
孟小文回憶：“就出門的時候，我說了句‘再不快點南門牛肉粉就要收攤’……”
“走走走，本公子今天得閑，陪你走一趟。”上官穎招招手，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嘴還挺叼，居然喜歡吃南門牛肉粉。”
孟小文心裏記挂何成，沒心思跟他貧嘴，翻他一個白眼，快步走在前面。
南門環東小吃街是縣城的美食集散地，每天無論早晚都是人聲鼎沸。
位于橋頭的錢記牛肉粉是縣城的老字號，因名氣大，這些年被不少“錢記”模仿跟風，但縣城本地人都知道，正宗的只有南門橋頭這一家。
錢記牛肉粉只做早餐生意，想吃上一碗就必須早起，趕在人流高峰前火速完成。不然，稍晚一點賣完了，就只能等第二天開張。
孟小文趕到的時候，錢記的牛肉湯鍋裏只剩一汪油湯。
“喲，小文今天來晚了。”
她從小就在這裏吃，錢老板早就認識她。
孟小文往裏面張望一會兒，問：“錢老板，今天有一個男生來你這兒過早嗎？”
這話一出，上官穎立馬捂嘴悶笑。
錢老板也笑道：“每天來我店裏過早的男孩子數都數不過來，你說的是哪一個？”
孟小文略窘：“就是，穿着黑色短袖，短褲。個子……比他高一點。”她指指上官穎，繼續道，“白皮膚，短頭發，黑眼睛……”
錢老板認真想了想，搖頭：“好像沒有。今天周六人多，就算有也沒太注意。”
上官穎忽然用胳膊肘撞她：“左後方，陳記小籠包那裏。”
馬路對面陳記小籠包門前的餐桌上，王倩正在慢條斯理地吃着小籠包，一邊吃一邊對旁邊的黑衣男生說笑。那個男生，一手橫搭桌沿，一手支着腦袋，也不知是不是在聽王倩說話，一動不動的，像是在發呆。
孟小文一陣激動，邁腿就走。
嘀嘀——
一輛摩托車沿着她擦過去。
“你想死啊！”上官穎拉着她罵道。
孟小文眼裏只有那個黑衣男生，待上官穎一松手，趕緊跑過去。
“……最後還是算我對，真的太意外了——”王倩的話戛然而止，笑着朝來人招手，“孟小文，上官穎。”
聽見孟小文的名字，何成慢慢睜開眼睛。
“巧啊王倩，你也在這裏過早？”上官穎毫不客氣地坐在她旁邊。
“今天爬了一趟章臺山，下來就想吃這兒的包子。”王倩笑着，“小文，你也坐，我再叫老板上一籠。”
孟小文卻像沒聽見似的，一雙眼睛只盯着何成。上官穎朝王倩使了個眼色，王倩便不再說話，只拿眼睛瞟他倆。
見到何成的那一刻，孟小文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生氣，懸了半天的心終于回歸原位。
“何成，你真行啊。”
何成轉頭看她一眼，淡道：“你來了。”
“我找了你一上午你知不知道？”孟小文有點想哭，“為什麽要玩失蹤吓我？”
何成微微皺眉：“失蹤？”
“是啊！吓我很好玩是不是？”
何成垂眸，淡道：“是你的走太快。”
“你可以在原地等我呀！”孟小文現在是委屈夾着怒火，“小孩子跟媽媽走散了都知道在原地等一會兒，你就不知道自己跟丢了會讓我擔心？”
聽見“擔心”二字，何成眉毛微微一挑，似乎不以為然。
“我的安全，我自己負責。”
言下之意：不用你瞎操心。
孟小文冷笑：“誰想找麻煩似的！只要你爺爺別再找我家幫忙，你愛幹什麽誰稀罕管！”
啪！——
何成一拍桌子，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何成！”王倩沒料到會鬧成這樣，轉頭對孟小文道，“小文，你冤枉他了。他等過你。是我覺得廣場人多，讓他直接來南門跟你彙合的。”
“那又怎樣，他就不會預料我會回去找他嗎？”
“小文，大家都是同學，沒必要這麽鑽牛角尖吧？”王倩覺得孟小文有點小題大做了，“他為了等你，早餐也沒吃，你那樣說話真的有點過分。”說完她也起身走了。
孟小文垂頭站在桌邊，王倩的話在她耳邊萦繞，提心吊膽地找了他一上午，結果是她做得太過分了嗎？
旁觀者上官穎早已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孟小文推開他的手。
“自己要玩就該玩得起，不然下次就沒人敢跟你玩。”
“你懂什麽！”
上官穎輕笑：“我不懂，我只知道人前紙老虎的孟大小姐，居然是個淚包兒。往後跟你過招可得多帶點紙巾，不然淹死了都不知道。”
孟小文覺得他的話特別扭特惡心，但不知怎的又有點想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