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轉校生
“聽說了嗎今天班上要轉來一個男生。”
“知道知道，據說超級帥。”
“好像是上一任老校長的孫子。”
“省城來的，南關一中的學霸級人物。”
“太厲害了！居然是南關一中的！”
“哇！好期待！”
今早的晨讀大家都不太專注，嗡嗡嗡的朗讀聲裏，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小聲議論。
孟小文豎着語文課本，趴在桌上彌補昨晚因思考漫畫下落而耽誤的覺。那些亢奮的議論一陣陣鑽進她模糊的大腦，讓她有些煩躁。
她準備換一個姿勢，議論聲戛然而止，周圍的朗讀聲突然如誦經般虔誠。
她大感不妙，立馬睜眼，語文老師已笑眯眯地立在她面前。
“小文，昨天是沒有休息好麽？”蔡老師溫和道。
這位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的蔡老師人稱笑面虎，別看她平時對你笑嘻嘻，背地裏告起狀來絕不留情。
孟小文所在的班級有點特殊，東岳中學老師的子女在九零年出生的人數最多，趕上同一批上初中，幹脆都放在一個班。所以這個班級有近三分之一的學生是老師的子女，其中還有三位副校長的孩子。
一般沒什麽魄力的老師，是不敢接這個班。受老師子女欺負倒是其次，若是搞臭同事關系，得罪領導丢了飯碗那就得不償失。
所以這個班級當初沒人敢接。
校長知道了，幹脆一拍板，讓今年新來的語文老師小蔡挑大梁，其他科目的老師分別讓部分學生的父母擔任——自己教自己孩子去。
這位年輕的蔡老師臨危受命，卻很有一套。
如果哪位老師的子女頑皮不聽話，屢教不改，她便會在下一節課邀請那位老師過來聽課。
或者默默記下孩子的“劣行”，在教師大會或者食堂聚餐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提一提。老師們自然會對號入座，再回去狠狠教訓自己的孩子。
漸漸地，班裏的同學都認識到，父母教師的身份，其實方便了他們掌握自己在學校的情況，一有風吹草動，父母絕對會第一時間知道。
而這位蔡老師還會把“劣行”的時效性和嚴重程度放大，喜歡舊事重提，如果被她告一次狀，那麽等待你的絕對是不止一次的家庭教育。
所以對于蔡老師，老師的子女是千萬不敢得罪。孟小文當然也不例外。
今天蔡老師年級巡查，本不會守着晨讀的。誰知道她怎麽會突然走進教室，将她逮個正着？
孟小文自認倒黴，磨磨蹭蹭站起來：“蔡老師……我，在默記。”
“哦，那記住了嗎？”
“還差……不多了。”
“嗯，那你加油。”蔡老師又笑眯眯地走到講臺。
孟小文殃殃坐下，心想：可千萬別告狀啊……
“大家靜一靜。”教棍敲了幾下講臺，頓時鴉雀無聲。
“晨讀結束之前，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蔡老師朝門口笑着招手，“進來。”
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走到講臺上，當他垂眼朝臺下看時，所有女生都屏住呼吸。
“來，自我介紹一下。”蔡老師滿眼寵溺。
“大家好，我叫何成，請多關照。”少年淡道。
簡短一句，立馬引發班級的熱烈掌聲，有幾個女生咬住嘴唇，差點哭出來。
“真是謙虛。”蔡老師笑道，“我來補充一下，何成是省城人，小學時就已經參加各種奧數、建模比賽，斬獲過國際大獎，并以省城第一的成績考入南關一中。現在轉學來到我們班，以後就是初一（6）班的一份子。你們要好好向他學習，以他為榜樣，知道了嗎？”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何成，你的位置在那兒，同桌是王倩，她是我們班級的數學課代表，學習或者生活上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她。”
何成從講臺走下來，班級女生又倒吸一口氣，眼光一路相随，直到他坐下。
“好了，晨讀可以結束。大家抓緊時間吃早餐，第一節語文課準時上。”說完蔡老師就走了。
教室立即炸開鍋。
大家開始對何成指指點點，女生尤其興奮，有捂嘴偷樂的，有悶聲尖叫的，還有膽大一些的直接圍過來。唯有孟小文一直淡定正坐。
“何成你好，我叫鄭佳君，我爸爸是市公安局局長，我家住在縣大院。有時間可以去我家玩，很高興認識你。”一個留着厚重齊劉海的長發女孩伸出手甜甜說道。
“哦。”何成在書包翻找什麽，看都沒看她一眼。
局長的女兒何曾遭受這樣的待遇，咬着嘴唇快哭出來。
過道對面的上官穎見狀笑道：“新來的，趕緊跟人家握握手，人家爸爸是公安局局長呢，不聽話小心把你抓緊局裏。”
說完大家都笑起來。鄭佳君臉色很難看，朝上官穎跺腳：“上官穎，我爸爸要是抓人，一定先抓你！”
“好嘞，我還沒有吃過牢飯，蠻想嘗嘗的。”
一個穿着時尚的短發女生直接坐在他課桌上：“嘿，我是武霞，交個朋友吧。”
武霞家是做生意的，聽說有黑道背景，平時冷酷低調，不怎麽跟班級同學往來，倒是跟幾個高年級的男生玩得很好。沒想到她也有主動跟同學打招呼的時候。
何成依然沒看她一眼，淡道：“你壓住我耳機了。”
武霞立即從桌上跳下來，笑了笑，轉身走了。
然後是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女孩兒：“何成，我是劉笑丹，班裏體育課代表。周五的體育課有一項個人體能測試，立定跳遠，百米短跑，實心球和跨欄你想選哪一個？”
“我不上體育課。”何成翻開數學課本，然後戴上耳機，徹底隔絕了外界的噪音。
利用職務之便套近乎也是無用。
坐在前面的孟小文聽着身後的動靜，想笑又不敢笑，差點憋出內傷。
“孟小文，你是不是抽風了？怎麽抖得那麽厲害？”上官穎的話從左後方傳來，聲音不大不小，正好整個教室都能聽見。
這個上官穎，仗着他爸是市長，說話超級刻薄，雖然長了一張俊臉，班上卻幾乎沒人喜歡他。但也因為他爸是市長，所以也沒人敢得罪他。
唯獨孟小文是個例外。
“上官穎，你不去吃早飯是留着胃口吃牢飯嗎？”
上官穎笑：“你怎麽這麽了解我？你也沒去吃早飯，是想跟我一起嗎？”
“別開玩笑，小女怎麽敢搶上官公子的牢飯碗？”
“如果本公子心甘情願請你，去不去？”
衆人對他兩人的鬥嘴風格見怪不怪，這邊何成又冷冰冰的，于是收了套近乎的心思，四散開去吃早飯。
孟小文知道上官穎這人越說越起勁，懶得理他，起身準備出去。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她回頭。
“借我支筆。”何成朝她伸手，目光卻未從書上移開。
孟小文掃了一眼他看的書，心中驚詫：那都是什麽符號，怎麽看都不像是初中教材。
見她半天不動，何成擡眼看她：“沒有？”
孟小文瞥他一眼，從筆袋裏拿出一只水筆，剛要遞給他，又把手縮回來。
她左右看了看，低頭小聲道：“那本漫畫到底是不是你撿到了？”
何成皺眉：“什麽？”
還裝！
“就是昨天跟你衣服一起掉下去的。”
何成反應過來，點頭：“是。”
虧得昨天還撒謊！
她準備質問，咽了一口，還是好言好語：“那，能還……交給我嗎？”
“恐怕不能。”
“什麽意思？”
“我丢了。”
她一臉不可置信：“你什麽時候丢的？丢哪兒了？”
“昨晚，門口垃圾袋。”
這麽說當時近在咫尺的——
孟小文有些生氣：“為什麽？好好的一本書，你幹嘛扔掉？”
何成淡道：“無人認領，就丢了。”
是啊，她也沒說是她的。
何成瞥她一眼：“是你的？”
孟小文淚流滿面，僵硬搖頭：“不，不是，我幫別人問的。”
那本漫畫的內容……實在不方便承認啊……既然丢了……唉……
何成指着她手中的筆：“可以借我？”
孟小文悲痛地點點頭，轉身換了一支漏墨水的遞給他。
“……這篇文章，有同學在晨讀的時候已默記下來。” 蔡老師的視線掃向臺下，“下面，我将請那位同學在黑板上默寫一段。”
同學們紛紛垂下頭。
“孟小文。”蔡老師溫柔地喊道，“你上來。”
孟小文還沉浸在漫畫丢失的悲憤中，被同桌高玲玲用胳膊肘撞回神，見蔡老師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透心涼一般站起來，挪到講臺。
“請你默寫今天要分析的，第二段的內容吧。”
她壓根都不會背，還默寫？
握粉筆的姿勢換了又換，開頭的第一個字怎麽也寫不出來。
下面已經有小聲的議論。
孟小文手心發汗，抿抿嘴，準備坦白。
“老師，這篇課文又不要求背誦。”上官穎翻到學習要求那一頁舉起來。
蔡老師笑道：“超綱學習不可以嗎？”
上官穎笑着朝四周看：“要求背誦的都背不完，誰吃飽了撐的還背這個？”
“自己懶惰，不代表沒有勤奮的人。”
“那請老師找一個勤奮的同學讓我們見識一下。”
蔡老師笑着推推眼鏡，目光在下面掃視一圈，最後落在那個埋頭看書的少年身上。
“何成。”
衆人目光齊刷刷看過去，孟小文也轉頭偷瞄。
“嗯。”何成合上數學課本站起來。
“你來默寫第二段。”
何成愣了兩秒：“老師，我不會。”
同學們暗暗一驚，沒料到他敢在蔡老師的課堂上這麽直截了當。
上官穎輕笑起來。
蔡老師依然保持笑容：“不要謙虛，能寫多少是多少。”
何成有點茫然，他是個從來不翻語文課本的人。
這時，王倩把書悄悄推到他桌上，拉扯他衣角，點了點第二段的位置。
何成垂頭，掃了那幾行字一眼，便走上講臺，提筆就寫。
旁邊的孟小文欣慰大家的目光終于不用落在她身上。有點感激地偏頭看他。
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麽動聽過。他寫得遒勁有力，粉筆灰撲簌簌地直往下落……
他真高，足足高她一個頭。眉清目秀的側臉微微揚着，似乎什麽都不屑的樣子，真的……有點帥。
乒——粉筆落盒。
何成轉身的瞬間撞上孟小文花癡的眼神，後者忙低頭，沒忍住臉紅。
“寫完了？”蔡老師朝講臺走來。
何成點頭，側身站到一旁。
蔡老師推推眼鏡，拿着課本一一對照，片刻後，露出真誠的微笑：“無一錯字，全對。”
臺下一片贊嘆。
“好了，下去吧。”
孟小文跟着何成準備下去，蔡老師又叫住她。
“孟小文，你把這段讀一遍再下去。”
所有目光重新聚集在她身上，孟小文內心哀嚎，只得重新回到講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