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現實(15)
現實(15)
那聲音尖酸又刻薄,像是鋸子撕裂了平靜的氣氛。
病房的門“哐當”一聲砸在牆上,搖晃得十分劇烈,幾乎要将整間醫院都震碎了。
烏梅一把推開了門,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而巴竹沒影了。
阮亦溪嚴肅地說: “烏梅,這裏是醫院,你好歹也該知道,醫院是不能喧嘩吵鬧的。”
烏梅十分嚣張地一笑,完全是故意的,胳膊在身側的處置臺上橫掃,将血壓計和煎藥器都掃到了地上,發出“哐當哐當”的巨大聲響。
阮亦溪心中怒火幾乎焚燒起來,但念在這裏畢竟是一慧的病房,一慧還躺在這裏,阮亦溪仍然壓着聲音說: “這裏是病房,我們出去說。”
她這樣壓着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慫了一樣,毫無氣勢。
烏梅得意洋洋: “反正石一慧現在什麽都聽不見,我們又何必出去說呢”
烏梅一邊說,一邊又推倒了另一旁的外傷處置車。瞬間——嘩啦啦的——一堆醫療器械倒了滿地。
聲音極大,在走廊裏都盤旋着回音,幾十米外護士站的護士們面面相觑。
護士們都知道,那間單人病房裏住着的少女家世顯赫,她們誰都不想去管那一房的閑事,沒有一個人去問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阮亦溪氣得發抖,卻不想在一慧面前跟烏梅吵鬧起來,依舊壓着聲音制止: “你要是再鬧,我就報警了。”
“報警又怎樣就算你報警,我也要在報警之前砸個痛快!要是石一慧被我吵醒了,那你還得感謝我呢!我就是石一慧的大恩人!”
阮亦溪徹底被激怒,直接沖出去抓她胳膊,想要把烏梅拉出去,然而烏梅身材魁梧,阮亦溪拖不動她,烏梅還在這邊砸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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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梅,別鬧了。”一個冷峻的少年聲音忽然嚴肅地制止道。
阮亦溪一愣,這聲音她很熟悉。
是管易河。
管易河站在一慧的病房門口,長身玉立滿臉嚴肅,似是動了怒火。
烏梅頓時有些慫了。
烏梅不怕阮亦溪,但她怕管易河。
當然不是因為管易河是高二(五)班的班長。
而是因為管易河家惹不起。
雖然說,經過上次寝室樓打架一事,烏梅已經知道了阮亦溪出身宏圖地産,不是能輕易惹得起的主兒,但烏梅家的産業和地産一點不沾邊,所以她并不是很忌憚阮亦溪的家世。
然而,管易河家就不同了,管易河的父親極愛投資,可以說,洪川市有一半的産業都能跟管式扯上千絲萬縷的關系,烏梅還是忌憚管易河的。
管易河一來,烏梅的嚣張也就到頭了。
管易河冷冰冰地說: “烏梅,你先從石一慧的病房出來。”
烏梅憤怒地将纏在手上的膠布紗布甩到地上,不甘心地走出去。
阮亦溪也随之跟着出來,把病房的門關得嚴嚴實實。
烏梅有些悻悻的: “班長,你怎麽來了”
管易河答: “今天是石一慧的生日,我代表班級來探望。”
“倒是你,烏梅——”阮亦溪問: “你來這裏幹嘛總不會是來探望一慧的吧”
烏梅不吱聲,惡狠狠地瞪着阮亦溪。
“還是說——”阮亦溪盯着烏梅,眼神嚴肅有力: “你是跟蹤蜀葉來這裏的”
烏梅見被拆穿,幹脆破罐破摔: “是又怎樣石一慧都躺在醫院裏了,還總勾着蜀葉,我是來替巴竹讨公道的!”
“是嗎”阮亦溪浮現出極其冷峻的笑意: “上一個想要替巴竹讨公道的人是焦蘭,她現在已經去服刑了,難道你很想要步焦蘭的後塵嗎”
“你……”烏梅一氣之下就想對阮亦溪動手,卻被管易河攔下,管易河制止道: “烏梅,你又是砸醫院又是要打架,我看你的确應該去跟焦蘭一塊重新學習做人的道理!”
“你就是偏幫着阮亦溪!”烏梅一氣之下,話不過腦,沖動之中就對管易河吼了出來。
管易河神色瞬間冰冷,烏梅一下子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站在一旁的阮亦溪不明所以,她覺得烏梅看着管易河的神情怪怪的,但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烏梅悻悻地說: “既然你們在這裏,那我走就是了。”
“你永遠不要再過來了,不準再來打攪一慧養病。”阮亦溪警告。
烏梅當作沒聽見,扭頭就走。
阮亦溪最後警告她: “烏梅,還有一件事,我好心提醒你。你既然願意幫巴竹出頭,那你就想想,在你為了她大鬧醫院的時候,巴竹在哪你是不是被她當槍使了”
烏梅一愣,站在那裏,回頭憤怒地看了阮亦溪一眼,阮亦溪知道,自己說中了。這話定是戳中了烏梅的心窩,看來烏梅也對巴竹心有不滿。
烏梅憤憤不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這裏終于又平靜下來。
“謝謝你。”阮亦溪對管易河道謝。
“不用。”他冷冰冰地回答,随即推門進入病房。
阮亦溪看着他的背影,想到管易河的親生母親就是在這裏的ICU過世的,想來他每次站在這裏,淡漠疏離的表象背後,都有無盡凄苦吧。
阮亦溪随即跟上了管易河的腳步。
進了病房,看見剛剛被烏梅砸得亂七八糟的地上已經被蜀葉整理得七七八八了,管易河上手幫蜀葉的忙,阮亦溪則去看一慧有沒有受到驚吓。
所幸,一慧還是那樣平靜地躺在那裏,一如往常。
收拾好了東西,蜀葉說: “那我先走了。”
“等等——”阮亦溪追着蜀葉的背影來到病房外,踯躅一會兒,向蜀葉問道: “蜀葉,剛剛烏梅來鬧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出面阻止烏梅呢”
“我……”蜀葉有些被問住了,阮亦溪連珠炮似的說: “蜀葉,我一直覺得,你對一慧很好,但你的好總是不落在最重要的地方。”
她一臉正義: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對她就不錯,可你卻沒能保護好她,讓她不要受到來自巴竹等人的傷害;現在她躺在這裏,你總來看她,可你卻不曾去替她盡一點力,去調查案件的真相;烏梅砸過東西後,你替一慧把病房收拾得整整齊齊,可你卻沒能在烏梅砸東西的時候就制止烏梅。”
她質問道: “蜀葉,我想問你,你真的喜歡一慧嗎”
“當然……”蜀葉已被問得面色蒼白,下意識地确認。
可阮亦溪只是十分失望地說: “可我看不出來。”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進了病房。
蜀葉頹喪地向外走,心中想着阮亦溪所說的話——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對她就不錯,可你卻沒能保護好她……”
“她躺在這裏,你總來看她,可你卻沒有……”
“你替一慧把病房收拾得整整齊齊,可你卻沒能在烏梅砸東西的時候就制止……”
最後是那句阮亦溪的質問—— “蜀葉,我想問你,你真的喜歡一慧嗎”
他心神凄苦,他不明白,難道自己還不夠喜歡一慧嗎
他神情凄惶,內心蕭瑟無比,走在醫院的走廊,就像是游蕩在這裏的孤魂,忽然,在走廊的轉角處,他遇到了等在那裏的巴竹。
在烏梅破門而入時,巴竹就跑開了。巴竹的父親早就警告過她,無論為了什麽,都不能再和阮亦溪起沖突,所以巴竹很怕跟阮亦溪打照面。
巴竹心想,反正烏梅都沖進去了,就讓烏梅去出頭吧,自己趕緊跑得遠遠的,省得戰火波及到自己。
“蜀葉哥哥。”距離巴竹上次跟蜀葉說話,已經有四個月了。
他們從來都沒有生疏過這麽久。
病房裏除了躺在床上的一慧,只剩下管易河和阮亦溪,阮亦溪于是說: “我給一慧買了蛋糕,你跟我一起吃了吧,一起給一慧過個生日。”
阮亦溪拿出店家贈送的紙質蛋糕刀。這蛋糕不大,走的是精致路線,兩個人吃正好。阮亦溪一刀将蛋糕切成了兩半。
阮亦溪又拿出兩個紙盤放在一起,然後将蛋糕刀塞進蛋糕底下,想要将蛋糕鏟到盤子裏,可是……
蛋糕有點沉,她倒是給鏟起來了,但是有點端不住……
手中的蛋糕刀一直發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脫手,蛋糕就要掉到地上去了。
“蜀葉哥哥。”在蜀葉面前,巴竹一臉清純無辜: “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我只是……只是喜歡你,可烏梅和焦蘭卻總是一次次找石一慧的麻煩。”
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蜀葉點點頭: “巴竹,我們從小就認識,雖然你有點驕縱,但我覺得你本心是好的。你放心吧,我不會不相信你的。”
“那麽——蜀葉哥哥,你要一直這樣守在石一慧身邊嗎”她眼眶泛淚。
巴竹不是很好看的長相,但也不醜,從某種意義上來,算得上清秀,她這樣楚楚可憐,泫然欲泣,看起來真的很惹人心疼。
“蜀葉哥哥,我理解。她是你的女朋友,如今她落得這個下場,你不能負心絕情地不管她。我明白,你想要守在她身邊的這種心情。”
“可是啊,蜀葉哥哥,我的心和你是一樣的。”
此言一出,蜀葉立刻震驚地看着巴竹。
“蜀葉哥哥,你守着她,我守着你。你守她多久,我就守你多久。”
蜀葉忽然覺得心裏十分愧疚。
他跟巴竹認識這麽多年,從小就掐着臉勾着肩長大,其實不是沒有人善意提醒過他,他們的關系有些過于親密了,但蜀葉一直不以為意。
蜀葉的想法是,只要他問心無愧,不對巴竹有別的心思,只把巴竹當做妹妹,那就無所謂。
至于巴竹的想法,他從來都在刻意回避,他從來避免去想巴竹到底喜不喜歡他,因為他怕萬一答案是喜歡,他會無法面對。
而此時此刻,巴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
在蛋糕要掉下去的一瞬間——
一只冰涼的,手指修長的手握住了阮亦溪的手腕。
與那一晚,在醫院裏把癱倒在地的她拉起來的是同一雙手。
然而,他的語氣也一如既往的冷酷: “行了,你把蛋糕放下吧。”
握着她手腕的手把她的手壓下去,然後一秒都沒有眷戀地松開,阮亦溪趕忙把手從蛋糕刀上抽開。
她雖然不是什麽三貞九烈的保守派人士,但忽然覺得十分害羞。
其實只不過是碰到了手腕而已啊,又不是什麽大事……以前管易河明明也碰過的,但阮亦溪這一次就覺得十分害羞。
嗯……大概是在從焦蘭的文裏回來之後吧,她對管易河的心态突然就變得很奇怪……
管易河冷冰冰地把她從蛋糕前面推開一點,然後去給蛋糕裝盤。
阮亦溪就站在他身側後面不遠處,傻了似的一動不動,有一種小心翼翼,又度日如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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