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謝了
第42章 謝了
清明那兩天,雙峰山墓園像是翻了新,階梯式的墓地上每塊墓碑都被擦的锃光瓦亮,那塊寫着“愛子沈屹然”的墓碑也不例外。
惹惹祭日和清明沒隔幾天,林麗珠又帶了塊布來,她總覺得沒擦幹淨,來了多久就角角落落的擦了多久,沈斯岩沒勸阻,擺好花和祭品,在墓碑前蹲了下來:“惹惹,給你帶了你愛吃的,清明過來忘了給你帶漫畫書,今天也補上了,你看看喜不喜歡。”
“看看喜歡嗎?”林麗珠停下來用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那上頭是9歲的惹惹,他戴着藍色的鴨舌帽,背着書包,站在林蔭道上被落葉砸的哈哈大笑,照片還是林麗珠抓拍的,此刻她看着,摸着,心裏怎麽都不是滋味,“哎喲我們惹惹還是那麽漂亮,在那邊肯定交了不少朋友吧,惹惹這麽讨人喜歡,朋友多也是應該的。”
林麗珠每每來都有說不完的話,她總是按着沈斯岩的生長趨勢去想象當下惹惹的樣子,多高了,多重了,奶呼呼的臉頰肉褪去,也該像沈斯岩一樣有棱有角的了,然後又忍不住落淚,怨老天爺不開眼。
“岩岩?”
這聲是從左手邊不遠處傳來的,林麗珠應聲看過去,一個戴着墨鏡的微胖女士走了過來,沈斯岩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他起身叫道:“伯母。”
駱歆荷時隔多年回來,對沈斯岩母子現在的模樣難免有些陌生,但當林麗珠噙着眼淚顫顫巍巍地起身時,那種陌生感蕩然無存,她快步上去抱住林麗珠,不停地問:“你好不好啊?你好不好?”
林麗珠像變了個人似的,手握着拳頭錘打駱歆荷的背,哭起來墓園裏四處都有回音,那是沈斯岩第二次看見這樣的林麗珠。
第一次是駱歆荷決心離開平竹的那天,林麗珠從工廠出來跑了幾公裏的路,終于在永興路的十字路口攔下了駱歆荷,她抱着駱歆荷不肯松手,她說對不起我不該帶着岩岩來借住,還說你就這麽走了我怎麽辦……
沈斯岩從回憶中出來時,駱歆荷已經将手裏的向日葵花束放在了惹惹墓碑前。
她沒有跟林麗珠一樣無助的大哭,只是微不可聞的吸了下鼻子,而後起身攬住沈斯岩:“走了岩岩,帶我去你店裏看看。”
天色暗了,三人驅車回了藝術園,駱歆荷去國外這麽些年,身上的習慣一點沒變,二樓雖然被林麗珠收拾的很幹淨,她還是覺得不太美觀,回來逛了一圈沒多久就拉着林麗珠重新給沈斯岩收拾屋子,沈斯岩還是沒阻攔,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情緒需要一個外置的發洩口,兩個人沒命地收拾打掃,說起話來也能把感傷褪去幾分。
屋子裏的暖光在夜晚的藝術園裏顯得格外溫馨,誰也沒注意到樓下不遠處,一個醉醺醺的男人矗立在那,帶着恨意和怨怼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溫冬二樓那扇窗戶。
然後,啤酒瓶哐啷一聲碎在了花壇邊,男人剛要擡腳往前走就聽見一聲——
“你過去試試。”
男人晃着身子回頭,瞧見路口一人走了過來,他嗤笑一聲:“你是狗嗎?怎麽他媽哪哪兒都有你啊!”
姜佟也不在意,他快走了兩步,趁沈金鴻沒注意一手握住他手腕,另一手環住了他脖子,就這樣以挾持的姿勢死死架着他:“跟我走!”
沈金鴻自然是不幹,他奮力掙紮着,幾次企圖撕咬姜佟無果後咆哮起來:“駱歆荷!我看見你了!你給老子滾出來!”
姜佟氣急了去捂他的嘴,就這一下讓沈金鴻逮住機會咬住了他手指,那力道像是生生要将他手指咬斷一般,姜佟瞬間生理性的痛到挂淚,沈金鴻不松口,施了蠻力掙脫出來,未等姜佟反應便狠狠将人推了一把。
姜佟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後栽倒,後腦勺轟地一聲磕在了花壇邊沿,眩暈感比血來得快,他疼到不住發顫的手撐在粗糙的地面,血從姜佟手上啪嗒啪嗒往下淌,腦子暈乎乎地像是被人拿棍子攪拌。
這工夫,沈金鴻晃晃悠悠的往溫冬門口去了,可剛到門口,溫冬的大門就落了下來,沈金鴻羸弱的身子從地上飛滑出去,撞倒了對面新開的店門口的花籃。
“您好,成安路藝術園2號鋪門口有人喝酒鬧事,麻煩過來處理下。”
沈斯岩知道剛才力道足以讓他站不起來,索性沒管,只是到姜佟身邊的時候他心下一沉,因着姜佟身邊一大灘血,人已經徹底昏厥了。
姜佟昏睡了一整夜,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
醒來還像是暈船一般,覺得整個人飄在海上起起伏伏。
“你醒了。”
陌生的聲音。
姜佟緊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好一會才看清說話的人:“呃……”
“你別動,”駱歆荷起身摁了護士鈴,“你撞到腦袋,有一些腦震蕩,醫生說醒來會頭暈惡心,最好不要亂動。”
“唔——”姜佟拿手捂住額頭,又發覺手被厚厚的紗布纏着,指間摩挲着有很強烈的異物感,“我,我是不是失憶了?阿姨您不會是,是我媽吧……”
“你是不是見誰都想叫媽?”
這話是熟人的聲音,姜佟将手拿下來,看見了冷着一張臉的沈斯岩,他發覺自己認識這張臉,這才放下心來:“吓死了,沒失憶就好……”
“岩岩,你好好說話好麽?”駱歆荷說。
沈斯岩不吱聲,護士這時帶着醫生進來,醫生先調了下挂的水,又拿光筆看了下瞳孔,測溫和聽心音結束才問:“知道自己在哪嗎?”
“醫院。”姜佟答話。
醫生便沖沈斯岩道:“再觀察一天,明早拍個片子,沒問題再出院。”
等醫生走了,駱歆荷才說:“他醒過來我就放心了,我去派出所接麗珠,你在這照顧着。”
病房在那之後安靜了下來,姜佟還暈着,連睜眼都覺得太累,昨晚暈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但沈斯岩既然在——
他心裏一橫:“诶喲沈斯岩,我好難受。”
伸了纏着紗布的手在空中胡亂摸索,不意外的摸到了沈斯岩的手,然後将他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臉上:“腦震蕩啊,我會不會死掉啊?”
轉而又一驚,問:“我手指還在吧?”
沈斯岩很生氣,至于氣什麽,他說不上來,他想縮回手,但被姜佟這樣用受傷的手指摁着,他又不太敢,于是道:“不在了,昨晚已經給你切了。”
姜佟再次放下心來:“啊,是嗎……”
語氣裏充滿遺憾,有點幹燥的嘴唇卻在沈斯岩手心蹭動,蹭的沈斯岩心煩意亂,故意往下摁了摁。
“唔唔,沈,沈斯岩!”
沈斯岩緩緩收了力道,視線落在他纏着紗布的食指上:“疼不疼?”
“啊?”
“沒什麽,”沈斯岩說,“松手。”
姜佟不樂意,就這麽笨拙的握着:“我昨天算不算英雄救美?沈金鴻後來欺負你們了嗎?還有剛剛那個阿姨,是惹惹的媽媽是不是?”
沈斯岩:“這麽多問題你要我先回答哪個?”
姜佟:“第一個。”
沈斯岩說:“你那叫不自量力。”
姜佟也不生氣,但還是暈,靜下來緩了緩:“沈斯岩,我好想你。”
沈斯岩愣住,他的臉還被自己的手心捂着,聲音也悶悶的——
“姐姐在素央做了手術,我跟楊路剛把她從素央帶回來,說是做完那個手術也需要坐月子,這些天我都陪着她呢,什麽也沒幹。”
沈斯岩覺得他應該是在闡述他消失這些日子的原因,但心口卻被前面那句'我好想你'打的嗡嗡作響,以至于對他的解釋倒沒太大的感覺。
随後,姜佟松手了,沈斯岩眼底猝不及防地湧出些失落,導致他一時沒将手收回來。
“我那就是英雄救美,你應該登報感謝我!”
沈斯岩一顆心恢複震動,他破天荒的捏了捏姜佟鼻子:“謝了。”
作者有話說:
海星有木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