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車共眠
第13章 同車共眠
林聽知道自己的請求很無理,他從沒抱過什麽希望,當谷寓清真的站在他面前時,他還是有着濃濃的不真實感,這幾天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知日月,林聽都懷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暖陽有些糜頹,他二人的影子隔着窗戶再次重疊,林聽的腳被地磚冰的有些涼,谷寓清的身影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慢慢擡起手,想要抓住這快要消散的幻覺。
“傻了?”谷寓清從沒見過林聽這樣呆愣,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他握住了林聽的手,覺不出到底是誰的手更涼一些。
午後整條街染着睡意,安靜的很,風裹挾濕潤的春,柳枝拂過牆頭落在外面,陽光散成星點,緩緩聚攏成實體,頭暈的症狀好了一些,林聽終于回過神來,他的手虛虛的搭在谷寓清手中,像是一個浪漫的儀式開場。
“回家了?”谷寓清摩挲着林聽的骨節,發現這人瘦了好多。
林聽慢慢地點了下頭,輕聲應着,他回頭看了看輕掩着的房門,屋外聽不見一點聲音,谷寓清來的正是時候,很适合逃跑。
他抽出手來,輕手輕腳的穿上了拖鞋,手機被遺忘在窗臺,轉頭的功夫就被谷寓清收進了口袋。
林聽将房門打開,看着空蕩蕩的房子愣了一下,平穩的呼吸聲從隔壁傳來,接着他将房門慢慢關上,恢複了輕掩着的樣子。
他走回窗前,向着谷寓清笑了笑:“逃跑就要有逃跑的樣子,”他扒着窗框,一腳邁上窗臺,“你讓一讓,我跳出去。”
林聽等着谷寓清讓位,但谷寓清卻向他張開了雙臂,站在光裏的人笑的很好看,林聽怔愣的看着他,雙唇微張,不進也不退,保持着這個變扭的姿勢。
“你跳,我接着你。”谷寓清好整以暇的等着林聽。
林聽的腦子像是生了厚厚的一層鏽,谷寓清說的每個字都在他這裏拖出了長音,變得遙遠又虛幻。
奶奶家在一樓,只是一個窗戶的高度,林聽都只需要微微傾身,就能撲進谷寓清懷裏,那個懷抱看起來很暖,林聽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谷寓清卻不給人反應的機會,他雙臂環過林聽的腰,将人往肩上輕輕一帶,用一種抱孩子的姿勢将林聽拖出窗口,耳邊響起一聲低呼,淩亂的頭發撲了一臉。
林聽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陽光在他面前疾速飛過,拖鞋落了一只在屋裏,另一只被別在窗沿上,在林聽雙腳觸地之前,一只胳膊撈住了他的腿,林聽下意識攀住了谷寓清的脖頸,摟的有些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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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寓清把人穩穩的抱在懷裏,托着腰掂了掂,遲來的羞憤惹得林聽擡不起頭來,他将臉埋住,只聽見谷寓清說:“走了,回家了。”
鞋底蹭過才青了尖的草地,谷寓清走的很穩,微涼的掌心透過單薄的衣衫,緊緊的貼在林聽的側腰,呼吸聲吹進了耳朵裏,林聽紅了半邊臉。
院門吱嘎一聲打開,柳枝拂過頭頂,林聽擡起一只眼,看着越來越遠的小院,他好像聽見了身上的枷鎖在叮咣作響,在谷寓清身後拖出了長長的一條。
他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直到谷寓清把他放在副駕上,林聽盤腿坐着,任谷寓清給他把安全帶系好,陽光穿透枝杈,帶着樹影落在腿上,今天的天很藍,擡頭可見稀疏的雲。
“那個…”林聽動了動腳趾頭。
谷寓清發動了車,光影開始震蕩:“嗯?”
林聽偏頭過來,頭發擋了半只眼睛,他說:“我的鞋…”
谷寓清看了看那不安分的腳趾,倏地笑了,他擡手将遮臉的頭發給人撩去耳後,指尖蹭到了林聽的臉:“去買。”
車頭調轉,橡皮輪胎摩擦着石礫,烏禿禿的激起了一片塵土,樹影褪去,腿上只留下了大片的光,遠處的枝頭落了幾只叫不上名字的鳥,壓的枝頭輕顫,隔着玻璃好似能聽見鳥鳴。
車漸漸駛離老街,路變得平穩,谷寓清将手機還給了林聽,林聽盯着桌面看了許久,才想起要給卓清麥通個消息。
沒過多久,他又走上了那座橋,午後的水面下游蕩着鯉魚,魚撞碎波光,将漣漪融了進去,林聽蜷縮在椅子上,抱着膝蓋,他看着橋邊的行人和天上的飛鳥,偶爾有車遮擋視線,後視鏡裏反射出日光。
心髒突然沉了一下,倦意上湧,眼皮突然變沉,他将椅背放倒,換了個稍微舒服的姿勢,他看着天窗裏的雲,意識逐漸飄散。
林聽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但在這個陌生的車裏,他睡得很沉,也不曾做夢,整個人堕入無邊的黑暗,呼吸聲幾乎聽不見,林聽随着車身搖晃,偶爾動一動睫毛,卻從不睜眼。
手機輕握在手裏,手指微微張開,垂在身側,車一拐彎,手機險些掉進座位的縫隙裏,谷寓清一把将其按住,再次收進口袋裏。
林聽的手很涼,從見面到現在一直沒能暖熱,褪去的春寒仿佛盡數留在這雙手上,谷寓清借着一個紅燈的空檔,脫了外套蓋在林聽身上。
他沒有去機場,而是繞着城區不停的繞圈,中途找了一家商場給林聽買了一雙毛毛拖鞋,他離開的時候林聽沒醒,回來的時候林聽依舊沒醒,姿勢都沒換一換。
停車場位于地下,燈光幽暗卻有些陰冷,谷寓清時不時就摸摸林聽的手,甚至開了一絲暖風,他将毛毛拖鞋放在林聽一伸腳就能碰到的地方,落了一點點窗,也将椅背放了下來,與林聽躺在同一高度。
這光太暗了,林聽的臉他看不真切,微弱的呼吸吹動長發,谷寓清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在此時松懈。
從未如此安靜過,連過往的車聲都聽不見了,林聽中途睜過眼,迷迷糊糊的看見了谷寓清熟睡的側臉,身上的外套帶着一股安心的味道,林聽覺得自己還沒睡醒,即便是睜了眼也還在夢中。
再睡醒時已是日落時分,落日餘晖與路燈重疊,車前懸着一輪火紅的太陽,将周邊的天都染上了一層紅染的澄黃。
外套還還在身上,将林聽裹成了一個繭,他伸出手拽了拽谷寓清的衣角。
“醒了?”谷寓清側目一瞬,摸了摸林聽的手,終于暖熱了,又熱又軟。
“我睡了多久?”林聽沒有動,手捏着人衣角也沒有收回去。
谷寓清看了下時間,他說:“沒多久,三個小時左右,我買了九點的機票,現在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餓不餓?要不要去吃東西?”
車裏安靜了兩三分鐘,林聽才說:“不是很餓,沒什麽胃口。”
“那在機場吃?”谷寓清超了一輛車,“你這幾天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剛才就發現你瘦了,瘦的還不輕,沒胃口就少吃一點,等到家得下半夜了,路上要是餓了可真沒東西吃。”
林聽沒有回話,只愣愣的看着谷寓清的側臉,這個角度能看見他清晰的下颌線,微揚的下巴有些許恣意。
“實在不想吃也沒事,”谷寓清見人沒應,便接着說下去,“過會買着面包什麽的帶着,路上餓了可以墊墊肚子,回家…回家估計沒有開門的飯店了,家裏應該有吃的吧?”
前方紅燈亮起,谷寓清點了剎車,他回過頭來,猛地撞上了一雙濕潤的眼睛。
淚堆在眼角,映出細碎的光,谷寓清一下子就慌了:“怎麽哭了?”
手邊也沒有紙,他只好捏着袖子給人擦眼淚,林聽哭的面無表情,那雙眸子裏也看不出多少情緒,只有眼淚不斷地滑脫,袖子不夠用,淚滴掉在手上。
燈不知何時變綠的,後面的車鳴起了喇叭,谷寓清只得收回手,發動了車也專心不起來,他時不時就回頭看一眼,看着林聽才擦幹淨的臉上又堆起了濕痕。
這樣開車極不安全,谷寓清抓過腰後的那只手放在身前,好不容易暖熱的手又有涼下來的趨勢,谷寓清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揉搓着林聽的指節。
沒有哭聲,連抽氣聲也聽不見,無聲的哭泣最讓人揪心,那些眼淚仿佛要把谷寓清的心髒砸穿。
他正尋思着找個地方停一下車,卻突然被林聽握住了手,指縫嵌入了指縫,稍涼的掌心微微貼着他的,這只手似乎沒什麽力氣,只是虛虛的扣着。
谷寓清的衣袖濕透了,貼在林聽的掌根處。
太陽已經沉了一半,澄黃逐漸被墨藍吞噬,燈火萬千像是繁星墜落,林聽調直了椅背,外套從身上滑落。
他斜靠着,說:“抱歉,太失态了。”
淚已經幹了,只剩下積在眼角的淚痕,也不知林聽說的是哪個抱歉,他的手還放在谷寓清的腿上,似乎沒有比這個更失态的事情了,但他好像并不是為了這件事而道歉。
其實他并不想抽出手來,正巧谷寓清也不想放他走,二人在這件事上達成了出奇的默契,心率瞬間同頻。
谷寓清并沒有說話,只将手緩緩收緊,他的唇邊噙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若不是現在不是笑的時候,谷寓清覺得自己能笑到整條街的人都聽見。
夕陽沉的很快,轉瞬間只剩下了一條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