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重提舊事餘神傷
第39章 重提舊事餘神傷
“知荀拜見聖上。”陳廣益的兒子陳知荀被帶了進來, 怯生生地朝我行禮,道。
眼看着才不過十來歲的年紀。
按侍從的說辭,羅旭家中侍衛對此見怪不怪的話……怕是這老家夥私底下沒少禍害人。
我眸色沉沉, 望着陳知荀臉上明顯的幾道紫印, 還有這孩子脖間的掐痕與眼下的青黑, 應當受了不小的驚吓,一夜都沒休息好。
“你家公子在羅府讀書期間,羅旭一直這樣花天酒地肆意妄為嗎?”我問道。
侍從搖了搖頭,“老先生在後院授課,尚書老爺成日在前邊待着, 不曾露過面,奴不知道尚書老爺平日是怎樣的。”
“先前羅旭跳冰窟救這孩子時, 你應當見過他吧,他行事如何?”
“什麽?”侍從愣住了, “尚書老爺何曾救過小公子?”
我微微一愣,心說, 當時陳廣益表示羅旭為了救他兒子還受了傷, 所以被派去婺城的人換成了他,這侍從看樣子是一直跟着陳知荀的, 怎麽會對此事一無所知?
“沒有此事嗎?”我問。
侍從很肯定地回答, “沒有。小公子素來喜靜,無事就在房中讀書習字, 不常出門,更不去河邊玩, 從未碰上過這種事。”
他是想表現自己對陳知荀的了解, 卻不知道這話一出口, 就把他家老爺的底都戳透了。
我覺得有些奇怪, 陳廣益憑空捏造出個借口,是想為羅旭遮掩什麽?遮掩他逛花樓摔傷,還是……
細細想來,這借口出現的時機也挺妙。我當時誇贊羅旭的能力,想将重任交托與他,他一直不接,然後陳廣益就替他說了話,接下來了。
之前與容喻聊天時就懷疑起他了,如今救人也是假的,我心中的懷疑免不得更盛了些。
“子琦說,”一旁沉默着的陳知荀突然開口道,“他父親這些日子心情很好,昨日還設宴請了幾位好友上門來尋歡,讓我離去時,別走會經過前院的正門,走側門。”
“為何?”我問。
陳知荀一想到羅尚書,就忍不住害怕地渾身發顫,“因為,因為那些大人說的話,不可以被別人聽見。子琦說,他母親前些天派人去找父親,就院前院後的距離,那人一直沒回來,被發現時……人已經死了,是被侍衛殺的,丢在了井裏。”
不可以被人聽見,聽見了直接殺人滅口,連家仆都不放過。我無言與虞殊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那,羅子琦可有與你說他父親因為什麽高興嗎?”
我直覺這裏面就藏着謎底。
陳知荀低下頭,指尖緊緊攥住自己的衣擺,沉默了好一會,忽然道,“壽宴,王爺壽宴。”
具體的羅子琦不敢說,一開始只透露了他父親給人過壽誕,準備的禮物費了很大心思。
陳知荀想不出來朝上有哪位大人物的生辰是在近日的,心裏念着遠在婺城的父親,想替他也出一份禮,就有意無意地多問了幾句。
到底大家都是孩子,再顯得成熟也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只套了幾句話,羅子琦就神神秘秘地附在他耳邊又說了些詳細的。
“大概是給某位王爺的。先前父親喝多了酒在姨娘房裏的時候,我聽見他說什麽絕對能讓王爺高興,能拿到稀世珍寶之類的。具體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這麽聽見了。你可要替我保密,別說出去啊。”
陳知荀試探道,“那今日的宴席,裏頭坐着的都是給王爺送禮的人嗎?”
“或許是吧,”羅子琦不知道底細,“似乎看到了父親的同僚。”
話題到這裏戛然而止,羅子琦又強調了一句叫他別往正門去,就收拾東西回房找母親了。
而沒想到的是,羅旭召來的青樓女子們走的也是側門。她們還沒到,陳知荀突然出現了,被醉醺醺的羅旭當成了妓子,差點遭了殃。
他知道的就這麽多,全說出來了。沒能守住和朋友的保密約定,陳知荀看起來有點愧疚,緊張地絞着手指。
我的指尖在桌上無意識地點着,王爺的生辰……與我同輩的這些人裏,并沒有生在這個時候的。
難道,羅旭口中的那位,是父皇的兄弟,我的皇叔?
虞殊握住了我的手,垂眸在我手心裏寫了一個字。
兆。
兆王,父皇的十三弟,封地在西南那片的泷城,如今四十來歲,正值壯年。那會父皇他們争奪皇位時,他年紀小,沒參與,但暗中應該是動過手腳,惹到父皇了的。
因為兆王成人禮的第二日,父皇就把他送去了最偏遠的封地,還派了駐兵過去看着。
我繼位時,泷城好像也鬧了點事情,只是沒鬧大就被壓下來了,大抵父皇也一直在防着自己這位好弟弟的吧。
這樣算來,羅旭遠在皇城卻暗中為他祝壽,似乎還對其存着讨好的心思,此間用意,就很耐人尋味了。
“陳府在外頭可有別的宅子?”我問。
陳知荀點了點頭,“父親出發前新購置了一套別院,地契給了母親,說讓我們盡快住過去。”
母親無事就先過去了,但他每日都要上課,那宅子太遠,雪天路難走,要耽擱不少時間,故而一直沒搬。
我心中思緒萬千,搬離一直以來居住的地方,顯然是為了防備,防備什麽呢,羅旭嗎?
陳廣益定然是知道些什麽的,不然無緣無故誰會特地提前去做這樣的準備。
虞殊又在我手心劃了幾道,寫了一句話。
搬,羅監視他。
我朝他望了一眼,看到了那如水墨色中的一點篤定,心中瞬間明了。
名師去羅府上課,陳知荀也得跟着去羅府日日報道這件事原本就很奇怪。侍郎雖然比尚書的品級要低上一些,但也算是排在前頭的了,不至于府上另請個好老師都請不到。
我不信這名師教的內容獨一無二,也不信他的能力天下第一,離了他就不行。
太傅都不敢把自己吹成這樣。
監視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羅旭監視陳廣益的兒子幹什麽?
我設身處地代入了一下,腦海中靈光乍現,把柄。陳廣益手裏或許有能威脅到羅旭的把柄,為了制衡,讓他保密,所以羅旭一直在盯着陳廣益的獨子。
一旦他有不尋常的舉動,羅旭就會拿陳知荀的命去威脅陳廣益。
想通了這裏頭的關竅,我抓住虞殊的指骨揉了揉,擡頭對陳知荀說,“一會有人會直接把你帶去別院,這些日子課就別去上了,好生在屋呆着,少出門。”
“知荀多謝聖上。”
這孩子挺聰慧,沒傻愣愣地問為什麽,只是原本就攥得通紅的手指更紅了些,看起來很害怕。
“別擔心,在你父親平安回來之前,孤會保證你的安全。”
陳廣益手上的東西很重要,我也想知道是什麽。與其讓心懷鬼胎的羅旭盯着這孩子,壓着事情,倒不如我親自來盯,給姓陳的一個恩情,借力将羅旭踢出朝堂。
許是得了我的承諾,這孩子離開時的面色終于放松了些,行完禮站起身便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許是怕會被當做禦前失儀,連忙捂着嘴走得快了些。
“還有何事?”我看着侍從欲言又止的樣子,問了一聲。
侍從的神情很糾結,像是想說又不太敢,“聖上,奴有大事要報,您聽了別怪罪老爺,成嗎?”
我挑眉,“那得看你們老爺具體做了什麽。”
“老爺他也是為了活命,沒辦法,”侍從驟然壓低了些聲音,道,“虞氏的慘案就擺在眼前,若不瞞着,陳家肯定也走不到今天。”
“和虞氏有什麽關系?”我目光一凜,問道。
虞殊沒有出聲阻攔他說下去,料想他所說的時候就是現在了,這些事情,是該讓我知道了。
侍從跪倒伏在地上,說,“老爺臨行前留下了一封信給奴,上頭寫着,若是他在婺城出了事,或羅家來找小公子的麻煩,就叫奴來面聖,求聖上庇護陳家。”
“信上說,當年參與科考獲得好等第的并不是羅旭,而是另有其人。羅旭是被人暗中調換上來的,他頂了別人的成績,冒名入朝為官,還借着背後的勢力欺壓同僚,逼迫別人為他做事,将成就全歸到他身上。別人被貶被罰他一律不管,只想着自己一路順風順水地晉升上去。”
雖然我已經猜到了大半,起初聽聞時的驚訝情緒已經淡下去了不少,但虞殊還不知道容喻與我說過科舉出問題的事情,表面上不能太平靜,得裝一裝。
于是我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怒道,“他好大的膽子!”
侍從被我突然的大聲吓得渾身抖了抖,強作鎮定道,“前朝太史令在世時,他也知道了這件事。太史令為人極其平等,無論好事壞事,一律都會詳細記錄。”
只是這件事涉及到朝廷,他覺得應當與先皇說一聲,便匆忙入了宮。
也正是因為這次入宮,叫探子聽到了風聲,知道虞氏掌握了羅旭的把柄,才為他們引來了殺身之禍。
“六月十八那天,有人去虞府遞拜貼,卻見大門緊閉,怎麽敲門都沒人應聲。
那人察覺不對,叫了官府來。一開門便見滿院血色,屍體橫陳。滿門上下,連帶侍衛家仆共一百五十七人,無人幸存。”
六月十八。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轉過頭去看虞殊。
他垂着眼簾抿着唇,許是因為這重新提起的舊事,面色很難看。
我默默牽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他給予了我回應,握得更緊了些。
生辰當日,家破人亡,只能孤身逃離在外流浪。他那一年,過得該有多苦啊。
【作者有話說】
(2024.1.29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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