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宴宴生歡意迷離
第33章 宴宴生歡意迷離
臨近歲末, 撥給各宮的份額都要往上調一調,原本應是喜氣洋洋的一片,但如今出了這檔子事, 誰還敢提起加月俸的話。
心懷鬼胎出了錢的慌忙要自保, 沒出錢的雖不知發生了什麽, 但流傳迅速的小道消息很快就将蘭嫔偷情被貶為庶人的事情散了出去,擔心聖怒會殃及池魚,各家也都戰戰兢兢地收斂了些。
後宮難得一片沉寂。
至于萬惡之始孟德生,我将鐵證擺到了他的面前,他百口莫辯, 自知理虧之餘,将與他同謀的幾人都供了出來。
連刑罰都沒用上多少, 他就吐了個一幹二淨。
不查不知道,一查連底抄。這麽多年過去, 組織發展交易的大多都成了宮裏的老人了,靠着人情牽扯, 在主子的眼皮底下生生織起了一張泛着銅臭味的大網。清理起來叫人心驚。
統共涉及人數近百人, 連将要開始的小選都被他們盯上了。
只要給的錢足夠,就能僞造秀女家世, 甚至将畫像送到我的面前。
這意味着, 若有心懷歹意的人想往我的身邊塞人,我将無法分辨, 他們可以輕易得逞。
單單幾個宦官不可能有這樣手眼通天的本事,這裏面必有前朝官員的參與。
只是孟德生此人小心謹慎, 不負責與外聯絡, 怕在先帝身側會被抓到馬腳。他知道的只有傳訊那人的身份, 對于前朝真正做事的那些, 他沒什麽了解。
壞了,我心中一沉。當時抓孟德生的時候沒料到情況會發展成這樣,只一心想着要殺雞儆猴,搓搓他們的氣焰,故而沒低調行事。
眼下不知外頭的人聽到了多少,我只能緊急召來繡衣,命大理寺連夜出手,讓他們一面去逮那傳訊的,一面從負責小選的官員身上下手,盡可能一網捕獲。
雪夜,大風,數道黑影從金頂上一掠而過,沒入天際。
高牆之下,宮燈忽明忽滅,掖庭的門開了又關,壓抑的哭聲時隐時現。侍衛的佩劍發出金屬獨有的碰撞音,深冬的寒也壓不住空氣裏若有若無的血氣,匆忙來往的腳步伴着松軟雪堆被踏平的嘎吱聲響了大半宿。
人心惶惶一詞,在此刻有了實景。
新帝登基時,宮裏的人只換了随身伺候的一部分,眼下,卻是要大換血了。
屋裏地上沾了蘭嫔的血,我不欲久留,便将頌安殿留給了繡衣,讓他們自由發揮,自己跟着虞殊去了清平殿。
沐浴完坐上床榻時,我才稍微卸下了點防備。
清平殿裏伺候的人是我讓小單子仔細甄選後安排過來的,雖然小單子是孟德生的徒弟,不知有沒有參與那樁事,但依照目前的形勢,這兒已經是宮裏相對好很多的地方了。
放松身體,我朝後一倒,在浸着草木香的褥子上打了個滾。
“嗯?”
伸直的手碰到了枕邊的一件硬物。
我抓住了,舉到眼前一看,原來是一幅卷起來的畫卷。
這上面綴着的絲縧已經有點舊了,看上去莫名眼熟。
是什麽時候見過呢?
我眼前陡然浮現起了在冷宮初見虞殊的時候,美人執卷,他手中那一幅畫上墜落下來的絲縧……
和眼前這個一模一樣。
好奇突然湧上心頭,我仰起頭朝屏風那張望了一眼,虞殊還沒回來,有點想打開看看。
但是私自動別人的東西,會不會不太好?
就瞄一眼。
瞄一眼就給他恢複原樣放回去。
我撲騰了一下,把自己翻起來手肘撐在了床上,輕手輕腳地解開畫卷在被面上鋪開。
它是豎着畫的。
圖上不是錦繡花鳥,也不是寫意山水,而是一個側身站着的人。
那人身着杏黃色四龍袍,頭戴明珠金玉冠,似是被人喊了一聲才回過頭的,臉上帶着疑惑,微蹙着眉望向了畫外。
我愣怔了許久,這,畫上這人……是我?
急于求證般,我的視線下移,在落款處看到了一行小字,“宴宴生歡”。
兄弟姐妹數人,按輩分排下來原都應用泱字起名,唯有我,破例沿用了母妃名字中的硯字。
宴宴,那是母妃給我起的乳名。
小字下方的紅章是,“虞太史印”。
這虞太史指的定然不是已經離世的那位老臣。
我似乎摸到了些什麽線索,将畫卷仔細收起後,靠坐在床頭整理思緒。
那這幅畫的作者就是……虞殊。
他知道我的乳名。
這倒好解釋,可能父皇曾随口提起過。
但他手裏還有太史印。
以圖上的裝扮,我應該是在什麽比較正式的宴席上。因為那皇太子袍一直是壓箱底的,能拿出來穿的時機,要麽是萬壽宴,要麽是接見使臣,要麽就是除夕夜宴。
虞家滅門前,太史印不會在虞殊手中。滅門後,虞殊一直在外躲避,未曾入朝為官。這枚官印應當早已被收回了才對。
再後來,他成了父皇的侍君,手裏更不可能有此印了。
入了宮的侍君,是不可能同時入朝為官的,涉及到後宮幹政的事情,父皇不可能在這一點上糊塗。
畢竟有事例在那擺着可以參考。
母妃生前那麽受寵,在他身側陪伴了那麽多年,被扣上冤名還是受了一番苦楚。
這章,到底是什麽時候蓋的?
我低頭時,餘光瞥見了身上的腰牌。
對,腰牌。
那畫上的腰牌是黑金色的。
正常皇太子的腰牌是金鑲玉的,但我常年身處邊關,玉制品太脆弱,一連摔碎了三塊後,父皇命人為我打了一塊玄鐵鑲金的腰牌。
我戴着那一塊出現過的宴會,只有父皇仙去前的那次除夕宴。
而那時虞殊應該剛入宮不久。
也就是說當時他在後宮,手裏有太史印。
怎麽會?
我覺得這猜測有些不太合規,但再盤算一輪,得出的還是這個結論。
晃了晃腦袋,我想去喝口茶水壓住心頭震顫靜一靜。
剛走了兩步,一個方才被我無意間忽略掉的問題又冒了出來。他,畫我做什麽?
對啊!
他當時是父皇的侍君,他不畫父皇,畫我這個太子做什麽?
而且他在冷宮裏不想着父皇,反而看的是我的畫像,甚至睡着了也不撒手……為什麽?
接踵而來的疑問幾乎要将我弄暈,我抿了一口茶水,垂眸盯着白瓷杯子,思緒轉了萬千。
“聖上,那茶已冷了,讓小虎子倒熱的吧。”虞殊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心裏正想着和他相關的事情呢,本人陡然出現,把我吓了一跳,剛要咽下的茶水瞬間将我嗆到了。
“咳咳咳……”
虞殊連忙上前為我順氣,無奈道,“聖上想什麽如此入神?”
我緩了緩,又喝了兩口冷茶,沒說實話,“想今夜的事。”
虞殊示意我繼續往下說。
“小選,”我随便扯了個話題出來,“前朝催着孤充盈後宮,但父皇、皇祖父當年新登基後,後宮一樣人丁稀少,也沒見到他們那麽着急。”
“聖上是想說,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我點了點頭,“父皇即位時正值壯年,而孤年輕,又常年在外歷練,勢力都在邊疆,對皇城的掌控比起其餘幾位皇子來說,太少。很難不懷疑,有心者會因為孤羽翼未豐就覺着好把控,想從後宮入手,謀權謀利。”
若母妃還在世,或那位閉門禮佛的先皇後還活着,宮裏有個太後鎮着也許情況會好很多。
但她們都走了很久了。
“不無可能,”虞殊說,“聖上要取消小選嗎?”
“取消不了啊,”我嘆了口氣,“相爺早就将畫像拿來了。不過,原先除了必選的,還要另外添幾人,此事一出,另添的就可以去掉了。”
畢竟朝臣也不能将我逼急,逼急了大家都沒好處。
虞殊幫我順氣的手下移,攬住了我的腰,“聖上既然心中已有決定,便無需再糾結了。休息吧。”
我聞言下意識瞥了一眼畫卷所在的位置,在爬上床的時候,巧妙地避開了那一塊。
“新的妃嫔入宮後,聖上還會想着來清平殿嗎?”虞殊冷不丁問我。
在習慣了他的醋意後,我幾乎都生出了一種名叫“給醋缸蓋蓋子”的條件反射。
“當然,”我連忙往他挪過去,想抱他的胳膊,因為我覺得這樣說話會比較有信服力,“孤不會碰她們的。”
日後,這後宮是定然要遣散的,宮妃出了宮可能還想再嫁,清清白白地離開,無論對她們還是對我,都是好事。
“嘶——”
我忘了枕頭邊有畫卷,唇角擦過了木邊,毫未收力地一下,撞得我連忙捂住了嘴。
虞殊将我的手撥開,低下頭眯着眼睛看了看,“聖上撞在何處了?”
他晚上視物不清,被褥和畫卷的顏色又太過相似,視線在枕邊劃過,竟什麽也沒看到。
我将畫卷舉了起來,有些幽怨地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個。”
待他看清之後,明顯愣了愣。
“這是什麽?”我問他。
“是一幅畫。”虞殊倒也沒瞞我。
畢竟我的視力沒什麽問題,那東西一眼看上去,就是畫卷的模樣。
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我試探道,“裏面畫的什麽?”
他用指腹輕柔地撫摸着我唇角處撞紅的那一塊,輕笑道,“聖上好奇,為何不打開看看呢?”
“孤累了,不想看。由你告訴孤也是一樣的。”
“那便等聖上想看了再看吧,”虞殊不上我的套,“左右只是一幅畫,不是什麽要緊事。”
我握住了他按偏的手,那指尖都要将我的唇揉紅了。
看不見也就算了,手感不對他也沒有察覺嗎?
“璃少禦有些心猿意馬。”我說。
他将我握着的畫卷抽走了,放到了一邊,帶着笑意俯身靠近,“看破不說破,聖上。”
【作者有話說】
虞殊的單推——硯卿。
明天上夾,晚上十二點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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