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白琅不喜歡聽無趣的正事, 墨宴便沒在他吃東西時去談論這些,只同方慕雅和殷知随意聊了聊。
待白琅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本來找墨宴的正事, 拽拽他袖角:“你沒把紙筆給我。”
他沒頭沒尾地蹦出這麽一句話,墨宴卻馬上理解了他欲表達之意:“哦對,給忘了。你之前要找我是為了這個吧,要回去了麽?”
白琅點頭, 兩個問題合并回答:“嗯。”
墨宴便先帶他回了房間,給他留下筆墨紙硯, 讓他安安心心在房間內練字。
白琅坐在書桌前先去翻找了墨宴專門為他留的臨帖,翻來翻去最後還是翻到了此前墨宴為了給他示範而寫下的他們兩人的名字。
墨宴平日裏浪蕩潇灑,寫字時亦是龍飛鳳舞, 但這專門為了給白琅示範的字跡則端正齊整,像極了偶爾也能認真做點正事的墨宴。
白琅還挺喜歡他寫出來的端正字體的。
可惜這上邊只有四個字, 白琅此前已經反反複複把他們倆的名字寫得很熟了, 在寫下去并無意義。
他只好将這張宣紙折疊着收好, 随意抽了一份臨帖出來, 随意打發完今日餘下的時間。
次日, 依照原本的行程計劃, 今日墨宴與白琅要去找族長,看看族長兒子的具體情況。
只是今日一早,穆蔓又來告知他們族長尚未歸來,或許還得将行程再緩一緩。
墨宴覺着有些奇怪, 問:“潘夫人可知族長出去究竟是所謂何事?”
穆蔓嘆口氣說:“實不相瞞, 因為殷知之事, 潘家雖是第一長老之家, 但與族長關系已疏遠不少, 族長并未告知我們他的行程。”
這件事情墨宴昨日并未聽他們提及過,挑眉:“是因殷姑娘的災厄傳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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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蔓點了點頭:“嗯。小知也算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品性端正,溫婉賢良,生來便無靈根亦非她自己所願,只能怪她那便宜爹騙了她那好騙的娘。”
“近些年來,那些輾轉圍繞在她身旁的不詳之事,本身皆因他人自己不注意而成,與她又能有何幹系?
“我們一家素來是支持小知的,但族長一脈與将小知以不祥的身份趕出村落,我們力保小知,便産生了分歧。”
墨宴聽完,又問:“那既然殷姑娘不受族長一脈待見,又為何會暫住于族長家中?”
穆蔓回答:“聖女聖子一脈為彰顯與村民們同在的恩澤,父母亡故而繼任的聖子聖女在成家前都要住在別人家中。
“小知每次的住處都是由長老會議決定的。因小知此前已在我兄長,也就是雅兒她爹娘家中,為表聖女的雨露均沾,不能再于同原住處有近親關系者共居。如今搬來搬去的,便只餘族長家中了。”
這麽一來,要住族長家便完全是兩方都不情願之事。
墨宴大概了解了殷知目前的處境,不再多問,只讓穆蔓等族長回來後再來通知他,便帶着白琅回了房間中。
落隐村裏家家戶戶都很注重聯絡關系,昨日落隐村的居民便已知曉墨宴與白琅住在了方慕雅家。
關于族長兒子沾染邪祟,墨宴與白琅是驅鬼師之事居民之間亦已傳了個遍,本來今日他們要去見族長的,但聽聞族長尚未回來,知曉他們應當會待在方慕雅家中,便有不少人陸續前來拜訪。
墨宴正好借此機會了解更多與落隐村相關的內容,而白琅不愛這些人情世故的客套往來,便基本只是自己待在房間內練他的字。
鳳鳴在昨夜玩回來後,今晨又早早地飛了出去繼續玩。
到下午時,墨宴又因有人來訪而同方慕雅一道去了會客之處,白琅練字累了便在房中坐着看話本。
跑出去玩了大半日的鳳鳴在這時飛回來,直接落到白琅手邊:“啾啾!啾啾啾!”
鳳鳴激動地叫喚着,叫了兩聲又跑到窗戶附近繼續叫,來來回回幾遍之後,白琅才明白它的意思:“你是想帶我去一個地方麽?”
“啾!”它點了點頭,在白琅面前撲棱着翅膀,看着像是要準備帶路的樣子。
白琅不太愛出門,輕蹙眉:“為何要出去?是想我陪你出去玩,還是遇到什麽東西了?”
鳳鳴“啾”了兩聲,代表着是後者的意思。
它神色看着亦有些不尋常,不似平日好玩時的模樣。
那應當就是碰到什麽東西想讓他去看看。
白琅想了想,放下手中話本:“那我先去和墨宴說一聲。”
自從上次在莊府同莊陶出門未同墨宴說,結果遇到了惡鬼之後,白琅要單獨行動時都會先同墨宴說一聲,由墨宴衡量适不适合他自己出門。
鳳鳴不知這回事,但考慮到墨宴那駭鳥性格,乖乖地先站在了白琅肩膀,陪他一塊去找墨宴。
墨宴在會客廳裏正與某位和潘武通不對付的長老交談,看起來比較客氣,不過白琅能注意出墨宴對那位長老的神情似乎比對潘武通要冷淡些。
會客廳的門并沒有關,墨宴很快便注意到站在門口的白琅。
他向那位長老致以歉意,走到門口來找白琅:“怎麽了小白琅,找我可是有何事?”
白琅乖乖地交代:“鳳鳴好像在外邊發現了什麽東西,想帶我過去看看。”
“嗯?”墨宴的視線挪到鳳鳴身上,帶着些冷淡的審視。
鳳鳴立馬站得更直了:“……啾!”
它盡力啾得也非常嚴肅認真正經,應當不是單純的玩鬧,而是有什麽正經事。
一只小破鳥能有什麽正經事?
墨宴視線仍舊很懷疑。
鳳鳴只恨自己這會兒還不會說人話,撲棱幾下翅膀連着“啾”了好幾聲想證明自己是真發現了個東西。
墨宴大概思索着它的意思,問:“與我們來落隐村目的相幹的?”
鳳鳴連忙點了點頭。
那邊是與那邪祟事宜有關了,确實是需要去看一看。
墨宴對上次白琅受惡鬼襲擊還心有餘悸,若是與惡鬼相關,便不能由着白琅自己去了。
他看向白琅:“那我們一起過去。你回房間等一等,我馬上就回來。”
白琅乖乖點頭,轉身先回了房間。
墨宴那邊說快也是真的快,不出一刻鐘時間,他便送走了那位來訪的長老,回來找白琅:“走吧,我們過去。”
他面對白琅聲音還很溫和,旋即又轉向鳳鳴,語氣一下變得冷淡:“你,帶路。”
被雙标的鳳鳴不能不從,撲棱起翅膀在他們前面帶路,直接帶他們到了落隐村內的一個湖泊附近。
剛踏進這個範圍內,白琅便倏地頓住腳步,攥緊了墨宴的衣袖。
——他又感覺到了,和在臨原鎮客棧,在莊府時一模一樣的,貪婪窺伺着一般的視線。
這邊是湖泊,墨宴以為白琅是在怕水,忙輕輕攬上他的肩膀:“是怕水麽?沒事,我們不過去,我們就離遠遠的。”
“不、不是水……”白琅慌張地小幅度搖着頭,身體微微有些顫。
自從莊府書房裏與那惡鬼驟然打了個照面之後,白琅對于長時間放在他身上的陌生視線亦産生了些心理陰影。
這次的視線又是同莊府那個院子裏似的,最陰涼森然的視線,仿佛在一圈又一圈地細細掃視着白琅身上每一寸地方,帶着貪婪的欲望,随時伺機沖出來将他一口吞下。
“嗚……”白琅指尖攥得發白,細細的嗚咽聲中也待上顫意。
是誰……到底是誰?
白琅的腦海中又驟然出現一些尖銳的、刻薄的笑聲。
在高閣上,在冷水裏,在一片黑漆漆的空間裏……陰魂不散的笑聲。
還有……尖酸惡毒的咒罵聲。
“嗚……不要……快走開……”突如其來的片段飛快地掠過白琅的腦海。
如同上次那些大火記憶的碎片,鋒利的畫面邊緣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白琅并不堅韌的神經,似是想沖破什麽,又似是想割斷什麽,只叫他的腦袋尖銳地疼。
墨宴上一次見到白琅這般狀态還是在莊府的火場裏,又不清楚他這次究竟是在怕什麽,手足無措下只得先将白琅圈在懷裏安慰。
白琅并不似之前在火海時還會掙紮,只是渾身都在發抖,溫熱的眼淚逐漸将墨宴胸前衣料浸濕。
“啾啾……”鳳鳴亦不知發生了何事,盤旋在白琅身後,同樣很無措。
白琅還在念叨着什麽“快走開”之類的話,但聽不出他到底是在害怕什麽。
墨宴無法對症下藥,只得耐心地哄:“沒事,別怕,這裏其他的東西,沒有東西能傷害到你。”
白琅還在發抖,但似乎能聽進墨宴的話,攥緊手心的衣料,輕顫着:“有、有人……有人一直在看着我……從在臨原鎮的時候、嗚……”
聞言,墨宴皺眉,眸色驀地一沉。
自臨原鎮時起便一直盯着白琅看的視線,那便只有對白琅虎視眈眈的那只厲鬼了。
厲鬼就潛藏在附近。
白琅對怨氣感知本就敏銳,那厲鬼又觊觎白琅的玉珠,想必那視線不會平和,那就難怪會把他家小白琅吓得這麽厲害。
但厲鬼不現身,墨宴亦無法精确捕捉到他在何處,幹脆一手攬着白琅,一手畫出了一個陣法的紋路。
緊接着,他們的腳下便出現了一道瑩藍陣法。
墨宴左手一揮,陣法驟然擴大,将包括不遠處那湖泊在內的範圍全部囊括!
他壓制住體內又開始翻騰的怨氣,估摸着距離差不多之後,又倏地做了一個“收”的手勢。
陣法爆發出一陣刺目的光,将方圓幾裏的位置全部覆蓋!
他最後一揮,頃刻間那黏膩陰冷的視線便徹底消散。
陣法伴随着席卷的風而出現,又在驟然爆發後逐漸消失平靜。
這是白琅“初見”墨宴時,墨宴就用過的驅鬼陣法。
但白琅還是第一次站在陣法中心,一時都忘了哭,等身側呼嘯的風漸漸平息,才愣愣地擡起頭:“那個視線……好像消失了。”
“消……咳,消失了就好。”墨宴撤開了圈着白琅的手,剛開口時聲音似乎有些微的啞,但很快便被他輕咳的一聲掩蓋過去。
這個陣法是他特意找鐘馗學的,陽間人可使用的驅鬼陣法,可驅散孤魂野鬼,對厲鬼頂多是暫時趕跑。
但此刻他的體內還殘留有莊府時吸收的怨氣,陽間人的陣法與陰間的怨氣相背,驅動這個陣法必将導致他這段時日壓制的怨氣對他産生一定程度的反噬。
墨宴悄悄将手縮進袖子中,不讓白琅有碰到他重新變得冰涼的指尖的機會。
他看着終于沒那麽害怕的白琅,還是稍稍舒了口氣。
損耗大點便大點了,他不是不能承受。
只要白琅能好受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