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白琅不知自己想法自何處來, 畢竟前不久墨宴才同他說過,花燈這種東西,還是得自己為自己買來祈願才值當。
他不理解墨宴真正欲表達的內涵, 但不妨礙他把這個叮囑化為實際。
墨宴自己不去買,白琅便不管他,同他一道繼續往前走。
燈會的集市仍未完全布置好,大部分都還是在裝點着鋪子準備晚間活動。
他們逛了一圈, 除卻買了不少糖外幾乎沒做別的事情。
墨宴估算着時間與距離,說:“我記得這附近似乎有片桂樹林, 帶你去那邊看看?這邊靈氣充裕,還可采些桂花,到時給你做桂花蜜和桂花糕。”
白琅聽到後邊的倆吃食名字才升起興致:“好。”
墨宴輕笑出聲:“真是什麽東西對你的吸引力都比不上甜食。”
他牽起白琅的手:“今日人多, 那邊還有段距離,莫要走散了。”
白琅乖乖點頭, 由着墨宴牽。
由于體質的特殊, 他手心總是捂不熱, 帶着微微涼意, 而墨宴手心暖融融的, 平日裏他其實還蠻喜歡被墨宴牽着。
他稍稍收了下自己的手, 回握住墨宴,力道輕輕的,有些不容易察覺。
墨宴便沒仔細留意,只關注着前邊路該如何走。
他循着昨日記下的路線, 七拐八繞後沒多久, 就有一陣濃郁的香甜氣味。
白琅嗅了嗅, 眼底驚奇:“好香, 好像還有點還甜甜的。這是什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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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桂花的香味。”墨宴解釋, “你以前沒聞過麽?”
白琅搖頭:“我沒有見過桂花。”
墨宴回想了下,當年的白家本家地處偏北,較為寒冷,确實不怎麽會有桂花樹。
以白琅的處境遭遇,只怕直至十八歲逝世,都不曾有機會離開過白家。
墨宴又憐愛了,騰出手揉揉他的腦袋:“無妨,等會兒便能見到了。我問過孫方海,這邊的桂花林是允許采摘的,等會兒你還可以自己也摘些桂花。做香囊亦是入食都挺不錯的。”
白琅不擅長做東西,知曉墨宴此言是指他可以摘下來給墨宴去做,便點了點頭。
他們循着香味的來源,沒多會兒便走到了桂花林前。
桂花林是雲山鎮的特色景致之一,恰逢中秋佳節,這邊往來行人亦不少,熱熱鬧鬧地在桂花林內賞花、采花,亦或是就地尋了一處,坐着與三兩好友聊天。
桂花林的周圍,還有不少因人流而來的攤販,兜售着桂花蜜、桂花糕、桂花糖,或是桂花所制的、制成桂花形狀的裝飾物。
甚至還有以桂花為主題,專門做花燈之處。
白琅沒見過桂花,對周圍一切都格外新奇。
他東看看西望望,注意力最終放在了做桂花甜食的那塊區域。
白琅拽拽墨宴衣袖,看向他的目光含義不言而喻。
“行行行,給你買給你買。”墨宴哪裏招架得住他這樣的視線,“想先吃哪個?”
反正白琅不會受人間病痛影響,想吃便随意地吃,他總歸是拒絕不了白琅的。
白琅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從頭一家吃到最後一家。
第一位攤販賣的是桂花糕,白琅已直勾勾地盯着這邊看了許久,才同墨宴過來,老板便笑眯眯地招呼他:“小公子是初至雲山鎮來吧?看你面生,可是想來試試我們家的桂花糕?”
白琅不太适應老板的自來熟,但香香甜甜的桂花糕戰勝了他的怕生,他小聲地問:“我、我可以買一塊嗎?”
此前買東西都是墨宴來交涉,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嘗試開口,不太清楚這時該說些什麽,只坦誠地問出想問的問題。
他今日打扮得就如世家小公子般華貴精致,一開口卻怯生生的,更似單純又怕生,天資聰穎一心紮在修煉裏頭宗門子弟。
鮮豔張揚的紅衣因他的軟聲細語,更顯出幾分活靈活現的無措天真,氣質幹淨出塵。
攤販老板都心生憐愛,直接切了一塊熱乎乎的桂花糕包起來給他:“來來來,這塊送你了,這可是我們家賣得最好的桂花糕,你且試試,若是喜歡再來買啊。
“看小公子打扮貴氣,平日裏不常出門吧?你們這些年輕小孩啊就愛埋頭苦練,難得出門玩一趟,開心最重要。”
白琅分不清這是個什麽情況,愈發茫然無措,抱着懷裏被老板塞的桂花糕,擡眸望向墨宴方向。
灰眸間難得多出幾分慌亂,顯然并不知曉老板此舉代表的是一種善意饋贈,只是在想自己是否哪個流程出了錯誤。
墨宴憐愛地拍拍他的腦袋,對老板說:“多想您的饋贈。我家小徒弟确實沉迷修煉之道,不通人情世故,聽聞雲山鎮中秋燈會熱鬧,便想着帶他來看看。如有失禮,望您海涵。”
面對向白琅釋放了善意的老板,墨宴态度亦放得謙遜溫和,讓老板對他們“師徒”倆的好感都上升不少。
老板笑着擺擺手:“無妨無妨,這般年紀的小孩就該多出門走走嘛。”
說着他又看向白琅:“小公子試試我們家桂花糕可還合胃口?合胃口的話再多給你一塊!就當歡迎你到我們雲山鎮來玩了。”
白琅不太理得清狀況,但見墨宴沒說什麽的模樣,便乖乖地點頭,試了一口老板給他的桂花糕。
老板做的是米糕,還熱乎着,入口軟糯清甜,帶着淡淡的桂花香氣。
味道确實還不錯。
白琅眼底亮起些許驚嘆,小口小口地把桂花糕吃了個幹淨,輕聲評價:“好吃。”
許是嗓音輕,聽起來便顯得軟軟的,哪怕只有簡單兩個字也很真誠。
老板直接溺愛了,又給他塞了一大塊。
桂花相關吃食的攤販基本集中在一塊,相距很近,雲山鎮的攤販又慣來是熱情好客的,聽到白琅是初次出門玩,他往下走了一路,就被塞了一路的吃食。
吃完一樣又被下一個攤販的老板塞點新的,還都是他愛的甜食,完全停不下來。
白琅亦從初時的拘謹不安逐漸變得自在許多,欣然接受了攤販們的投喂,灰眸亦多出幾分光彩,明顯很喜歡這些桂花做的甜食。
受他這般真誠坦然的情緒表露影響,還有不少圍觀到的路人特意過來買一點,嘗嘗白琅吃過的這些甜食,一時間又熱鬧不少。
等全都試吃得差不多了,墨宴又特意帶着他折回去,買了些白琅吃得最滿意最開心的吃食,将滿滿當當的收獲塞入單獨的儲物法器當中,給白琅自己拿着,想吃便拿一些。
估計是不需要再考慮今晚晚膳要吃些什麽了。
墨宴帶白琅到另一邊去準備再逛逛,白琅順手就拿了塊桂花酥出來繼續吃,臉頰一鼓一鼓的。
真是可愛得很。
墨宴想起方才白琅被團團圍住,他幾乎都要被擠出去的模樣,嘆息着揉一把他的腦袋:“你果真是受人歡迎啊。”
“嗯?”白琅不知什麽叫受歡迎,疑惑地看向墨宴。
墨宴沒有詳細解釋:“無事。你吃你的吧,我不打擾你。”
“噢。”白琅乖乖應一聲,不再理他。
他們一路走到對面賣裝飾品與花燈的地方來,最先見到的便是賣花燈的老板。
老板是名女子,方才亦見到了白琅備受歡迎被團團圍住的場景,這會兒見到他正面真容,對他亦是漲了不少初始好感。
白白淨淨的清秀少年總是會惹人偏愛的。
老板笑着招呼他:“小公子可要看看我們家花燈?我們家花燈都是桂花紙藝所做,還有桂花蠟燭,每盞都是用心制作,獨一無二的。”
白琅看了眼這裏擺着的花燈,确實都挺漂亮,而且每一盞的圖案都不太一樣。
他又擡眸看了眼墨宴。
墨宴亦看向了那些花燈,初時還并未注意到白琅的視線,過了會兒偏頭對上,還怔了下。
但他很快回神,問:“可是想要買一盞?”
白琅收回了視線。
墨宴分明還是自己想要。
白琅記起莊陶曾經同他說過的話——大人就是喜歡說謊。
墨宴明明自己就想要,卻還要教他買花燈只能為自己祈願。
大人真是好奇怪哦。
白琅是聽話的乖小孩,不過看在墨宴今日給他買了好多好多甜食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給墨宴也買點什麽。
他走到老板面前,挑了他覺得最漂亮的那一盞花燈。
“這個吧。”白琅拿起花燈,不知自己該付多少錢,便直接把錢袋子給了老板,讓老板自己拿。
這般單純的舉措讓老板好感更甚,只拿了花燈原本價錢的一半,又拿出筆墨:“小公子寫一寫你所祈之願吧?等會兒我幫你把祈願紙放到花燈內。”
白琅歪一下腦袋:“這個要寫什麽?”
老板耐心道:“比如祈求身體健康、平安順遂之類的。小公子是要為自己所求,還是為他人?”
白琅指了指站在另一邊的墨宴:“為他。”
“……嗯?”突然被提及的墨宴愣一下,“給我做什麽?”
白琅回頭,看着他的視線更為疑惑:“你不是想要麽?”
平日裏伶牙俐齒的墨宴難得地哽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還以為白琅是覺得好看,或是覺得新奇,才準備買回來自己玩的,不曾想白琅原來是覺得他想要而特意買給他……?
見他不回答,白琅便當他默認,回過頭不再理會他,想了想提筆在祈福紙上随意地寫了些內容。
他将寫好的紙條交給老板,老板很快便放好到花燈內,遞給白琅。
白琅反手就遞給了墨宴:“給你。”
墨宴仍未反應過來,低頭便見到花燈上的祈願。
——願墨宴開心順遂。
白琅不常有機會寫字,字跡有些歪歪扭扭,似初學孩童般稚嫩,但一筆一劃都寫得很認真。
這是白琅送給墨宴的,獨一份的誠摯祈願。
墨宴愣愣地接過,忽地想起之前他們還是黑白無常使時,在一次冥界的中元燈會上,似乎就有過類似的場景。
那是他們第一次得空參與冥界的中元燈會,燈會完全仿照人間舉辦,只不過點燈的火是冥界的鬼火,可常亮不衰。
冥界的花燈都是由放燈者自己做的,各式各樣的形狀都有,奇離古怪沒幾盞正經花燈。
當時白琅亦對“花燈”産生過好奇,墨宴難得見他有情緒起伏,就簡單同他說過那是由世間人帶來的習慣,是為自己或為他人祈福的活動。
他亦補充過一句,為他人祈福完全沒有必要。
再後來第二日,白琅就給了他一盞歪歪扭扭的紙花燈。
墨宴問他這是什麽,白琅只淡淡地說了句“花燈”,未等墨宴弄清情況,就恢複了往日那般不愛搭理人的模樣,什麽都不再說,直接走了。
墨宴沒懂他這是什麽意思,但莫名的,他還是把那盞醜醜的花燈始終放在了他于冥界的房間內,最顯眼的一處地方。
墨宴對上小白琅此時純粹清澈的灰眸,忽然也理解了那時候的白琅。
——那也是一盞,白琅特意為他做的,獨一份的花燈。
只因白琅看出來,他想要。
生前從始至終都在被背叛的他,只是想要一份專屬于他的真心而已。
旁側的老板并未聽到桂花糕攤子前墨宴介紹的身份,從方才白琅對墨宴說話的語氣中推測了一個他們兩人的身份。
見墨宴怔愣,她笑眯眯地說:“二位公子是道侶吧?小公子能有這般心意,二位公子平日感情一定很好。”
墨宴卻又愣了愣。
道侶……麽?
他捧着手中的花燈,指尖微微收緊,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知從何時起便于心底深處肆意紮根生長的感情驟然破土而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這幾日這莫名其妙心緒,這莫名其妙的感情究竟是什麽。
完蛋了,他的父愛好像真的變質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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