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破
天破
晏寧只覺難過, 搖了搖頭，将孟玄景擁入懷中，輕聲道：“不要這麽想。”
孟玄景也反手抱住晏寧, 沉默許久, 抖着聲音道：“阿寧，我想……”
話說了一半，孟玄景突然頓住，像那句話是什麽滾燙的烙鐵, 燙得舌頭說不出話來。
晏寧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心跳得極快，手不自覺地緊了又緊。
孟玄景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晏寧的眼睛, 眸子裏是翻滾的炙熱的溫度。
嘴唇再次微張，孟玄景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道：“我想……！”
院門一下子被推開, 曲城主跌跌撞撞沖了進來，面色驚恐，被掐住了脖子般，只伸着手，不說一句話。
孟玄景要說的話被打斷, 撫在晏寧背上的手也迅速松開，立在一旁，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晏寧心中卻閃過遺憾，夾雜着一縷不宜察覺的惱怒。
但兩人看着曲城主的神色，空氣中彌漫着的, 無論是傷春悲秋，還是旖旎缱绻的氛圍, 都像一陣風一樣，飛快地散去了。
晏寧悄悄嘆了口氣，自己安慰自己，不急，來日方長。
我們來日方長。
曲城主才不管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破壞了什麽，好不容易才擠出來幾個字，道：“晏小姐！天，天破了！”
天破了？
晏寧兩人都齊刷刷皺了眉，下意識看向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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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碧如洗，挂着團團朦胧的雲。
曲城主一看就知道兩人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忙調整着語言，解釋道：“不是這裏的天，是北山！北山的天破了！”
北山？
晏寧第一個想到上清星君，只是這次心中，再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九曲回腸了。
孟玄景很快明白過來，問道：“目前情況如何了？”
一邊問，一邊示意曲城主帶路。
曲城主走在前方，引着兩人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道：“不知是誰在極北之地布了殺陣，吸走所在範圍幾乎所以靈氣，引起虛空破碎。”
“且那殺陣似乎還能引動北山的封魔大陣，上清星君鎮守北山，抽不出手，只能傳信于各大世家。”
孟玄景拇指摸着下巴，很快理清了前因後果。
晏寧也迅速明白了情況，道：“曲城主，事态緊急，您且回府中調動人手，我與阿景便先行一步了。”
曲城主一愣，道：“我收到了晏家主的信，讓我護好你們二人……”
兩人齊齊搖頭，朝着曲城主心不在焉地一拱手，飛快禦劍而去。
孟玄景走得極快，晏寧站在“暮雪”之上，緊跟其後，風吹得發絲衣擺亂飛。
晏寧又撥開好幾縷遮擋視線的發絲，看着孟玄景的背影，天高海闊地胡思亂想。
想了許久，突然想到一句話。
長劍倚天，劈山開海。
這是晏寧在一本傳記中看到的，別人對于孟玄景的評價。
她從小便聽過許多孟玄景的故事，世人大多以贊嘆，豔羨開篇，最後搖搖頭，嘆一句天妒英才。
晏寧第一眼見孟玄景，就覺得他是一個睥睨傲氣，卻又熱烈肆意的人。
他的脊背，從來挺得筆直。
就算在百年之前，被魔族圍殺隕落之際，他也是站着倒下的。
但此時，茫茫雲海之中，一人一劍淩空而行，晏寧看着孟玄景依舊挺拔的背影，卻莫名覺得他有些頹喪。
被至交背叛，誰都會悲痛欲絕。
孟玄景只是短暫地露出了悲意，然後被自己一句，輕飄飄的“不要這麽想”打散了。
晏寧不是個自視過高的人，此刻也難免不那麽要臉地想：自己在孟玄景心中的地位這麽高？一句話相當于金科玉律，神藥靈丹？
又想到在曲州城院落中，孟玄景那被打斷的話，心頭一緊。
猶豫許久，晏寧還是喚道：“阿景。”
孟玄景立刻回頭看向晏寧，溫聲道：“怎麽了？”
言語自然，神色也并無異常。
晏寧覺得自己多慮了，咬了咬唇，喚都喚了，不如問出來，萬一呢。
于是繼續道：“你在曲州城的院落裏，要與我說什麽？”
孟玄景只輕微地頓了須臾，就笑着回道：“不是什麽重要的話，解決完北山的事再說也無妨。”
晏寧沒有注意到他的停頓，只隐約覺得他的回答有些不對，道：“反正現在也無事，不如說說？”
孟玄景右手在衣袖中悄悄握成拳，面上還是笑着，讓“千山”飛得慢了點，湊到晏寧耳邊，道：“阿寧真的要聽？當時一時興起，什麽話都往腦子裏蹦，現在想起還覺有些肉麻。”
“阿寧若是不怕害臊，我自然可以說。”
孟玄景呼出的熱氣在晏寧耳尖浮動，晏寧面色一下子紅了，心頭隐秘的懷疑瞬間被打斷，煙消雲散。
晏寧忙和他拉開距離，張口差點咬上舌尖，道：“不，不用了。”
孟玄景輕笑一聲，也不再多言。
曲州城離北山不算近，但也不遠。
兩人風馳電掣般趕路，遠遠地能看見天際線邊一大塊猙獰的黑色，像不該滴落的墨水，暈染在了宣紙上。
黑洞中不斷湧出黑霧，落地便成了各種奇形怪狀的魔獸。
各世家已經趕來了許多修士，裏三層外三層将黑洞包了個嚴實。
魔獸一落地便被滿天亂飛的符咒靈器砸了個嚴實，一只也沒跑出來。
只要待更多修士趕來，就能修補天幕。
情況似乎已經被控制。
兩人放慢了速度，停在半空。
孟玄景狠狠皺着眉，低聲道：“情況不對。”
晏寧本來心頭一松，聽了孟玄景的話，又壓上一塊巨石，道：“怎麽不對？”
孟玄景落到屋檐上，手中拿起“千山”，道：“從始至終，鄭文桑都沒有出現。”
晏寧一點便通，心中一沉。
若是計劃成功，他自然可以不出現，坐收漁翁之利。
但此刻顯然形勢對他并沒有優勢，他卻依舊沒有出現，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突然醒悟，從此收手。
這自然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這是他布的陷阱，這一種可能了。
“轟隆”一聲，變故突生。
黑洞像是受夠了修士們的聒噪，表面黑霧翻湧，竟“咕嚕咕嚕”冒起泡來。
然後在一瞬間猛的爆炸，黑霧鋪天蓋地的四散。
離得近的修士沒來得及反應，被黑霧吞噬，然後連一點聲響都沒有，化作了血色的霧花。
中間的修士聞到了血腥氣，驚慌失措地想要往外走。
外圍的修士看不見裏面的情景，只看見了黑洞突然的異常，正疑惑着，便被人急匆匆地往外推。
有反應快的順着別人的力道往後退去，但大部分依舊站在那裏，半點沒弄明白情況。
晏寧心頭一驚，大聲提醒，道：“快走！”
然後就要掠去幫忙。
哪知變故這裏還沒有完，黑洞似乎并不滿足現狀。
“噼裏啪啦”地沸騰了。
晏寧不由得身形一頓。
沸騰後，黑洞開始向外面吐東西。
冒頭的，是一個巨大的火球，斜着往下落。
但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城鎮村落！
火球還沒落到地面，便七零八落地開始掉零件。
零件直沖沖地往下落，分明比火球落地得更快！
修士們還在與黑霧搏鬥，晏寧的三魂七魄快離了體，一咬牙，轉身就要沖上去攔住火球。
“阿寧，你去救那些百姓。火球交給我。”孟玄景的聲音像顆定魂釘，硬生生拉回了晏寧的魂。
火球掉落的零件已經落了地，燃起的火光幾乎灼了晏寧的靈識。
晏寧忙點頭，然後沖進了村落。
靈力如水般散開，鋪成網狀，兜住了往下落的零件，然後一點點将上面的火焰掐滅。
解決了燃眉之急，晏寧剛要朝天際望去。
恰好看見黑洞，“噼裏啪啦”地吐出一個，冒着雷光的紫色巨球。
晏寧一口氣卡在嗓子裏，差點沒岔氣。
孟玄景站在空中，雷球像是與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目标明确地朝他而去。
本體目标明确，該掉的零件一個不少，閃着要命的雷光往百姓堆裏落。
晏寧顧不上其他，繼續鋪網。t
突然靈力消耗加倍，晏寧眸色一沉，靈力網上，再次落下了火色零件。
火焰與雷光交織，頗有幾分絢麗。
絢麗之中，又落下好些五彩斑斓的光點。
黑洞的攻擊還在持續。
晏寧有些擔心，望上天空。
孟玄景猶如閑庭信步般，游走在各色大球之間。
有時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或衣袖一展，一顆巨球便灰飛煙滅。
晏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旋即笑了出來。
修士們也終于找到了擺脫黑霧的辦法，開始用靈力消釋着黑霧。
黑霧源源不斷從黑洞中産生着，晏寧的笑意也變得越來越淡。
黑霧無窮無盡，修士們的靈力終有盡時。
孟玄景目前游刃有餘，誰也不能保證會一直如此。
晏寧垂下眸子，與孟玄景傳聲道：“阿景，這些交與我，你且專心去尋鄭文桑。”
孟玄景也知此時不是磨蹭的時候，最後震碎一個冰球，幹脆道：“萬事小心。”
晏寧深呼吸一口氣，洶湧的靈力奔出，準備迎接下一輪攻擊。
黑洞只覺剛才擋住自己的強大阻力消失，變本加厲地吐着攻擊。
晏寧支撐着靈力網，冷汗浸透了衣裳，但從始至終沒有一絲攻擊落地。
黑霧不知是何方妖物，皮肉只要沾上一點便會腐爛。
不少修士被黑霧吞噬，更有數不清的修士被黑霧所傷。
修士們平日高高在上，此刻紛紛沒有了端着的飄渺氣場，一身血氣混雜着汗液，狼狽不已。
有害怕的當場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不想死，嗚嗚嗚。”
也有人失了渾身風度，不管不顧罵起來：“你個狗屁玩意兒！混賬東西！像屎一樣惡心又讨嫌！”
…………
盡管如此，也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
不知過了多久，晏寧眼前起了重影，雙手發着顫。
有汗滴進眼裏，又酸又痛。
晏寧也不想擡手去擦一擦。
肩上撫上一雙手，冷冽的靈力幾近溫柔地湧入體內。
随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結湮魔陣。”
晏寧暈呼呼地轉過頭。
看見了一張冰雕雪鑄的臉。
是上清星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