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媽媽
第006章媽媽
夏滿知道秋家人對秋天不好，卻沒想到這麽不好。
有那麽一瞬間，夏滿想沖進秋家發一通瘋，質問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兒子。
夏滿右手抖得打不出字，她只好給秋天發了語音：“寶寶你在那裏等着，我去接你。”
不知道為什麽，夏滿的語音給了秋天一種媽媽的感覺。
秋天就坐在校門口的臺階上，乖乖等着夏滿。
他從小書包裏拿出了一塊牛奶糖，甜味慢慢融化。
之後，秋天又從書包裏拿出那個小熊玩偶，他細細摩挲着小熊的眼睛，不知不覺竟沖着小熊笑了出來。
“小熊，你說我媽媽有漂亮姐姐漂亮嗎？如果漂亮姐姐是我媽媽該有多好？”
夏滿和沈卓然是一起過來的。
沈卓然知道夏滿要來接秋天，所以他借着想提前下班的名義，開車送夏滿過來。
當然，沈卓然合作的公司，還有一家是做兒童手表的，那手表有定位錄音錄像，還有打電話的功能。
這個産品是新上市的，相比于其他同類型的産品，這個錄像功能更高清，手表也更低調更隐形，就算是秋家人，也未必能第一時間注意到這塊手表。
而且這塊手表裏的數據，可以從雲端上傳t，裏面所有的數據，都會實時上傳到夏滿的郵箱，方便夏滿時時刻刻保護兒子的安全。
夏滿到秋天校門口的時候，學校都沒什麽人了。
秋天一個人坐在臺階上，形單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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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滿急忙推開車門，一路跑過去，緊緊地抱着秋天。
夏滿不太喜歡用香水，但是她身上總是有一股很好聞的花香，那是她常用的身體乳的味道。
她每天洗完澡，抹上身體乳之後，身體乳的味香味和夏滿的體香相融合，就會有一種奇妙的溫暖的讓人安心的味道。
秋天深吸了一口夏滿身上的香氣，小臉紅撲撲地說：“漂亮姐姐，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夏滿這才放開他。
秋天因為吃了兩塊奶糖，又吃了一包辣條，嘴角髒兮兮的。
夏滿拿出紙巾給他擦了擦嘴，然後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瓜問：“寶貝吃飯了嗎？”
秋天臉色更紅了，漂亮姐姐叫他寶貝。
“還沒，我待會兒回家吃。家裏五點開飯。”
夏滿看了一眼手表，四點五十，這個點回去，秋家人恐怕都吃完了。
夏滿從前在秋家生活了四年，她知道在秋家，如果錯過飯點，是不會給留飯的。
秋天回秋家已經半年了，還是這麽瘦，校服下的小腿單薄得讓人心疼。
夏滿蹲下身去，與秋天平視，溫柔地詢問着：“我還沒有吃飯，秋天你陪我吃好不好？”
秋天點了點頭。
這學校附近就有一家餐館，夏滿帶着秋天進了包房，然後讓秋天點菜。
秋天起初還有些拘謹，不知道點什麽，夏滿便拿過菜單，一樣一樣地詢問：“西紅柿牛腩湯你喜不喜歡喝？”
秋天怔怔地搖了搖頭，夏滿還以為他不喜歡，誰知道秋天說的卻是：“我沒吃過，不知道喜不喜歡。”
夏滿攥緊了手中的菜單，對服務員說：“來一份西紅柿牛腩。”
之後，夏滿又小聲詢問秋天：“那你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
秋天想了想，才說：“我不吃茄子，不吃羊肉，喜歡吃排骨。”
沈卓然坐在秋天對面，聽到他的喜好，低聲笑了一下。
不愧是母子，連口味都是一模一樣的。
夏滿又問：“那你喜歡吃糖醋排骨，還是紅燒排骨，或者炖排骨這些，你喜歡哪個？”
秋天笑了：“我都喜歡，我聽漂亮姐姐的。”
夏滿最後點了糖醋排骨，又點了幾個素菜，還特意照顧到沈卓然的口味，給他點了幹鍋鴨頭和幹鍋蝦。
用餐的過程中，夏滿注意到秋天好像也喜歡吃蝦，所以夏滿一個一個剝好，放進了秋天的碗裏。
秋天吃着吃着就紅了眼。
夏滿緊張地抽出紙巾：“怎麽了？是不是有點辣？”
秋天搖頭，他強忍着眼淚，低下頭，嗡聲說：“長這麽大，還沒有人對我這麽好。”
人在極度難過的時候，胸口會酸脹得讓人沒辦法呼吸。此時此刻，夏滿的感受便是如此。
夏滿轉過來，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着手，消化着自己的情緒，然後又擡起頭，滿臉溫柔地看着秋天，又給他夾了一塊排骨：“再吃一塊排骨好不好？多吃點，你才可以長高、可以長壯。”
秋天其實長得挺高了，他比秋也要高出半個頭。
他之前一直被養在鄉下，整天泥地裏打滾，個子也長得快。
被帶回秋家之後，反倒是比在鄉下那會兒更瘦了一些。
這豪門小少爺的日子，竟還不如從前。
秋天吃飽之後，夏滿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
餐桌上只剩下沈卓然和秋天時，沈卓然才拿出那塊手表，給秋天講了這手表的功能。
沈卓然的聲線偏低沉，同秋天說話時，也很有耐心：“你看啊，按動這個就可以快速錄音，這個是快速錄像，然後還有打電話功能，可以快速定位。有了這個東西，以後秋也要是冤枉你，你就有證據了，知道嗎？”
沈卓然本想給秋天戴上，可是秋天卻縮回了手說：“我不能再收你們的東西了，又是樂高，還有請我吃大餐，還有這塊表，應該挺貴的吧，我現在零花錢不夠多，我沒辦法還你們。”
沈卓然嘆了一聲：“不用你還，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還，送你東西是應該的。而且，這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秋天還是沒聽懂，他呆呆地擡起頭看着沈卓然：“什麽意思啊？你不要說話太高深，小孩子聽不懂。”
沈卓然嚴肅道：“這是你媽媽特意定制的手表，包括樂高，也是你媽媽買的。”
秋天呼吸一窒，他重複着媽媽這兩個字，許久都沒緩過神來。
沈卓然盯着秋天又笑了。
他大概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喜歡秋天了，他和夏滿真的很像。
“你和你媽媽真像，五官長得像，性格也像，就連吃飯的喜好也是一樣的。”
秋天呆愣愣看着沈卓然好久，他又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思考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所以……漂亮姐姐是我媽媽，對嗎？”
秋天的聲音很小很小，似乎是不敢相信這個認知。
沈卓然眉眼俱笑，似乎更喜歡小秋天了：“你看，機靈這一點就更像了。你媽媽上學的時候就和你現在一樣，特別聰明機敏，反應也很快。當然，她現在工作的時候，也一樣很棒。”
沈卓然見秋天長久的不吭聲，便拉過他的手，把手表給他戴上，一邊戴一邊輕聲問：“我剛剛教你的，你都會了吧？這個手表的事情，不要跟你家裏人說。如果他們沒發現，你就一直不說就好。如果發現了，你就說是你媽媽送的。”
秋天緊緊握着手腕，他想起今天上午，秋也還跟他炫耀他的小熊玩偶。
所以這會兒，他紅着眼小聲問沈卓然：“沈叔叔，你說這個手表，是就我一個人有，還是秋也也有？”
沈卓然挑了一下眉，忽然笑了：“這手表就是幫你防着秋也的，當然就你有啊。你媽媽只有你一個兒子，她也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秋天低着頭不說話。
他用筷子戳着碗裏的蝦，他其實吃得很撐了，碗裏最後這個剝好的蝦仁，他實在吃不下了。
可一想到是媽媽剝的，他就拿起筷子，塞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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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家人那邊也開了飯。
秋也出去訓練，自然要在外面吃，秋家飯桌上只有秋老太爺和秋賢，以及剛剛回家的秋宸。
秋老太爺和秋賢吃飯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今天飯桌上有什麽不對。
秋宸洗過手，剛坐下來之後，便蹙了蹙眉，他轉過頭問保姆：“秋天呢？怎麽不下來吃飯？”
保姆看了秋老太爺一眼，這才哼笑一聲：“從開飯到現在就沒見過人呢。不知道是不是家裏的飯菜不合胃口，這孩子一到飯點就沒影了。”
另外一個保姆也跟着幫腔：“他整天就吃一些辣條什麽的，那都是垃圾食品，勸他別吃也不聽。正經吃飯的時候，他就不願吃了。”
秋賢哼了一聲：“不吃拉倒，不用管他，這小孩子都是慣的。”
秋宸坐在那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起身說：“我上樓去叫他。”
秋宸之前工作一直很忙，有時候加班，就在公司睡下了。
秋天在家裏吃不吃飯，吃幾頓飯，幾點睡覺，他都沒有關心過。
他私以為，家裏的保姆會把秋天照顧得很好。
秋宸上樓去敲門的時候，才發覺房間裏一直沒有動靜。
秋宸蹙了蹙眉，按動了一下門把手，才發現這房間裏幹幹淨淨，似乎沒有秋天回來的痕跡。
秋宸一下子慌了，他快速跑下樓問保姆：“秋天人呢？這都幾點了，還沒放學嗎？”
保姆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秋宸冷下臉問：“你剛剛說你叫他吃飯，他不吃？什麽時候叫的？”
那保姆趕緊解釋：“我沒說上去叫他，是一直都沒看見人。秋天小少爺一直這樣，我都習慣了，我就沒問……”
秋宸一下子惱了：“什麽叫一直這樣？他回沒回來你都不知道，家裏請你是幹什麽的？”
那保姆作勢便要掉眼淚，秋賢倒是出聲責罵了秋宸一句：“行啦，多大點事啊，你說她幹什麽。派個人出去找找，本來這孩子就野，不好管。”
秋宸給司機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接秋天放學，結果司機那邊說，根本沒接秋天放學。
因為下午兩點要送秋也去鋼琴室，所以秋天放學的這事，他給忘了。
這司機在秋家工作好幾年了，不該犯這麽嚴重的錯誤。
他應該不是忘了，是刻意無視。
這是秋宸第一次意識到，秋天在秋家過得不好。
或者說，昨天晚上的時候，秋宸就意識到了。
秋天沒有什麽錯，可是秋家人卻并沒有為冤枉秋天道歉。
秋宸昨晚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到那一年，他剛工作完回到家，聽到夏滿和秋賢吵架。
夏滿當時嘶吼的狀态，和昨晚的秋天是一模一樣的。
當時秋宸沖過去緊緊抱着夏滿，他t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麽，他只是想跟夏滿說，你先冷靜一下。
然而夏滿只是冷冷地推開了他，一句都沒有解釋，更不想跟秋宸說話。
後來秋宸從保姆那裏聽到了來龍去脈，他本想勸夏滿幾句，他想說秋賢一直獨斷專行，他小的時候也受了秋賢和爺爺不少毒打，然而夏滿卻讓他閉嘴：“行了，那是你爸爸和你爺爺，你當然要勸我大度了。秋宸，我不用你調和我們之間的矛盾，你們家，我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就連你這張臉，我都不想看到。你但凡想對我好點，就滾出房間，讓我靜一靜。”
秋宸今天早上睡醒之後，還在想夏滿的那些話。
其實這些年，秋宸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如果當初，他勇敢一點，跟爺爺和爸爸提出離開家，和夏滿出去住，或許他們可以自由一點，或許夏滿就不會發瘋。
他不是沒想過這些，他在公司努力工作，就是想攢錢，出去買個大房子，他們一家三口搬出去。
可是秋也喜歡太爺爺和爺爺，他不想離開，秋宸當時羽翼未豐，也沒有那麽多錢，家裏也不會同意。
所以，夏滿離開了他。
秋宸還記得夏滿提離婚的時候，夏滿面都沒露，哪怕他苦苦哀求着律師讓他再見夏滿一面，那律師都沒松口。
夏滿留給他最後的消息是：“請你顧念一下我們這幾年的夫妻情誼，顧念一下我當初為你生孩子時，也是九死一生。我不要你們秋家任何東西，我淨身出戶，只求你簽下這份離婚協議。”
秋宸還記得電話接通時，夏滿在電話那頭說：“如果繼續做你們秋家的兒媳，我可能就活不到明年了。當我求你了，放我自由。”
秋宸和夏滿離婚之後，秋也就是他們之間的唯一紐帶。
可秋也同夏滿并不親近，秋也甚至還有點嫌棄這個無用的媽媽。
接回秋天之後，秋宸打不通夏滿電話，就只給她發過一條郵件。
那之後，秋宸和夏滿再沒聯系過。
秋宸和夏滿離婚五年了，這五年裏，秋宸一直試圖麻痹自己。
找回秋天之後，他那種消極的情緒，也一直都沒辦法纾解。
直到昨天晚上，直到他聽到秋天的嘶吼，他才意識到，他是對不住這個孩子的。
秋天本來就在外面飄蕩多年，吃了很多苦。接回家之後，秋家也沒有好好愛護他教導他。
除此之外，秋天的性格和長相，也讓秋宸多次想起他的媽媽。
秋宸明白，秋天是這個世界上，他和夏滿之間唯一的紐帶了。
現在，只要一想到秋家人，從保姆到司機都不重視秋天的時候，秋宸終于惱了。
他跟司機說話時，一字一字地，仿佛藏着萬千雷雨：“你在秋家工作多年，念着你是元老，現在我只讓你負責接送秋也和秋天，你連這個都做不到，還留你何用？”
司機還在狡辯：“可我得在鋼琴師這邊陪着小少爺啊。”
秋宸怒道：“秋天不是小少爺嗎？秋也練琴需要你二十四小時陪着嗎？秋天三點放學，現在都五點二十了，還不見人影。我兒子要是丢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現在秋家很多生意都是秋宸在打理，在秋家也是有話語權的。
而且秋家到秋宸這一代，就出了秋宸這麽一個重點大學的大學生，秋老太爺很是寵愛這個孫子。
這會兒見秋宸動怒，秋老太爺意識到不對勁，他忍不住問管家：“所以秋天到現在還沒回來？”
管家心虛得不敢吭聲。
而秋宸直接對司機說：“你被解雇了，明天開始，我會安排新的司機。你這個月的工資，我會讓人打到你卡上。”
那兩個保姆也吓得發抖，生怕下一秒，秋宸就會對她們發火。
秋家的幾個保姆這才開始動作起來，都争着要出門，把秋天小少爺找回來。
而另外一邊，夏滿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和沈卓然把秋天送了回去。
知道了真相的秋天，一直悶聲不語。
夏滿跟他說話時，他還會點頭應，但卻不像之前叫漂亮姐姐時那般熱情。
他知道該如何跟漂亮姐姐相處，卻不知道該如何跟漂亮媽媽相處。
而夏滿雖然沒吭聲，不過和沈卓然一來一往的眼神裏，已經明白秋天為何如此。
這是她和沈卓然培養多年的默契。
不過她沒有逼秋天，而是一直溫和地同他說着話。
秋宸急匆匆走出秋家大門的時候，正好看到沈卓然的車，停在了秋家家門口。
當夏滿牽着秋天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秋宸生生一頓，他的大腦仿佛已經不會思考，只能像個木偶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
夏滿，夏滿，這個他在心中呼喚過無數次的名字，終于出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