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追堵
追堵
黎明帶着涼意, 偶爾幾聲鳥叫驚的睡夢t中人微蹙着眉。床頭開着亮度最低的夜燈,白雲溪披着睡袍坐在床邊,捏着棉球一點點小心擦拭着男人手腕上的磨傷。
碘伏塗抹過後留下淡淡黃色, 與旁邊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雙手被腕帶束縛住也不老實,來回哼唧着掙紮, 白雲溪一個沒留神他皮膚被磨得破皮,解開後也不委屈, 只曉得抱着她反複詢問別不開心。
白雲溪視線落在屋內一處,良久後低聲笑了,撥開男人額前碎發, 唇極輕極淡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睡夢中的人似有所感, 摸索着抓住了白雲溪手揣在了懷中, 就連睡着也忘記不了拍了拍安撫。
白雲溪坐在邊上等着, 等到天光大亮,等到季南書翻身松開她的手,才起身去換了衣服。
昨夜發生了那樣的事, 院裏的家仆幾乎一夜未眠, 人人自危猜測着吉雪去向, 一直等到黎明也未曾聽聞老夫人院內傳來什麽動靜。
白雲溪下樓時恰好碰見回來的桂年,桂年身上是擋不住的疲憊,笑容勉強道,“小姐,院子內外都敲打過了,不會有人把今晚的事情傳出去,只是您和季先生不合的事鬧的有些大, 恐怕要不了多久北平就傳遍了。”
“我與他的事情如何傳也改變不了什麽,不必理會。”白雲溪看出桂年在強撐着精神, 吉雪來後是桂年手把手帶着,出了這樣的事難受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你不必當值,好好休息一天。”
桂年張了張口,想要拒絕的話最終咽了下去,她明白自己這狀态下做不好事,與其平白在小姐面前添堵,不如休息一天調整狀态。
季南書醒來後已經是下午時分,揉着腫脹的眼皮懶洋洋的在床上翻了個身,臉自然埋進六小姐枕過的枕頭,貓吸薄荷似的猛吸了兩口。
舒舒服服地伸展懶腰,屋內找了一圈沒能找到六小姐蹤影,原本失落的情緒在看見手腕上消毒後的痕跡,揚起了甜甜微笑。
大概是囑咐過家仆,在季南書睡覺的期間內沒人上來打擾他,睡飽的人心情頗好,哼着小曲下樓時已經準備好了食物。
昨夜在身上留下了些痕跡,好在六小姐控制着力道,戲服能遮蓋并不影響今晚演出,吃完飯後季南書在司機的接送下前往了千帆戲院。
千帆戲院來了一批新苗子,一個個眼神膽怯的在後臺幹着雜物活,幫忙跑腿利索有幹勁。如今千帆戲班在北平紮根牢固,不缺什麽表演的人。
Advertisement
這群孩子被賣進來大多要被磨上個一年半載性子,給人棱角磨平了再訓,後續才不會出現麻煩事。
訓練人這事季南書不參與,都是班主自個親自教導,他下手狠,任由這群孩子怎麽叫喊也不手軟。季南書想了想,他是做不到班主這樣,所以便不誤人子弟了。
今晚有演出,早早就有戲迷送來花籃,堆放在單人化妝間內,季南書挨個看了一眼,在看到白雲溪名字時露出了小酒窩,美美的将花籃放到了梳妝臺旁邊。
戲臺開場,座無虛席。
季南書注意到臺下一道不舒服的視線一直盯着他,尋着看去時見到了一位滿臉淫//邪的老頭,機會是一下就認出了這人是誰。
季南書不再是懵懵懂懂的狀态,他特意打聽過送他鈴铛的項鴻寶是何人,也明白了鈴铛之下帶來的羞辱意味。
下臺後在化妝間卸妝時班主走了進來,季南書拌着油膏,頭也沒擡,“項鴻寶讓你來的?”
班主嘆了口氣,“你說說,你和六小姐如今是什麽情況,也好讓我找借口回絕了項鴻寶。”
如今季南書是千帆戲班的搖錢樹,班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項鴻寶搭上摧殘了,可要是在北平身後沒什麽人撐腰,這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班主說的算。
季南書從抽屜裏取出塞的半點不響的銀鈴铛,手指勾着晃了晃,“他是請我去宅內唱戲?”
班主苦惱,“這是該去還是不該去啊?”
“去。”季南書勾起唇,“為什麽不去,我還得還他送我的東西呢。”
季南書松口,班主不好多說什麽,人項鴻寶還在後臺外等着呢,這老不死的東西消停了幾個月又冒出來了,還以為是誰為北平除害了,看來這東西命大的很。
項鴻寶身後跟着的打手多了兩個,一行人往那兒一站還怪唬人的,項鴻寶比之前憔悴了不少,所以身上那股子令人讨厭的陰柔氣更盛。
說是被閹割的太監控制不住小便,所以身上會擦着厚重的香粉遮蓋腥臊味,到底是不是真的班主無從得知,但項鴻寶身上香味刺鼻是真的。
班主離的稍遠,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我可得提前恭喜您啦,季先生答應下來了。”
板着臉的項鴻寶眉毛揚起,雙頰上浮現出喜悅紅暈,“好,好,定下日子,我宅中戲臺是現成的。”
班主掃過後臺,“咱班裏還有其他的人唱的也不錯,不如選幾個跟着一起熱鬧熱鬧如何?”
項鴻寶擺手,極其不願意,“我就看中季先生,其餘人唱我不愛聽,就這麽說定了。”
他走時春風得意,班主笑容殆盡,沖着地上狠狠啐了口。
注意到項鴻寶左腿好像有點跛,納悶了下,他怎麽不記得有人提過項鴻寶是個跛腳,難不成消停的這段時間是受傷了?
演出結束後季南書收拾東西速度很快,六小姐白天出去了,晚上大概率會來接他,所以一丁點兒時間也不想浪費,換好衣服後直奔着後院而去。
路過長廊時季南書隐約聽到了說話聲,下意識放慢了腳步湊到了旁邊,探着眼睛看去,項鴻寶那張蒼老布滿褶皺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季南書被吓了一跳,連連往後退去,後腰撞上了柱子,疼的龇牙咧嘴。
“季先生怎麽在這裏?”項鴻寶笑眯眯詢問,身後跟着的四個魁梧的打手壓在頭頂,半點看不出友好的樣子。
季南書瞥了眼距離後門的距離,故作淡定直起身子,“回白宅。”
“不對吧。”項鴻寶搖頭,“你不是跟白六鬧矛盾了嗎?整個北平都知道六小姐玩膩了。”
“你認為我在诓你?”季南書向後退了兩步,避開項鴻寶抓過來的手,刺鼻的香粉味嗅的心裏直犯惡心。
季南書本想着做好準備,等去府上借着唱戲的名義給他個教訓,讓他以後再見着自己怕的繞道走,再不敢随便塞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他。
順帶着幫北平的梨園除個害蟲,說不準還能得個好名聲來,可好死不死在後院碰到了這人。
項鴻寶貪婪地上下打量季南書,“剛班主說季先生答應了來我府上演出,不然則不如撞日,現在就走吧。”
“大晚上不好吧。”季南書眼睛滴溜溜轉喲着逃跑的可能,要是打架單一個項鴻寶絕不是他的對手,偏偏這人身後帶着四個打手,哪怕季南書分裂成兩個,也難敵四個專業打手的實力。
“季先生請吧。”項鴻寶勢在必得的态度看的季南書滿肚子火氣,上前再次嘗試抓季南書時,季南書怒的腦袋向前一磕,砸的項鴻寶頭暈眼花,他也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穩。
晃了晃腦袋,在打手沒反應過來前,跳過欄杆直往外面跑。
白雲溪正坐在車內閉目養神,今日去了俱樂部一趟了解這幾日的情況,閻莺的決策和她預想的差不多,賭場想要攬大錢,可以用上流人士出入的場合做噱頭,但絕不能僅把目光放在上流人士的身上。
“小姐!那是不是季先生?”司機聲音陡然拔高了不少。
白雲溪順着看去,奔跑的季南書身後跟着四五個追着他的人,嚷嚷着他別跑,都這樣了季南書還不忘回頭罵一句人家大爺。
“下車。”白雲溪快速摸出車座底下放的手//槍,司機撸起袖子抽出邊上放置的甩棍,兩人一同下了車。
看見白雲溪的一刻季南書仿佛看見了救世主,腦袋一埋抱住了女人,滑溜往她身後一躲。
四個打手不認識白雲溪,看到她後頭的汽車和不凡的衣着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随後氣喘籲籲追上來的項鴻寶在看見白雲溪時臉都綠了,活像是見到了鬼。
好了的腿又隐隐作痛起來。
“都是誤會t,誤會。”項鴻寶陪着笑容,揮手讓氣勢洶洶的打手退下,“我只是想跟季先生聊兩句戲曲上的事,誰知道季先生看見我就跑,這不得已才追過來詢問清楚。”
白雲溪拉開車門将季南書送進了車內,靠在門邊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寶爺出門帶那麽多打手,北平的治安還沒差到這種地步吧。”
項鴻寶臉色冷了下來,撕破臉不客氣道,“前段時間也不知道是被誰悶頭打了一頓,給我一條腿打斷了,北平治安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有人想整我項鴻寶是真的。”
“我看寶爺還是學不會怕。”白雲溪瞧了眼他跛着的腳,“都這樣了,不在家裏好好呆着,倒是總喜歡鑽着空子出來當個禍害。”
“白雲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麽!我看在白家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你別得寸進尺!”項鴻寶氣的臉頰上的肉在抖動。
隔着玻璃季南書聽不太真切外面說了什麽,只曉得項鴻寶的臉色很差,好奇的他抓心撓肝,側着臉耳朵貼上去妄圖獲取個一星半點。
還沒能聽個聲,門驟然被打開,季南書身子一歪眼看着要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一雙手穩穩托住了他上半身,随手被毫不留情的塞回了車裏。
季南書聽話的往另一側挪動了兩下,白雲溪坐進來後立馬湊了過去,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被他極力睜的圓溜溜,委屈巴巴道,“我都快要到後門了,沒想到碰到了項鴻寶,他非要我去他家裏給他唱戲。”
汽車啓動,季南書抽空瞪了眼外頭的項鴻寶,看他氣急敗壞的表情內心舒爽萬分。
白雲溪,“你答應去他宅上唱戲。”
季南書脖子一縮不敢說話了,知道項鴻寶送給他銀鈴铛是什麽意思後,季南書心底一直記着仇呢,就等着找機會好好教訓一頓不知死活的老東西。
害得他當初在六小姐面前丢了那麽大臉,還一路上被那麽多人看見了。
報仇這樣的小事在季南書看來沒必要去麻煩和告訴白雲溪,不過就是找機會打項鴻寶一頓。
撓着下巴,支吾道,“我是想借着唱戲的名頭,打他一頓。”
“項鴻寶手裏握着那麽多宮裏出來的寶貝,卻沒有人敢動他,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白雲溪将夾在腰側的手槍卸了下來重新放回座位下,“這件事我來處理。”
“您剛剛身上帶着這個!”季南書眼睛都直了,怎麽也沒想到每日坐的車裏放着那麽危險的玩意。
“不然我看起來像是能一打四的樣子嗎?”白雲溪疑惑問道。
季南書默默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