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道上法子
道上法子
為了讓季南書眼睛舒服些, 早飯用完後桂年就拉着他到沙發上躺着,厚實的毛巾裹着冰袋敷在他眼睛上。
冰冰涼涼令腫脹的眼睛舒服了不少,季南書拘謹地躺着, 耳朵注意着六小姐動靜。
隐約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愣了一下驟然彈射坐起, 繞到屏風後面果然發現倚靠在桌邊,拿着他昨天練字紙的白雲溪。
寫的如何季南書心知肚明, 心思不在練字上一看就能看出來,頗為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昨天少練的, 我今天補回來。”
白雲溪放回紙張, 沒提紙背處寫下自己名字的小字, “按照正常速度來就好, 你學的已經比其他人快了。”
季南書好奇問,“您還教過其他人嗎?”
“白家分支會送幼子來,教過一段時間。”白雲溪不欲多言, 走近了些觀察季南書的眼睛, 顫動閃躲的眼珠不敢和她對視, 屏着口氣一動不動釘在原地。
待到實在受不了,憋得臉紅脖子粗時,白雲溪輕笑一聲,大發慈悲地錯開位置,“消腫了不少,等眼睛舒服了再練吧。”
季南書覺得自己頭頂似乎要冒煙了,六小姐總是有意無意撩撥他, 再來幾次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來。
那位顧小少爺好像只是一片浮雲,飄來時籠罩住了季南書頭頂的陽光, 走後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端坐在窗下桌前練字,季南書一筆一畫寫的認真,不遠處搖椅上白雲溪在處理手頭文件。
陽光烘得人渾身暖呼呼,季南書舒服得眯起眼睛,他喜歡這樣的場景,顯得平淡又溫馨,要是一直能跟六小姐這樣該有多好啊。
有人覺得季南書是株長在牆根處的小草,垂死之際被撿回戲班,靠着頑強的生命力和不怕吃苦的精神,最終把日子熬出了頭。
可季南書覺得自己不是株可以被随意踩踏的雜草,他是被寡見少聞的人錯認的樹苗,遲早會攝取養分長成能遮風避雨的參天大樹。
會讓路過的行人不自覺為他駐足,感慨他是如此茁壯厚實,如此枝繁葉茂。
Advertisement
可當那片浮雲伴随着風再次回來時,季南書才察覺,哪怕是紅杉也無法觸碰到太陽,就連驅趕走浮雲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禱有陣風來。
白家包場看戲的時間早過去了,戲樓內的客人不減反增,皆是來捧季南書場,只要白日演出表上有排季南書的名字,那晚的票必然一搶而空。
顧和澤進戲樓時座無虛席,小少爺不嫌棄去了加塞的位置坐下,饒有興致打量着周圍興致勃勃等待的戲迷。
他不愛聽戲,唯一的幾次還是小時候陪着長輩來聽,在國外倒是經常去看話劇和聽音樂會。能來這趟為的就是見見季南書長什麽模樣,是什麽樣的絕世美人才會讓白雲溪藏在院中,小氣的連看一下都不給。
“乖乖的啊!”邊上一位男子抱着小孩坐在腿上,專門買了卷麥芽糖給小孩含嘴裏,“待會開場了可不能說話,結束後爹爹再給你買一卷。”
小孩上牙膛黏着張不了嘴,只能點了點腦袋,裹着麥芽糖吃的香甜。
顧和澤身子歪了歪問道,“你也是來聽季先生戲的?”
男人見他衣着不凡,警惕地摟緊了孩子,“嗯。”
“別緊張,我也是專門來聽季先生戲的。”顧和澤從口袋裏掏出一枚水果硬糖,糖紙亮晶晶,看的小孩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拘謹地摟住了爹爹脖子。
“小孩都喜歡吃糖,我随身也喜歡帶着糖果,吃的就剩下這顆了。”顧和澤把糖果遞給了小孩。
洋糖可不t便宜,商店裏都是一顆一顆賣,一般人家最多買麥芽糖給孩子解饞。
男人面色緩和,道,“今天唱的是葉含嫣,您要是早幾天來,還能看見季南書和徐秋水合唱的白蛇傳,兩位紅角一臺演出,那才叫好看呢。”
談話間戲臺拉開,一人走出後臺瞬間吸引了座下目光,旦角坐于臺上椅,抖着闊袖虛扶桌子站起身,“見新人不由我聲聲驚詫,好一枝春雪凍梅花。你看他,粉腮泛霞,雲爨堆鴉,雙眉蹙蹙翠黛畫,怡似那姮娥女帝降尋常百家。”(出自《葉含嫣》節選)
臺上不止季南書一人,但他卻吸引了所有目光,飽滿情緒精确到了每一個動作,每一次眼神回眸,将少女的靈動嬌俏表現的淋漓盡致。
顧和澤一瞬不瞬盯着臺上,似是咂摸出了其中趣味,更是有人喜愛這份靈巧勁往臺上扔賞錢,顧和澤瞧着新鮮,也學着有模有樣掏了大洋往上扔。
不過是上臺打眼往下一掃,季南書便看見了張令他生厭的臉,裝作若無其事地邁着步子,把顧和澤扔上來的大洋借着動作遮掩踢了下去,身上那股子活潑勁更足了。
旁人注意不到,但扔東西的顧和澤可瞧真真的,思索下今日是第一次見季南書,兩人不該有什麽仇什麽怨,那只能是他多心了。
下了臺後季南書隔着簾子看了眼顧和澤,輕哼了聲,狹長的眼中厭惡不加掩飾。
季南書只想着快些離開去見六小姐,卸裝扮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等走到後門口時隐約看見後車座上有人影,喜悅還沒持續一會,降下的車窗露出一張讨人厭的臉,季南書瞬間收起笑意。
季南書勉強點了頭,“顧少爺。”
顧和澤挑眉,“你認識我?”
季南書道,“六小姐那日去接您,我是知道的。”
顧和澤往後挪了挪,笑起來一雙桃花眼好看的緊,“我剛好要去白宅一趟,蹭個車不介意吧。”
季南書自然是不願意和顧和澤同坐一輛車,哪怕是聽見他的名字便會無端警惕。可又想這是六小姐派來專門接送他的車,只要六小姐不收回去,那就是他季南書的東西。
做足了主人姿态地點頭道,“顧少爺請便。”
後車座的空間就那麽大,季南書餘光想不看見顧和澤都難,不得不說顧家小少爺身上帶着洋味,按照梨園裏的俗話來說就是思想先進,受過洋玩意熏陶的人。
殊不知顧和澤也在觀察他,這人扮上和皮下是兩個樣子,扮上後唱什麽像什麽,卸了厚重的油彩才發現年紀似乎不大,或許算起來還得叫自己一聲哥哥。
那滿臉的不開心生怕自己不知道似的,人坐的快貼車門上去了,顧和澤低頭聞了聞,身上也沒什麽體味啊。
老遠就看見白宅門口蹲着個人,身後還守着兩個白家家仆,汽車靠近了些季南書才認出來是姜小雨,哪怕是處在弱勢嘴巴依舊不停說着什麽。
車子停下後姜小雨像是看見了救星,一下竄到了季南書身後,沖着兩位家仆道,“我上次來過你們不記得就算了,我說過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們家小姐。”
指着季南書有底氣地揚了揚下巴,“不信你們問季先生,白六小姐是不是說過讓我可以來找她。”
說沒說過季南書不知道,但每次姜小雨來找六小姐确實都有要事,他不敢耽擱的同家仆解釋。
白家上下誰人不認得季南書,六小姐眼跟前正寵着的紅人,他開口了哪裏還有攔着的道理。
辯駁口幹舌燥的姜小雨終于能喘口氣歇歇,腦袋一轉看到下車的顧和澤時眼睛唰一下亮了,職業病地邁步上前,“您是顧家剛回國的二少爺嗎?”
顧和澤吓了一跳,“你是?”
姜小雨正式地拿出記者證介紹道,“我是登華報社的記者姜小雨。”
介紹完不等顧和澤反應,一連串的問題抛了出來,“您剛回國對國內的生活還習慣嗎?據說您在英國留學時和同校校友打架屬實嗎?不少人看見您剛回國就上了白家六小姐的車,是不是兩家有意聯姻呢?”
顧和澤一邊感慨當記者的口條就是利索,一邊詫異怎麽在英國的老底都被扒出來了。
小少爺哪裏見識過姜小雨這般膽子大的人,尴尬的不知道如何回複才好,倒是臉色越來越差的季南書語氣不善道,“你還去不去找六小姐了?”
姜小雨脖子一縮,立馬熄了聲,怎麽剛才給她的感覺那麽像白雲溪呢。
白雲溪正站在院子裏看桂年指揮仆人挪動花盆,什麽品種花應該擺放在一起,什麽品種的花要移到背陰的地方,其中複雜細節桂年說的頭頭是道。
“六小姐!!!不好了!!!”姜小雨見到白雲溪就控制不住自己嗓音,一個箭步竄到跟前,手腳并用的解釋道,“不好了,不好了,尚家碼頭處事情了。”
白雲溪擰了下眉頭,連為什麽季南書會和顧和澤出現在一起都沒來及詢問,“是什麽事?”
這下子給姜小雨問打磕巴了,氣的給了自己一嘴巴子,瞬間舌頭捋直道,“說是南邊的一所碼頭到尚家碼頭來搶地盤,約好了今晚用道上的法子解決問題。我也是剛知道消息,就趕忙過來找您了。”
在衆人聽姜小雨說話時,季南書已經站在了白雲溪身邊,跟耀武揚威炫耀地盤的小貍花似的。
疑惑的問道,“什麽是道上的法子?”
“搞船運的這些碼頭主大多是漁船起家,身上江湖氣未褪,而搶占地盤這事就跟商戶搶生意一樣,只是她們解決的辦法更加狠一些。
以前是兩方人馬約地方打架,誰贏了那塊碼頭就是誰的。如今打架鬥毆碼頭會被公安局封停檢查,就衍生出了另一種搶地盤的方式。”
白雲溪不欲細說,對季南書道,“我去去就回來。”
道上的事季南書不清楚,既然不讓他去,那他就在家中等着白雲溪回來,乖巧地點頭。
這時顧和澤開口道,“我陪你一起去。”他臉色算不上好看,甚至透露着隐隐擔憂。
白雲溪沒猶豫地答應下來,吩咐道,“桂年去打電話給房依雲,喊些人來。”
桂年不敢耽擱,立馬放下手頭的事跑去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