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家小少爺
顧家小少爺
雨過天晴, 經過一夜洗滌草木油亮，空氣彌漫着淡淡土腥味，潮濕的石板路上逗留着幾只麻雀。
白老夫人禮佛不近葷腥, 早餐偏五谷雜糧，多以蒸煮為主, 清淡養生。
今日陪着用餐的還有一人，白雲溪剝着山藥外皮, 白嫩的山藥表面無半點破損，放在碟子中遞給了老夫人。
陶嬸怎麽看六小姐怎麽喜歡，取來帕子給她擦手, “您看看！尋常我剝這山藥, 總是這兒少一塊, 那兒缺一塊, 還是六小姐手巧，幹幹淨淨的。”
“她啊，自小腦子就靈光, 小時候樂器老師都說要鑽研下去, 指定能去那國外什麽劇場演出。”白老夫人笑眯眯順着誇贊。
她今日打扮的素淨, 只有手腕上戴着個價值不菲的翡翠手镯，問道，“聽說小五從上海帶回來人跟你商談生意，已經确定下來了。”
白雲溪長發盤在腦後，露出一截修長脖頸，她面前的食物幾乎沒怎麽動過，如實回答道, “昨天特意去看了場地，沒什麽問題。今天營業證就能批下來, 後續就正常走流程。”
白老夫人，“賭場确實能賺大頭，只是這亂世中政策說變就能變，終歸不是什麽正規的場所。”
白雲溪點頭，“祖母說的對，白家只占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其餘的由上海和北平的投資人瓜分了。”
“你做的是對的。”白老夫人拍了拍白雲溪手背，“咱們不能什麽好處都占着，也要給其他人口湯喝，才能在北平站的長久。”
了解到大致情況白老夫人便不多管了，她相信這位一手培養出來的接班人，話鋒一轉道，“還記得顧家那二小子嗎？”
白雲溪思索了一會，腦海中浮現了一張跟在她身後叽叽喳喳叫姐姐的圓臉。
顧家雖定居在北平，但産業卻在東北三省，主要做礦産生意，家底豐厚，幾代人和白家交好，所以自小顧和澤便經常來白家玩耍，啓蒙教學也是在白家。
“他前幾年去留洋，今天正好歸北平的火車，你去給人接回來，留下來吃頓飯。”白老夫人感慨萬千，“一晃那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出落成什麽模樣。”
白雲溪拿起瓷勺的手一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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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祖母用完飯白雲溪先回了靜溪院，客廳沙發上季南書正抱着洗幹淨的大黃玩耍，小狗昂首挺胸地站在他膝蓋上，露出巡視領地威風凜凜的小表情。
一人一狗看到回來的白雲溪眼睛都亮了下，大黃奶聲奶氣地叫着，季南書胳膊一撈把它圈在臂彎中，“您回來啦。”
獨自一人用早飯季南書難免有些失落感，從桂年口中得知白雲溪是去陪白老夫人用餐後，才稍稍消減了些不安。
季南書滿懷期待道，“今天還練字嗎？”
練字的時候六小姐會坐在他身後的搖椅上看書，季南書很喜歡那樣的場景。
今日穿着青色長衫，衣襟扣子上挂着平安玉扣，垂下的穗子成了大黃玩耍的玩具，爪子撓着穗子左右搖晃，張大嘴巴要咬，被白雲溪手指輕輕一勾抽走了。
白雲溪順手在大黃腦袋上摸了下，“你先練着，我要去接個人回來。”
小家夥咬不到壓襟穗子，小主意便打到了白雲溪手腕上挂着的佛珠穗子，扭着身體探着脖子要咬，這下是被季南書一把捏住了嘴筒，嗚嗚抗議着不公平待遇。
季南書低垂着眼睑，裝作無意的詢問道，“您什麽時候回來啊？”
白雲溪注視着他，深邃的眼眸将少年細微表情盡收眼底，緩緩開口道，“人接到就回來。”
去接的又是什麽人？
是白老夫人讓您去接的嗎？
是男的還是女的？
季南書滿肚子疑惑問不出口，收斂不對勁的情緒，擡頭揚起嘴角笑了笑，“那我在這裏等您回來。”
白雲溪一離開季南書沒有絲毫練字的興致，呆呆坐在窗前撐着下巴盯着院裏頭瞧。
大黃愛粘着他，桂年逗它去院子裏玩，大黃不為所動賴在季南書腳邊，咬咬鞋子，咬咬褲腿。
“不需胡鬧。”季南書彈了大黃腦瓜，小家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圓滾滾的身材一時沒能翻騰起來。
桂年蹲下身子，撓着大黃粉嫩肚皮，“這小狗崽還認主子，昨晚上我喂你的羊奶是一點兒也不記得啦。”
“桂年姐姐。”季南書小聲道，“你知道六小姐去接誰了嗎？”
“能讓小姐親自去接的，想必要麽是舊友，要麽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吧。”桂年早上沒跟着去所以并不清楚，不過瞧着季南書擔憂的模樣，揶揄道，“季先生要是想知道，還是親自問小姐，小姐肯定會告訴您的。”
“我只是一時好奇而已。”季南書慌忙轉過身，頂着冒紅的耳朵尖，頭也不擡開始練字。
黑色別克車碾壓過水坑，一路朝着火車站方向駛去，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房依雲彙報這幾日監視白林楠事跡，“昨天五小姐去了酒館，喝到爛醉才離開，走時還帶走了酒館裏的一位陪酒。”
後座的白雲溪翻看着早報，聞言道，“陪酒的來歷查了嗎？”
“調查過了，是幹淨的。”房依雲微微側過頭繼續彙報道，“這幾日不少賭場老顧客聽到了白家要帶頭創辦新型賭場的事情，過來打聽的不少，想着開業後去玩上幾把，我讓手底下的人嘴巴嚴實點，沒透露具體風聲。”
“嗯。”白雲溪手裏的早報出自登華報社，不過是給了她們一個新聞的機會，倒是借着東風起死回生，如今在北平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報社。
估摸着是惦念白雲溪的恩情，報紙上刊登有關于白家的事幾乎全是正面，一些雜七雜八的社會新聞敘述方式，一瞧就知道出自姜小雨口吻。
北平西直門火車站來往的旅人絡繹不絕，有高端大氣的上流精英，有牽手出游的一家三口，有背着大包袱背井離鄉的闖蕩人。
車站隔條馬路上，車夫抽着旱煙蹲在黃包車前，寬大的草帽遮擋住烈陽，露出的肌膚上曬的烏漆麻黑，沖着路過的旅客揮手攬客。
車站門口則是蹲坐着一排挑着擔子賣東西的小販，一把四方的破木凳上擺放着自家搞出來的各種小玩意和吃食，等着候車或是來北平旅游的客人圖個新鮮買下。
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每隔一會兒就出來驅趕，前腳剛走，後腳這群人又挑着擔子回來繼續擺攤，眼睛尖地瞅見穿制服的人，還會喊一聲告訴其他小販，這群人啊跑的比兔子還快。
來來回回幾次，火車站的工作人員沒了貓捉老鼠的耐心，破罐子破摔随着他們擺去。
這群小販看見穿制服的在小房子裏坐下休息，就知道今天這場仗是他們耗贏了。
白雲溪坐在車內饒有意味地欣賞追逐戰，小販擦着滿頭大汗露出滿意的笑容坐下繼續吆喝時，白雲溪收回了視線，“下一班火車要到了，下去等吧。”
魚龍混雜的人群中白雲溪如一道最亮麗的光，隐匿在黑暗中的扒手一看就知道這人身上戴着的飾品價值不菲，要能摸上一塊回來說不準能揮霍個好幾年。
只可惜念頭還沒計劃實施，後下車的房依雲往她身後一站，圍繞在白雲溪身上打量的視線瞬間收斂了不少。
這群扒手在北平流竄作案，不止客流量大的火車站，一些膽子大的會去賭場碰運氣。
就有不要命的去白家底下的賭場偷東西被發現，打的半死還不算完，得綁在門口的柱子上一天一夜，以示警告。
扒手可能不認識沒見過白雲溪，但房依雲他們可是眼熟害怕的很，這人的拳頭跟鐵似的，一拳下去頭暈眼花，兩拳牙就別想要了，得吐着血離開。
陣陣微風襲來，白雲溪站在月臺外的棚子下，長到腳踝的淺藍色香雲紗旗袍随風擺動，挽起的長發垂下幾縷拂過面頰。
“如果在火車站內開設專門的購物商店，把那些雜亂無章的東西包裝一下擺在貨架上，或許比放在凳子上好賣些。”白雲溪聲音很輕，不像是在同誰商讨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的思考。
房依雲雙手背在身後，風吹起她上衣一角，露出了腰間綁着的黑鐵塊，這下僥幸還想打着偷東西主意的扒手瞬間死了心思。
房依雲問，“小姐是想要幫助那些百姓？”t
白雲溪搖頭，“火車站是公家的，要幫也是政府來幫，輪不到我。”
片刻後轟鳴聲由遠至近，一輛綠皮火車帶着疾風而來停靠在月臺處。
車門開後一大群形形色色地人湧來下來，等到人群差不多出站臺了，才看見一位穿着棕色法蘭絨西裝的男子步履悠閑地下了車。
記憶中娃娃臉的人抽條長高了不少，面頰上的嬰兒肥消減，拎着小皮箱站在月臺出四處環顧，看到白雲溪時笑着揮手跑了過來。
“我就說怎麽會沒人迎接我回來。”顧和澤自然地将皮箱遞給了房依雲，沖她眨了眨眼睛，“裏頭有我帶給你們的禮物，你也有份哦。”
房依雲自然的無視了顧小少年的打趣。
車子停在外頭，就走那幾步顧和澤嘴巴就沒消停過，“六姐姐你是不知道，在英國我吃不好睡不好的，初到那裏水土不服，上吐下瀉直接瘦了一圈。”
白雲溪低笑道，“顧家在英國也有房産，那兒不是有伺候的家仆嗎？”
顧小少爺要出國留學，顧家為此特意在英國購置了屋宅，請了專門的傭人伺候小少年生活起居，可謂是除卻功課外要自己來，其餘的事照顧的無微不至。
顧和澤拉攏着臉，“你都不知道，做的飯有多難吃，西餐快要吃吐了，那邊的洋傭人又不會做中餐，後來還是我自己學會了煮菜。”
白雲溪，“看來顧家主把你送出國是明智的，最起碼讓小少爺學會了照顧自己。”
“六姐姐嘲笑我。”顧和澤氣鼓鼓地扭過頭，沒一會路邊火筒子裏飄來的香酥燒餅味勾得他肚子咕嚕嚕直叫，脾氣軟了下來央求道，“六姐姐，你看我們見面你都沒準備見面禮給我。”
白雲溪挑眉，等着顧小少爺接下來的話，他指着那處排了兩三個人的燒餅，“不然你買兩塊燒餅給我吧，就當是見面禮了。”
顧小少爺饞得舔了舔唇，見白雲溪沒答應，狠下心掏着兩個空空口袋，坦白道，“回來時銀行換的錢全在火車上買吃的花完了，那洋幣他們又不要，我沒錢了。”
顧和澤才不會說在火車上心軟的給一位小朋友買了糖球，一眨眼那小朋友帶回來一群小朋友喊他哥哥，身上的錢就那麽被花光了。
白雲溪，“依雲去買兩塊燒餅給顧少爺，要新出爐熱乎的。”
房依雲應了聲，把皮箱放進車裏便去了。
他們在車裏等着的時候，顧和澤眼巴巴趴在車窗上盯着排隊買燒餅的房依雲，肚子咕嚕嚕仿佛一個樂隊在裏頭演出。
只可惜顧小少爺半點沒覺得失禮，甚至看見扛着糖葫蘆的小販過去時，還想哀求着白雲溪再給他買根糖葫蘆解饞。
不知道的還以為顧家小少爺不是出國學習，而是被拐入了不知名的組織，還是不給吃飯的那種。
房依雲帶着兩塊香酥蔥油的燒餅回來，車內頓時充斥着香味，顧和澤接過後立馬咬了口，心滿意足道，“就是這個味道！”
三四口一塊燒餅下肚，吃得半飽後有了精神，靠在真皮座椅上懶洋洋，“白祖母身體如何了？”
白雲溪，“祖母一切都好，她念叨着你回去給她瞧瞧胖了還是瘦了。”
顧和澤捏了捏腰，嘆了口氣，“那白祖母看見我瘦的根竹竿一樣，不得心疼壞了。”
惆悵沒停留一會，八卦地揚起眉毛打量白雲溪，“六姐姐，那麽多年過去了，你身邊有沒有人啊？”
白雲溪淡淡瞥了他一眼，顧和澤縮了脖子不敢問她了，扭頭去搭話副駕駛的房依雲，拍她肩膀道，“房依雲你一直跟在六姐姐身後，你說她身邊有沒有什麽藍顏出現啊？”
房依雲不動如山盯着前方，由着如何詢問也得不出一絲聲音，顧小少爺無趣地撇撇嘴，眼睛又挪回來打量白雲溪。
幾年沒見無法否認白雲溪變的更好看了，她掌管白家的消息流傳到遠在國外的顧和澤耳朵裏時，已經是好幾個月的事了。
當時顧和澤想不明白白祖母為什麽會讓白雲溪接管白家，在他的印象中白雲溪話很少，經常看見她坐在廊檐下看一下午的書，跟石雕一般不近人情。
想要跟她關系相熟，非得你先臭不要臉的舔着臉去煩她，才能在慢慢相處中了解她心中藏着的東西。
而現在的白雲溪似乎更加強大，包裹在殼子外的防備謹慎随着年齡和權利的增加，變得無法穿透，如迷霧般摸不着看不明白。
回的是白老夫人的院子，廚房從早上開始就備菜，到時滿桌子各色的菜肴全依照着顧和澤口味烹饪。
白老夫人坐在客廳內等着，遠遠看見小跑着進來的顧和澤笑意就沒斷過，喚他道，“小澤回來啦，快過來給祖母瞧瞧。”
顧和澤親昵坐到老夫人身邊，“您看看我，我在國外沒吃好都瘦了。”
“哎呀！我明日得去問問顧老家夥，是怎麽讓人照顧我們小澤的。”老夫人上下打量顧和澤，柔聲問道，“這次回來還走嗎？”
顧和澤驕傲地揚了揚下巴，“不走了，在英國的學業完成，我證書都拿到啦。”
“好孩子，留在國內就挺好的，外頭哪有家裏頭安全。”白老夫人牽起顧和澤的手，拉着人去餐廳，“瘦那麽多，得多吃點，男孩子太瘦了不好。”
“我可想念您這兒的飯菜了，小時候在您這兒求學時，一頓我能吃兩碗大米飯呢。”顧和澤轉頭沖白雲溪眨了眨眼睛，“可把看着我們吃飯的陶嬸吓壞了，還找了大夫給我看病呢。”
白老夫人道，“小陶在後廚給你炖湯呢，天沒亮就開始忙活了。”
“那我可得留着肚子喝個幾碗，就是不知道陶嬸會不會又被我吓着喊來大夫。”
趣話逗得伺候的傭人捂嘴輕笑，顧和澤跟個小甜豆子似的讨老夫人歡心，恐怕在國外沒人同他唠家常憋壞了，吃飯就沒消停過，同老夫人講述着在國外生活的趣事。
“北平許多地方重建了，跟以前不一樣，多了不少年輕人喜歡的場所。想要去哪裏玩跟小六說，讓她帶着你去。”白老夫人道。
顧和澤羞澀一笑，“我可不會對六姐姐客氣的。”
陶嬸親自下廚煲的湯顧和澤喝了兩大碗，吓得陶嬸拉着他手不給再盛了，緊張的又有叫大夫的架勢，鬧得老夫人也笑話她。
陶嬸搞不明白在笑些什麽，但見到老夫人開心，她便開心的不說話了，其樂融融。
中午季南書獨自一人食不知味的吃完午飯，靜溪院做的飯菜自然是合胃口，只是少了陪着吃飯的人。
草草填飽肚子，季南書回到窗前發呆，桌上擺着鋼筆和毛筆，他還是喜歡用毛筆寫字，因為六小姐第一次教他時用的就是毛筆。
午後的院內陽光燦爛，不少花冒了骨朵兒，過些時日就能聞見飄來的幽香。
吃飽喝足的大黃趴在他腳下呼呼大睡，鼓起的小肚子來回起伏，做了什麽美夢咂巴着嘴。
季南書看見了回院子的桂年，撐在窗戶邊緣等不及詢問道，“桂年姐姐，六小姐還沒回來嗎？”
“回來了啊，我看見小姐的車了。”桂年抱着罐茶葉走進來，“小姐去老夫人院子裏用午飯了，顧小少爺回來老夫人喜歡，拉着閑聊舍不得人走，小姐就在旁邊陪着了。”
季南書一愣，尴尬扯着嘴角笑了下，“回來就好，我還擔心六小姐沒吃午飯呢。”
後面桂年說了什麽季南書沒聽清楚，呆呆坐在桌前，滿腦子全是那位顧小少爺。
原來六小姐是去接位小少爺回來啊，能被白老夫人喜歡想必不是凡人，真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呢。
西洋鐘敲擊聲拉回季南書飄飛思緒，回過神來面前多了杯紅茶，疑惑地看去。
正指揮仆人裏外打掃衛生的桂年解釋道，“顧小少爺從英國帶回來的紅茶，泡了杯給您嘗嘗看，這國內的茶和洋人的茶有啥區別啊？”
季南書嘴裏發苦，嗅着的茶香到鼻子裏臭了起來，自嘲道，“我怕是也喝不出來，白白浪費了好東西。”
“依照我看啊，洋人的玩意最多圖個新鮮感，真要日常使用還得是國貨。”泡便是泡了，桂年也不在意季南書喝不喝，都知道唱戲的吃食講究些，其中門道也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季南書等到了不能再等都沒見到白雲溪回來，一步三回頭地回了梨園。
他的名氣正旺，班主每晚都安排他唱一場，座無虛席，一籃一籃花往後臺送，上面寫着季南書的名字。
季南書瞥了眼緊閉的化妝間門，“徐秋水沒來？”
青兒搬着箱子腳步沒停，邊走邊道，“今早上吳公館t來人給他告了假，也不知道什麽原因，一下請了小半月呢。”
季南書眼前閃過昨晚站在屋檐下的徐秋水，吳公館的車來接他了嗎？還是他自個回去的？
“你倒是挺關心他的，難不成你們兩個關系緩和了？”青兒随手拉個人把箱子塞給他，拍着手上灰塵，“注意點！裏頭是翠面，拿過去放那邊架子上去。”
“沒有，只是随口一問。”季南書收回視線，推門進了化妝間內。
夜幕降臨，戲樓散場，季南書慢吞吞卸着臉上油彩，一張嬌好的面容出現在鏡中。側着臉從眉眼開始打量自己，目光一直滑到飽滿的嘴唇，季南書微微蹙眉，突然發怒地抓起桌上口脂扔了出去。
吓地進來青兒驚呼出聲，拍着砰砰直跳的心口，“這是誰惹得你生氣了，要拿這些好東西撒火？”
好在鐵皮盒子結實，摔這一下還完好無損，青兒撿起替他放回了桌子上，“怎麽還在這兒磨蹭，後門白家的車等許久了，你這……”
季南書驟然起身，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取來木梳快速理了兩下頭發，“一直在門口等着嗎？”
青兒奇怪道，“反正演出結束我路過後門就看見了，看你化妝間燈亮着，還以為你走時忘記關了呢。”
季南書自然是不會同他說以為不會有車來接他，才在化妝間內磨蹭着不願意面對，風風火火跑到後門看見熟悉的車時，一下午動搖的心稍稍安穩了些。
最起碼證明六小姐心中還記得他，只是太過于忙碌了，像六小姐那樣的人應該有許多社交，忙起來見不到也是正常。
季南書如此安慰着自己，上車後安靜坐着，白天見不到的人晚上肯定得回院子休息，到時候把上午練的字給她看。
想到此處，季南書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下午不走神了，多練字幾張說不準六小姐會誇他勤奮呢。
白宅門口還停着一輛車，036是白雲溪專用的汽車，季南書疑惑這是六小姐剛回來還是大晚上要出門，回院的腳步加快了不少。
晚上的白宅四處皆是照明電燈，不用擔心走夜路會磕絆着，季南書幾乎是用小跑的速度繞過假山石，忽然餘光瞥見了去向老夫人院子的路上站着兩人。
身體比腦子反應快地躲去了假山後，只敢露出一雙眼睛偷窺着。
海棠門下立着一對才子佳人，暖黃色的照明燈下白雲溪柔和笑着，注視着嬉笑的男人，男人靠近些說了什麽，白雲溪滿臉無奈卻沒躲開他的靠近。
季南書怔怔地看着，雙腳似乎陷進了假山下的泥土地內，似是要在這兒塑化成石像和假山融為一體，再也不會有人發現他。
門下的女人像是感應到什麽，疑惑地看了過來，皺着的眉頭瞬間拉回季南書消失的身體掌控權，不動聲色地後退，急匆匆向着靜溪院而去。
熟悉的院子卻處處透露着陌生，大黃熱情嗷叫着歡迎，小尾巴甩成了螺旋槳，蹦跶跟在季南書腳後。
“季先生這是怎麽了？”桂年喊住步履急躁的人，“哎呀，怎麽哭了，誰欺負季先生了？”
季南書疑惑地摸了把臉，才察覺到臉上濕漉漉的，怪不得視線越來越模糊，原來是流淚了。
桂年擔憂道，“有誰欺負你，等小姐回來同小姐說，定不會放過那人的。”
殊不知現在的季南書最聽不得的就是白雲溪，一把撈起咬他褲腿的大黃，勉強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沒事的，就是想起點傷心的往事，還請桂年姐姐別告訴六小姐。”
“這……”桂年擔憂不減。
“我先上去了，等六小姐回來，能麻煩你告訴她，我今天太勞累，就先睡了。”說完季南書沒了力氣，連嘴角都提不起勁來，頹唐将他包裹，一步一蹒跚上了樓。
